乔书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想过自己是否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他被下了很多药,晕晕乎乎意识涣散,感觉一切都不真切,而药效会造成记忆短缺,他也记不得后来发生过哪些事情。
等到他再度睁开眼睛清醒过来时,已经是在医院里了。
睁开眼是病房苍白的天花板,鼻腔间充斥的是令人作呕的消毒水味。
毫不夸张地说,那一瞬间,乔书佑以为自己是死了。
否则怎么会意识如此茫然,身体飘然好像浮在云间。
直到稍稍扭了扭头,发现自己是在一个有窗的房间,而且看起来像是医院病房内,乔书佑缓了缓,就知道一切都还真实,他并没死。
那瞬间心里反被几分失落包围,他要是能真这样死去了该有多好。
“你醒了?”
耳边有陌生的声音响起,乔书佑转过头,这才终于看到坐在旁边椅子上的池倾。
只可惜,两年不见,乔书佑早已将他忘了。
再见面,零星半点似曾相识的感觉都没有,他就觉得池倾是个陌生人。
乔书佑浑身难受,手脚无力,微微一动身体,恶心想吐的欲望就涌了上来——所以他不敢动作太大,身体是以能令他稍微舒服些的姿势蜷缩着,他眨眨眼,虚弱出声:“……你,是谁?”
时间过去了两年,池倾可不指望乔书佑还能记得自己,他想过乔书佑该将自己忘干净了。听着乔书佑这么问,他想了想,说道:“没有我,昨天晚上你可能已经死了。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乔书佑什么都想不起来,他的脑袋很重很涨,里面好像灌满了水,特别难受,他艰难说道:“……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昨晚池倾并没有对乔书佑下手。
起初是心动了,毕竟这是块送上门的美肉,一切就绪,只等自己动手吃了,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毕竟池倾一开始就没有过这样的打算,乔书佑会是被下了药送过来的在他意料外。
而且他也不想用这种方式对待乔书佑。
曾经心底觉得纯粹无瑕的美玉,不该被用任何方式玷污。
况且池倾过惯了清心寡欲的日子,将一切精力注意力都放在事业上——说直白点,突然要让他去上一个被下了药的人,他没这个兴趣,又是这样的方式,他更没这个胃口。
乔书佑要不是他挂念过的人,这回又是他主动将人讨来的,按照他的脾性,现在早就已经发飙了。
不过很快,池倾就发现了乔书佑的不对劲。
他毫无意识,像是陷入了昏迷,皮肤温度烫手,两鬓更有冷汗落下。
拍了拍他的脸,也不见得有任何反应。
池倾猜测他是被下了过量的药,是迷幻剂?还是催丨情丨剂?
但不管是什么,这类药必然都是伤身体的,乔书佑现在的状态不对,万一运气不好,是会对这药产生过敏反应的特别体质,他怕乔书佑会死在这张床上。
所以池倾立刻就将人送往医院了。
偏偏乔书佑却是什么都不记得,连丝毫印象都没有,听到池倾说他昨晚差点就死了还迷惑——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他就要死了?怎么现在又会在医院?
池倾看他表情就明白他不知情,开口并没有委婉,直说道:“你舅舅欠了人钱,还不出就将你抵给了债主,而债主转手将你送到了我这里。等我看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意识不清昏迷不醒了,所以我将你送来了医院。”
池倾的语气平缓,但每一个字都好像是一记巨大的石头,落在乔书佑的心头,他那颗已经被现实挤压到快要破碎烂掉的心脏好像都感受不到疼了,只是无声地承受了下来,对一切都感到麻木不仁。
记忆混混沌沌,经由池倾提醒,乔书佑才想起来,昨晚舅舅是对自己说了不少莫名其妙的话,其中就有“帮舅舅一个忙,舅舅以后都会记得你的好”这句。
那时乔书佑还不理解自己能帮舅舅什么,他一无所有,再也不是乔家的小少爷,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能力帮助舅舅。
可这回愿意对他们家伸出援手的人也就只有舅舅了,乔书佑自然是答应了,他说只要是自己能做到的,就会帮舅舅。
现在终于明白是什么意思了,第一瞬间是不敢相信舅舅会这么对待自己,可再过一会儿,也就接受了。
他的生活从天堂坠落地狱后,所视一切都开始崩溃扭曲,这些日子,算是把从来不知的悲惨都历经了,也看透了所谓的世态炎凉。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包括乔正荣做的那些事情,其实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的世界简单狭小,就是想好好画画,然后继续申请研究生课程罢了。
乔正荣没有对家人说过他在做什么,只说今年赚了很多钱,并且开始考虑等过了今年全家移民意大利——直到乔正荣锒铛入狱,乔书佑才知道一切是出于什么原因。
当时的确是不能接受,心里一贯慈爱的父亲竟然成了金融诈骗犯,还被判处终身监丨禁,乔书佑听到时差点昏过去。
但这四个月来他承受了太多坏消息,好像到现在,再来什么样的也都能接受了,整个心整个人都是麻痹的。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反应了,母亲去世的时候,似乎连带着将他与这相关的部分都带走了。
他只知道,他的世界完全倾塌了,灯光全灭了,再也没有亮起来过。
以前总觉得世界是美好的,周围的人都是善良可亲的,现在才明白,他能感受到的一切美好都基于乔家强大的背景。
失去了背景的庇护,他一文不值。
最初还想过以画谋生,他有这样的实力,多少先将眼前这个难关撑过去了。
可乔正荣的案件激起了太多关注愤怒,没有人再买他的画。而以前卖出去的很多画都被毁,还有人做起毁画直播。
认识的朋友没有一个愿意帮助他,因为没有一个人相信他是不知情的。
也许回意大利还能好些,至少那边对这件事的关注度没这么高。
可他身上连张机票钱也没有,更不敢出现在公众场合,本来以为至少舅舅待他是真心的,结果母亲离开两个月后,这点仅存的幻想也被彻底打碎了。
乔书佑撑着难受的身体从病床上起来,要不是因药物作用导致他恶心想吐外,他整个人估计都会直接失去知觉,成为一具傀儡。
脑袋很沉,手脚都是软的,乔书佑看向池倾,不知道他是好人坏人。
有钱的时候看谁都是好人,现在看谁都像是坏人。
可哪怕池倾真是坏人,他身边也只有这么一个坏人了,乔书佑根本没得选。
他慢慢开口:“……我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机,打个电话吗?”
池倾没想到他在这时会生出的要求反而是这个——要打电话?给谁打电话呢?
但池倾没有拒绝,乔书佑醒了,一切才能真正开始。
他将手机递给乔书佑:“给你。”
可乔书佑接过他的手机,呆呆坐了一会儿后,也没打出什么电话,又将手机还给了池倾。
“……算了,我不需要了。”乔书佑带着可辨的失落,道:“……谢谢你送我来医院,我该回去了。”
池倾问他:“回去?你回哪里去?”
乔书佑不知道,总之舅舅那里是不可能再回去了,但待在医院总不是办法。
他还想着该怎么回答,又听着池倾说下去:“你被送到我这里,还想着要去哪里?你没有可回去的地方了。”
乔书佑反应迟钝,隐约开始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池倾说得坦然,“你要真想回去也可以。就是你舅舅欠债难还,又用了这种手段,你要是敢离开,我会依法追究他的责任,让他去牢里蹲几年,再让他家破人亡。”
最后一句话意指何处很明显,这是威胁,丝毫不加掩饰的威胁。
乔书佑到底不懂,他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但对方却要这样对他,又是将话说得如此鲜血淋淋。
他睁大了眼睛,声音都在颤抖:“……你是谁?为什么要这样?”
而池倾终于看清了他眼里的神色。
曾经的娇贵傲气尽散,如今他眼底只被无措不安覆盖。
这并不是池倾想要的,却让池倾感觉不错。
“我是池倾。”他道,“以后会拥有你的人。”
乔书佑是不记得池倾的相貌了,但这个名字,他怎么都还记得。
而知道了这个名字,乔书佑也就能回想起来两年前用不怀好意目光打量过自己的那个人——毕竟他被冒犯的次数很少,又是在自己的生日会上,池倾的存在令他难忘。
“……是你……”
“嗯?你还记得我吗?”
“……为什么要这么做?”其实池倾是什么意思,乔书佑隐隐约约能够察觉,只是不愿意承认相信,“……我现在,不会有你想要的东西……”
但池倾说话总是直接:“我不要你什么东西,我想要的是你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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