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忽然陷入一阵寂静。
季落先是愣住, 然后手机一个没拿住，啪嗒一声摔下床, 滚到地毯上。
“啊。”他哼了声, 随后赶紧扒着床边沿探头出去，伸胳膊捞手机。
然而，又因为激动的手指都在抖, 而导致抓也抓不住滑溜溜的屏幕，一不留神，手机又滚去了床底下。
“呜。”季落捂捂眼睛，觉得自己傻透了, “呜呜靠”
而简凌听见那边一顿噼里啪啦的声音, 也不知道季落在搞什么幺蛾子, 刚想问他怎么回事, 就听见那边传来一句哼哼唧唧的话。
“哥哥哥哥我错了嗷我高兴过头把哥哥摔了”
简凌“”
“咳咳咳。”再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通过话筒传来，季落的声音由远及近，“但那只代表我太高兴了哥哥你不会介意的嘛你刚才说没有的意思就是，没有不喜欢我对不对”
“”这小朋友疯了吗
“说话”
“”简凌又觉得头很疼，也不知道刚才自己为什么忽然松了口，但说出去的话又像泼出去的水，此时也只能说, “没有。”
“嗷嗷”季落兴奋地一蹦三尺高, “那你说你喜欢我”
“”
“哥哥”
可是预期的回答并没有到来。
简凌顿了顿, 慢慢地回答他“这个, 也没有。”
季落又呆了呆。
心情如同过山车一般起起伏伏。
上一秒狂喜。
下一秒剧痛。
“什么叫也没有”他迷茫地问。
“字面上的意思。”简凌低头, 盯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
没有不喜欢。
也
没有喜欢。
“怎么可能。”季落感到自己的心脏被无形的绳索勒得发紧，麻痹，几乎变形，“你怎么能不喜欢我怎么可能你都说没有不喜欢我了，难道不就是喜欢我的意思吗”
简凌拿着手机，安静听他说。
季落得不到答复，又开始着急“你，你为什么啊。”
可是简凌也没办法给他解答。
要是让他现在说出自己喜欢季落，爱季落这样的话，他完全说不出口。
以前那些年，对季落的感情太炽热，太浓烈，太过于义无反顾。
他拼了命的喜欢他，消耗所有感情，燃尽一切生命，直到消亡的那一天，所有的一切全部消散了。
再次重燃热爱，哪里有那么简单。
第一次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根本没想过失败，只记得和对方在一起的各种欢愉，一点一滴的小快乐，都能冲淡大片大片的痛苦。
可是他们结束第一次了。
甚至第二次，第三次
他对于季落一而再再而三的喜欢，全耗尽了。
失去的太多。
痛苦浸润骨髓，记忆知道恨谁。
甚至前一阵子，简凌脑海里的各种想法，已经极端到漫长的生命再以后的安排之中，完全不再有季落的存在。
他不想再和季落有任何牵扯。
不想再和季落说任何多余的话。
最好完成集团任务以后，能够永久地不要再次见面。
可是现在
心脏因为季落的委屈而产生的习惯的心疼，还有因别人欺负他而产生的愤怒，再加上自己听到、看到、感受到季落的心意而产生的久违的悸动，简凌又没办法无视。
到底该怎么办。
简凌真的想从哪里能抄一份关于他和季落关系的标准答案来用。
他在思考，季落却越来越急。
没有办法，季落得不到简凌自己也不明白的答案，只能慌张地暂退一步，低声问“你讨厌我吗。”
对于这个问题，简凌倒是不犹豫“不会。”
“呜。”季落长舒一口气，想了想，说，“那就好那就说明，我最近的表现很好是不是。”
“为什么”
“因为前一阵，你对我不理不睬，我觉得你讨厌我。”季落说，“是不是”
“”
“你不说话，但我都知道。”小少爷的声音越来越轻，“因为你每次不给我眼神，每次无视我的时候，我都觉得你讨厌我。”
简凌无声地叹了口气。
“但现在你说没有讨厌我了。”季落努力让自己开心一点，“也没有不喜欢我。不就证明，我的努力是有效的吗你说是不是。”
简凌思考一会儿，沉沉地嗯了声。
“所以哥哥你看，我以前和你讲我会好好表现的话是真的吧。”季落仰面躺在床上，盯着不断闪烁呼吸的星空吊顶，“只要再给我点时间，我就能向你证明的嘛那个，谢谢哥哥今天帮我还哄我。”
“”
简凌手指点点桌面，不知道季落为什么这么能说。
被拒绝，还能自己圆话。
还能返过来给自己找理由。
甚至感谢拒绝他的自己
季落继续说“温雪娇今天说那么难听的话，还指着我鼻子说你不喜欢我，我特别难过特别难过。我以前不能体会到这种喜欢的人不喜欢我的感觉，最近通通体会了。就是那种，鲜活滚烫跳跃的心脏被踩进沙地里，碾碎，血流成河的感觉。”
“”大概是这样的。
所以破碎的喜欢没办法一片片地再拼凑到一起，简凌想。
“可是你和我说说话以后，我就感觉整个人都好了，哥哥。”季落说，“就是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和你 ，只要你愿意哄我一下，我就能重新变得活蹦乱跳。”
“是吗。”简凌的声音微不可闻。
季落低低嗯一声。
片刻后，忽然转移了另一个话题“所以我好恨以前的自己，以前哥哥那么照顾我，喜欢我，爱我的时候，我怎么从来都没有认真地，真心地哄你一次，哪怕一次”
简凌“嗯”
季落手指紧了紧“我记得，在日本的时候，温雪娇对你也说过类似的话。她对你说，我只是想利用你而已，并不是真心喜欢你你记得吗。”
“”
简凌当然记得。
虽然当时自尊心告诉自己，不要把温雪娇的话当回事，她说的只是原书剧情，可是原书剧情和他与季落两个人怎么不相关
后来，还不是开始被她的话影响。
开始怀疑季落。
也怀疑自己。
季落“现在我回头看看，发现我只是一味地仗着那时候你对我的喜欢罢了，从来都是拿我想要的，没有考虑过要付出些什么哥哥。后来，你从湖心别墅搬出去以后”
少年的声音慢慢地出现丝丝哽咽。
“搬出去以后，在铂悦华景，我们吵架的那次你就被她影响，重复她的话了。你说，我只是想利用你，除去工作的方面，还有上床这件事，你对我一点用没有，我一点也不需要你你记得吗”
“”
简凌垂下眼皮，眸光落在书桌底下晦暗的一脚。
他当然记得。
一阵一阵钻内心的剧痛尚且留存，他怎么会忘记。
“不是她说的那样的。”季落慢慢地说，“我现在弥补一下，哄哄你好不好。如果我哄的好，你就不许再被她的话影响，觉得我只是利用你。”
天色已经完全黑暗，这会儿s市的奢华会议室已经完全陷入黑暗。
只有手机屏幕还亮着。
仿佛黑夜里唯一的光源就在手边。
“你说。”简凌看着屏幕。
季落自己点点头，捧着手机放到脸颊一旁，蹭了蹭。
隔着上千公里的距离，伴随着特殊的语音电子声，季落一句句地将从未说出口的话娓娓道来。
“我想和你在一起啊，特别想和你在一起。”
“”
“如果仔细想想的话，我们在一起的顺序反过来了。不是从陌生人到动心，再到试探，表白，谈恋爱，闹矛盾，做爱，然后永远在一起，这样的顺序。而是完完全全的反过来”
“”
“我们先有一个永远在一起，永远是家人的先决条件，然后起了个大冲突，在还没化解之前就上了床，没有时间给你和我任何想清楚自己内心的机会。”
“是。”
“但是哥哥，我想要你知道，我的心里一直认为，你和我，是家人。”
“”简凌呼吸一滞。
“即使你完成了断绝收养关系声明，但我也没有”
说到断绝的时候，季落就不想再说下去了。
简凌也明白他的烦躁，于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季落浅浅地吸一口气，“嗯。那么多年以来，我虽然在很多事情上和你吵架，可是从来没有不信任你。工作上，也愿意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你。”
简凌在黑暗里点了下头。
他也知道。
就算是后期，季落已经完全拿回了集团事务的最终决定权，可是在真正的事务管控方面，并未用任何权利压他任何一次。
而且两人配合默契，就算吵得再凶，闹得再狠，也没有被外人看出一点矛盾。
“因为我完全信任你。”季落说，“我愿意永远信任你。不想后果，不计代价的信任。”
“嗯。”
“我好像一直很迟钝。只有那天晚上回家我对你哭过。再以后，甚至在爸爸的葬礼上，我都没有哭，甚至麻痹自己爸爸并没有怎么样。可是直到后来某一天回到家，我看到餐桌上不再摆他的餐具，门口鞋柜里佣人收起了他所有的鞋，给他发消息再也得不到回复的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他消失了。可是那时候我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崩溃。”
“”
“直到十四岁那次过生日，我不要你们任何人给我庆祝。但是那天，没人知道我偷偷跑去一个蛋糕店，买来了一块蛋糕自己吃。可是还没拿到手里，蛋糕就从盘子里滑了下去 ，掉到了地上这件事情听上去很小，可是我却因为摔了一块蛋糕，就在那个蛋糕店里放声大哭。”
简凌听着听着，眼眶忽然发酸。
这件事情，他也不知道。
他本来自认为对季落的一举一动都很了解，可是怎么，他不知道
“我那时候还小，意识不到很多事情。现在明白一切剧烈爆发的痛苦，都源于长时间的积累，才形成了绝望。哥哥，你和我有那么多的误会，同时你还承受了那么多是是非非。真正崩溃，真正决定不要我之前，你自己到底吞了多少难过我甚至想，都不敢想。因为我只要尝试着去思考，心脏就好疼，可是真正承受那一切的你呢”
季落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午夜零点的钟声似的，敲进了简凌的心底。
“你心脏疼不疼，难不难受，难不难过。”季落小声说，“我给你揉揉呜呜。为什么说着说着我却想哭啊。呜，我以前根本不是这样的啊我找回了爸爸，又把哥哥弄丢了。我是不是很没用”
简凌深深吸一口气，想要压下眼眶里不断翻涌的酸胀感。
然而脸颊上湿润的触感，却明明白白地彰显着他的失控。
“别哭。”男人声音也有点哑，“落落，不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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