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真的被吓到,或许是前一天午睡着凉,乔书佑做了一夜噩梦后不够,第二天早上醒来还发烧了。
乔书佑觉得自己的体质差了许多,以前他很少生病,但这段时间他已经发烧两次了。
池倾不在家,乔书佑也不敢麻烦他,自己撑着昏涨难受的脑袋找到了家庭医疗箱,量了体温后吃了退烧药。
中午是管家来送的午餐,乔书佑根本没有察觉。
他吃了退烧药后就瘫在沙发上睡了过去,根本连再走几步路的力气都没有。
好像有一段时间他根本就是神志不清的,意志在跟身体做对抗——意志喊着快醒来快醒来,然而身体沉重到像是灌了水泥,连动一下子都做不到。
总之再睁开眼睛,又是在医院,而池倾正在旁边。
第三次睁开眼睛是在医院,乔书佑感觉自己都快习惯了。不过这回是精神最清楚的一次,或许是退烧药还有点效,总之睁开眼睛后,乔书佑还记得先前都发生过哪些事情。
药水才输了一半,乔书佑醒来后最大的感觉是口干舌燥。
他说不出话,朝着池倾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池倾明白了他的意思,先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喝过一杯水后,乔书佑才缓过劲来,不过头还是沉,他继续靠在枕头上没动。因为已经知道自己是发烧了,所以也没什么好问的,乔书佑就只是在那躺着,沉默地看着池倾。
昨晚发生的事情都还在他的脑内,乔书佑有些困扰,这些一时三刻无法从他脑内剔除的事情让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池倾。
他想起池倾揍人的样子,想起石榴籽,想起池倾曾威胁过自己的那些话。
池倾很危险,乔书佑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说变就变。
当然也害怕,他害怕有天池倾也会像昨晚那样揍别人一样揍他——他绝对不会是池倾的对手,看上去也不像昨晚那些人强壮,要是池倾用那样的力气揍他,他怕自己会直接死掉。
但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因池倾而产生的这些担忧对池倾是过分且不公平的。
因为昨晚是池倾保护了自己,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被突然冒出来的醉鬼侮辱,池倾也不至于后来那样。
而且面对着他的池倾多数是好的,就像此时正在眼前的池倾,连跟他说话时的声音都不重。
池倾问:“你生病了为什么不跟我说?要不是小区管家发现了,你可能都要把脑子烧傻了。”
乔书佑眨眨眼,他没想太多,只想着自己好像能抗住,就不要麻烦别人。
于是回答道:“……我吃过药了,就以为会没事了。”
池倾拿他没办法。
哪怕身体健康的人,也经不起这么折腾,更不用说乔书佑的身体状况还不是那么好。
他还以为近段时间乔书佑看着精神了许多就是在好转了,结果医生一检查,还是跟上回来时的情况差不多。
池倾告诉他:“以后要在第一时间找我,知道吗?”
这话暧昧。
乔书佑下意识就想反问为什么。
而脑海里浮现了最初池倾对自己说过不少不明所以的话,乔书佑又不敢问了。他现在对真相过敏,如果是不好的真相,会落在自己不能接受区域内的真相,那他还是不要知道好些。
他感激这段时间池倾为自己提供的帮助,可如果池倾的目的真是对他别有所图,乔书佑觉得自己还是得离开,而且是能越早离开越好。
乔书佑不敢激怒池倾,对着池倾的话,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好。”
但好不容易缓和起来的关系,稍微退步一些,都是非常明显的。
哪怕乔书佑面上依旧保持着礼貌友好的模样,池倾却能很直接地感受到,乔书佑在疏远自己。
池倾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能想到的原因也就那么一个,难道是那晚在火锅店里吓到他了?
如果真是这样,池倾希望乔书佑能告诉他。
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生出想要对一个人好的念头,结果乔书佑却是回避疏远的态度,这让池倾感觉很不好,所有的感知都好像在放大,还都是负面的。
更让他有些无法控制的是,当负面情绪因此产生时,他的意识还是生出了想要将这部分丢弃的念头——因为乔书佑会影响到他,乔书佑会让他变得消极,那么只要乔书佑消失就好了。
只要乔书佑消失,一切说不定就能恢复原样。
哪怕恢复不了原样,他也不需要为了另一个人困恼分神。
会有这样的想法几乎是长久以来身体做下的一个自我保护机制。池倾能从不被待见的私生子走到今天这一步,必然是有常人所没有的意志力跟忍耐力,大脑已经会习惯性筛除会妨碍自己拖累自己的任何情绪。
所以他不信任任何人,没有朋友,拒绝跟陌生人的接触,排斥所有亲密关系。
乔书佑是第一个走进他警戒线内的意外。
也有可能乔书佑根本不是自己进去,而是池倾想拉他进来的。
但现在的局面是在他意料外。
面对乔书佑他很矛盾。
一面是过去的自己,想要乔书佑彻底消失。
一面是特有的自己,不想伤害到乔书佑。
池倾独自思考无果,又只能来找钟叙光。
他点了烟。
自从乔书佑被烟呛到过一回后,池倾就没在家里抽过烟了。他本来以为这会导致他会在外面时的烟瘾变大,但并没有。
坐在钟叙光办公室里又将烟点起来时,他才意识到,原来他也是能控制住这点的。
而钟叙光已经完全能确定池倾对乔书佑是真心的了。
这从这段时间池倾来找他的频率就可以看出他对乔书佑的上心程度——哪怕池倾以前问题最严重的时候,他都没这么频繁地来找过自己。
这让钟叙光很是担忧。
他跟池倾相处好几年了,但无论是作为普通人跟普通人之间,还是医生跟病人之间,关系处理都不算是那么成功。
刚认识池倾的时候,他滥用物质的情况很重要。
酒精香烟,还有已经逐渐产生抗药性的镇静类药物。
在他看去,那会儿池倾就像是一只暴躁孤独的困兽,充满矛盾跟危险。
当时钟叙光给他的诊断是躁郁症,状况很不好,起初还用药物治疗过一段时间。庆幸的是池倾拥有超乎常人的意志力跟自我救赎的欲望,他有很明确的目标追求,只是不受控制的情绪干扰让他不得不来寻求医学帮助。
所以后来池倾的情况控制得很好。
他功成名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终于能从心里放过自己,因此这些年来病情复发的次数根本不多。
钟叙光觉得池倾很强大,很少有人能像他这样。
但又觉得他很孤独。
因为人是情感丰富的动物,池倾也不是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而是受经历环境影响,主动断掉情感联系——而这个选择过程到底有多痛苦,大概也只有池倾本人才清楚了。
以前钟叙光总觉得池倾是会孤独终老的那种人。
有些人无妻无子,年纪大了还会去领养一个孩子,但池倾在他心里大概是那种绝对不会去□□,宁可一个人老死的类型。
哪里想到这样的池倾,也会有了喜欢的人。
钟叙光本不觉得这是件坏事,如果对方也喜欢池倾,那更算是一件好事。
可从池倾这段时间的种种反应来看,对方应该还没到会喜欢他的这步——不仅如此,对方的存在已经在引起池倾的情绪反复了。
钟叙光觉得池倾这样很危险。
情绪不受控容易导致他的旧疾复发外,还有可能带去其他并发症,譬如他现有的轻微强迫症。
钟叙光觉得池倾是真喜欢乔书佑,要问为什么会喜欢,大概池倾都回答不上来,感情就是这么一种毫无道理可言的东西。
他听着池倾说道:“我喜欢看他笑,他笑起来很好看,让我也高兴。这跟谈生意不一样,完全不一样,是之前从没有过的一种成就感。”
池倾又说:“但他不受我控制,我无法看懂他心里的想法。我不喜欢这样患得患失的感觉。理智告诉我该丢弃摧毁他,要不就彻底控制重塑他,可真要这样的话,我又舍不得。”
钟叙光给不出两全其美的回答。
他要建议池倾放弃,万一将来池倾后悔,后果难以想象,说不好还波及自己。但他要建议池倾尝试,万一将来失败,后果还是一样。
池倾的内心矛盾,也跟本不能说什么遵从真心。
最后钟叙光说道:“那不如遵从对方的意愿,让他来告诉你接下去该怎么做。”
这个建议倒是其中最好的。
完全交由乔书佑的意愿而行,是最直接最简单的。
钟叙光说:“他要是愿意,那你就不必再为了这件事情犹豫。他要是不愿意,你就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
而钟叙光这么说,池倾也明白这个问题到底是出在哪里了。
问题就是他不想放过乔书佑,也不想放过自己。
其实池倾心里多少也能察觉到,乔书佑对自己是不喜欢的。他现在对自己友好了不少,但纯粹是因为误会了自己在帮助他。
实际上池倾的出发点根本不是为了帮他,只是为了满足私欲而已。
池倾不会想从乔书佑口中听到任何可能会是代表着拒绝含义的回答,他光是假设就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会接受乔书佑拒绝——这是他第一次动了心的人,他不允许对方会拒绝。
乔书佑要执意否决,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真会伤害到乔书佑。
所以到头来,还是无解。
池倾能做的就是控制自己去见乔书佑的次数,他企图通过拉开距离的方式来降低自己对乔书佑的念想,甚至还想过要不再将他送回郊区的别墅去算了,等自己冷静下来了,能好好对待这桩事情了,再将乔书佑接回来。
可又不放心乔书佑的身体。
他不知道乔书佑以前是怎么样的,但可见这段时间人生骤变给他带去了不小打击,他的身体情况并不好,非常容易生病。
那晚池倾喝了点酒,醉意上头去敲乔书佑的房门,想着干脆问问清楚,他是否愿意留在自己身边。
乔书佑深更半夜被敲门声惊醒,还以为是怎么了,开门发现是池倾,揉着眼睛问:“……怎么了吗?”
乔书佑身上还是那件池倾的黑色衬衣。
橘黄昏昏的廊灯晕散下,乔书佑一派慵懒娇贵的模样,他衬衣的纽扣没有扣齐,宽松的口子朝一边滑落。
池倾感觉酒意要将他的两眼烧透。
而乔书佑根本来不及反应池倾到底是要做什么,就先被揽入了他的怀抱。
乔书佑觉得自己像是撞上去的,睡迷的脑袋瞬间就清醒了,而后又被池倾的手臂禁锢住,整个身躯就这么被困在池倾的怀内,乔书佑挣扎都挣不动。
“……你、你做什么?”池倾根本不是抱人,而是箍着人,乔书佑被他勒得很疼,下意识是害怕,“……你快松手,快点松手……”
但池倾好像没有听到乔书佑说了什么,只是固执地抱着他,活像轻浮的登徒子:“你好香,好好闻。”
乔书佑的整张脸都烧了起来。
他最害怕就是这样的情况,现在挣扎也没用,池倾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朝他这边倾靠,他哪里会是池倾的对手。
乔书佑尝试着想要推开他,奈何他们之间连半点能让他撑开手的空隙都不见。
乔书佑很害怕,他怕池倾真会乱来:“……你放开我,快点放开我!”
但池倾并没有因他的话松手,他紧紧将乔书佑按在自己怀里,贴在他耳边说道:“我要你以后都留在我身边,现在就答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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