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倾最近的确睡得不好,治愈已久的失眠再度朝他袭来。
他已经好几年没像这样失眠了。
这些年来,不管一天的工作强度如何,池倾都坚持健身运动,为的就是晚上自己能睡好些。
但这招在近几天失灵了。
池倾好像又退步到了以前的状态,无法入睡使睡觉都变成一种折磨。
虽然身体还是会照旧感到疲劳困乏,可大脑却总有办法保持清醒不让自己入眠,他在这两者之间得不到平衡,严重的时候只能依靠药物。
而这两天,除了失眠外,好不容易入睡后,他又开始频繁梦到过去。
他的过去就像是永远都扯不断的蜘蛛网丝,只要他还活着,这些过去就好像会一直跟着他。
他梦到他的生母,那个被池任翔始乱终弃的可怜女人,是他还小时的模样,时好时坏。
好的时候抱着他一遍遍喊,妈妈的宝贝,不要离开妈妈,妈妈不能失去你。坏的时候,拿烟头烫他的手臂手背,揪着他耳朵骂他打他,将她人生的一切不顺都归咎到他身上,说他是魔鬼畜生。
池倾对生母的感情复杂,害怕夹杂着不舍,爱意黏附着憎恨,到她因癌症去世的时候,他明明哭了,心里却没有一些真正的难过,而是解脱。
生母去世之后,他的生父池任翔才知道他的存在。
池任翔将他接回了池家,看着给了他名正言顺的身份,但实际上,池倾依旧饱受来自继母的折磨。
池任翔背叛玩弄了两个女人,可最后承受这其中后果的人,成了池倾。
他继母叫宋如意,是个很强势的女人,当初池任翔也是为了高攀她而抛弃了他生母。
然而池任翔借着宋家势力更上一层楼后,立刻恢复本性,在外花天酒地不说,后来还将他带回了家——宋如意给他生了两个女儿,池任翔就是以她生不出儿子为由,才将池倾接回去的。
所以池倾前二十年人生都很荒唐,荒唐到有时他自己都怀疑这到底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还是仅在自己脑内幻想中出现的魔幻剧情。
照理而言,这样的情况下,他的继外公是不可能对他有什么好脸色的,一方面被女婿背叛,一方面又要认这么一个便宜外孙。
但宋德显然是在池倾认知外的存在。
相比起自己的亲生女儿,他竟然还是更愿意信任池任翔。在重男轻女这方面,他也跟池任翔半斤八两,觉得宋如意两胎都没生出儿子,简直就是废物。
可想宋如意是如何将这些憋屈都发泄在池倾身上的。
他在池家的前二十年,非常难熬。
后来他进了公司工作,莫名受到宋德青睐,在他身边潜伏隐忍三年,哄得他将公司股份给了自己。
自那以后,池倾才渐渐抬起头来。
他几乎可以说是被恨意滋养着长大的,周围没有一个可信任依赖的人——这也成了他后来一直无法真正相信谁的主要原因。宁可孤身一人,也不愿在身边埋下祸端。
他恨池任翔,恨所有一切,所以当宋德一过世,他早在暗中设下的局立刻收网,将池任翔跟宋如意踢出董事会,解散公司高层,夺走他们的一切。
心头没有一滴犹豫不决,有的只是复仇的痛快。
但这是一条难以回头的路,他既然选择了踏上,就必须义无反顾走下去。
这些年来东征西战,很大部分原因就是希望能捍卫住自己现在所有的地位跟尊重。他要没有人能再击垮他,没有人再敢瞧不起他。
从现在所有的一切来说,他做到了,做得很成功。池任翔不敢对他大小声,宋如意也是看着他脸色,他从这个家最卑微的存在成为了掌权者。
池倾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或更高去,或将来在那一步跌死,总之都是孤身一人
直到遇见了乔书佑。
他那麻木僵硬宛如机器一般的情绪,竟然动了起来。
他想占有乔书佑,想摧毁乔书佑,想好好照顾他,又想叫他屈服——这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心情,池倾自己都说不清。
他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也从来没跟这个年纪的小少爷相处过,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跟他相处。
先前像是宣誓主权般的话都说出了口,眼下不过见到他没穿衣服的模样,自己竟成了逃离的那个。
池倾心烦意乱,晚上找了顾世墨出来喝酒。
顾世墨比池倾大了五六岁,严格来说也不算是池倾的朋友。
只是相较下来,他觉得顾世墨跟自己是同一类型的人。
当年收购森莱传媒时,他跟顾世墨一拍即合,联手合作,成功挤掉了原来的掌门人,顺利接管森莱。
比跟面上和善不知心里在想什么的虚伪人士相处,池倾还是更能接受顾世墨这样的混蛋,毕竟他也是混蛋。
况且目前暂时没有利益冲突,合作不错,心烦的时候,池倾还能叫他出来喝个酒。
顾世墨家有小情人,如果他没记错,年纪也比乔书佑大不了几岁,如果再没记错,当初差不多也是顾世墨强取豪夺来的。
池倾谈生意做生意抢生意都很行,唯独抢人这一方面就不是很行了。
虽然抢了人,但实际上也没这经验。
喝过不少酒,套话也说了不少后,池倾便问:“……跟你家那位,最近相处还好吗?”
都是千年狐狸,池倾难得找他出来喝酒,顾世墨哪里又看不出来池倾是什么意思,就是很诧异,竟然也有了能让池倾在意的人。
顾世墨很直接地问:“怎么,看上谁家的孩子了,都要出来拜师寻经验了?”
池倾也不瞒着:“对,是一个孩子,不过是一个不太喜欢我的孩子。”
顾世墨一笑:“这么喜欢他?”
池倾很快否认,他不相信自己是喜欢乔书佑,也不希望别人会这么以为。
“不是喜欢他,只是觉得他很特别。”他对顾世墨说,“跟你家那位应该差不多年纪,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
“小孩嘛,哄哄骗骗不就好了。”顾世墨一听池倾也不是真心喜欢,便开始传授人渣心得,“哄着骗着先上了床,多说说情话,多送送礼物,日子久了,再冷的人都能给捂热了。”
顾世墨说到上床,池倾就回想起乔书佑白玉般的身体。
顿时觉得喉头发渴,将剩下的半杯酒都喝尽了,池倾才道:“我不想跟他上床。”
顾世墨一声冷笑:“你不想跟他上床,迟早有其他人跟他上床。你不哄着骗着,将来也总是被别人哄着骗着就没了。”
池倾下意识就开口说,我不想伤害他。可再想到先前自己的想法,以及自己对乔书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其实已经算是伤害了他,池倾便噤了声。
他对待乔书佑的心情就是这般复杂,左不是,右不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顾世墨继续说着:“你要把他C熟了,再不许他跟别人上床,那不就只剩下你了。我要是你,就不会想这么多,回去直接干就对了。感情都是这么培养出来的。”
池倾觉得自己跟顾世墨说不下去了。
这方式太过野蛮,乔书佑又是那样娇生惯养的人物,自己怎么能对他做这样事。
池倾不想再听下去,酒杯一推,拍了拍顾世墨的肩:“我走了,你付钱。”
顾世墨愣在原地,没想到他大晚上被池倾叫出来喝酒,结果喝到一半池倾就走了,还要他留下来付钱。
池倾去了乔书佑那里。
或许真是受到顾世墨那三言两语的影响,觉得要是自己不在他面前出现,就会有其他人在他面前出现。
如果真是这样,那出现的人还是自己吧,乔书佑只要能看到自己就好了。
郊外路远,等池倾再回去那边时,夜已经很深了。
屋内的灯光已经全灭,只有门口一盏值班门卫亮着的灯。
门卫从小屋里出来,问:“池先生,这么晚您怎么过来了?”
池倾喝了不少酒,从量而言不至于醉,但一路车子驶来稳静,下车的时候脚步有些踏不实。
他道:“给我开个门吧。”
“是。”
门卫开门后,池倾摸着黑就进去了。
这个别墅是他后来私下安置的,除了助理司机外,再没有其他人知道。
池倾喜欢这里,安静安全,周围没有人烟,风景好空气好,以往要是有空休息的时候,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
池倾上了楼,直接往乔书佑的房间而去。
推开门,昏暗的橘色夜灯隐约,床上却空无一人。
通往阳台的落地窗开着,夜风吹进,窗帘朝着池倾的方向打了个卷儿晃动——似乎是在暗示指引他,此时此刻乔书佑所在的方向。
池倾顺着走了过去,接着就看到,乔书佑坐在窗后地上,还是白天自己的那件黑色衬衣,一手夹着烟,一手拿着酒杯。
地上凌乱地散着不少烟头,还有已经空了半瓶的威士忌——这些都在告诉池倾,乔书佑坐在这里有好一会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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