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
这是一个很微妙的词。
歌德说, 伟大的需要使人崇高, 卑微的需要使人沉沦。
马克思说,没有需要, 就没有生产。
塞涅卡说,本能的需要容易满足且很容易办到,使我们焦躁不安的是其余的那些需要。
易灵视线落在连穆身上,去想那句话背后的深意, 她心里肯定是得到了什么想法的, 然而在看清连穆的眼神之后,那点些微的感触又很快变得不再重要了。
因为,连穆那从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渴望,她满足不了。
就像一朵花绽放过最美的姿态后剩下的让人心生怅惘的悲凄, 她感觉到了意兴阑珊。
于是,她便什么也不想再说了。
她只有一句话给面前这个人——
“抱歉。”
连穆想要的,她给不了,也不想给。
***
易灵回房间的时机卡的正好, 没在走廊上遇见不想碰见的人。
只是她回房间换好衣服, 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响了。
因为那声音来得突兀, 她不小心扯断了一枚扣子, 漂亮的贝壳纽扣滚到桌脚,意外让易灵心跳快了一下。
她看向手机屏幕, 是易弘毅的电话,多等了几秒钟,她才接通了电话。
和她通话的不是本人, 而是跟在对方身边多年的秘书,伴随着对方说出的字句,易灵缓缓皱起了眉头。
***
被拒绝并不是多么意外的事,事实上,自从两人分开之后,易灵对他的拒绝早已成为了常态。
连穆坐在沙发上,安静的思考,他本不该为这些越来越平常的拒绝过多耗费心神.的,只是,在刚刚享受过亲密与安宁之后,再被毫不留情的推开,到底让人更加难以释怀。
但鉴于拒绝他的那个人此刻就在不远处的隔壁,所以眼前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需要他去做。
于是,连穆出门了,和拖着行李箱急匆匆出了房门的易灵碰巧遇上。
只是一个碰面,连穆就发现了易灵的异样。
“出什么事了?你看起来很不好。”
连穆此时是真的担心,因为易灵紧皱的眉头,比刚才苍白许多的面色,甚至就连她拉着行李箱隐现青筋的手背都成为了糟糕状态的代名词。
易灵匆匆看他一眼,显然无心停留,长话短说,“我临时有事要回宁城,你自便。”
她是真的急,说完这句就专注于同白蓝的通话了,连穆不再多说,态度强硬的从易灵手里拿过了行李箱,走到一旁压低声音和助理联系安排订机票去宁城的事。
易灵或许不缺钱,但在人脉上是不及他的,如果她真的赶时间,由他来安排是最合适的。
易灵和白蓝通话结束,连穆一边继续打电话安排行程,一边对她比了个安心的手势。
他护着人往外走,等进入电梯,通话也刚好结束。
“酒店这边去机场半小时,飞机一小时后起飞,一切我都让人安排好了,很快就能回到宁城。”连穆道。
易灵沉默的看了他一眼,轻声开口,“谢谢。”
连穆甚少见情绪如此怪异的易灵,但也说明此时发生在她身上的事非同一般。
从他的位置,能看到她微低的头,睫毛垂下的阴影,以及嘴唇上细小的咬痕。
她像是在焦躁,又有些消沉,连穆并不是一个擅长读懂别人情绪的人,但他此刻花费了十二分的心力去解读面前这个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人,可惜,不得章法。
从酒店到机场的行程很顺利,等他跟在易灵身边准备和她一起登机时,她终于肯分给他多一些关注。
“你要跟我一起去宁城?”易灵皱眉看他。
连穆点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有一瞬间,易灵的焦躁情绪像是想要化为暴躁倾泻而出,但立刻就被她压下,她深深的看了连穆一眼,给他留了一句话就转身走人。
“随你便吧。”
此时,她显然既不想为此分心也不愿意为此争执,选择了更为冷漠的处理方式。
于是,在飞机起飞前,连穆终于从能干的助理那里得知了易灵会突然变得如此奇怪的原因。
易弘毅,同易灵水火不容多年的亲生父亲,病危了。
***
在连穆的运作下,去往宁城的行程很顺利,但是以他一路上对易灵的观察来看,易弘毅病危这件事带来的后果显然不容乐观。
对于此刻专注于这件事的易灵而言,他的追求陪伴乃至跟随并不产生任何价值。
到达易弘毅所在的医院时,他同易灵在手术室外同夏兰等人狭路相逢。
“浓浓来啦……”
最先开口的是面上强撑微笑的夏兰,她到底顾忌着面子,没把事情做得太难看,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此刻守候在手术室外的易弘毅的贴身秘书以及私人律师。
易灵面无表情的看着“手术中”那三个字,她神色平静视线幽深,看不出半分难过,似乎根本不为手术室里同命运抗争的父亲担忧,但无论是易弘毅的秘书也好,还是此前得了吩咐的律师也罢,此时均默契的选择了安静等待。
虽说他们本该第一时间上前,按照雇主的吩咐处理他倒下后带来的烂摊子,只是护在易灵身边的连穆并未给他们上前的机会。
连穆的手始终没能按照心里所想的那样放在易灵身后给她以安慰与支撑,只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了些。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手术室内,唯独他,眼中只看得到易灵。
易弘毅病危这件事带给易灵的刺激与影响比他想象中要大很多。
托此前对易灵进行全面调查的福,他现在很清楚这位未来岳父同易灵之间的关系。
说他们彼此憎恨也不为过,但同样在很久之前的过去里,他们也拥有了许多人所不能及的幸福生活。
先拥有再失去,远比从未拥有过更令人难以承受且残酷。
如他,因为从未拥有过也毫不渴望,所以可以干脆利落的将某些人彻底驱逐出自己的世界之外,但易灵显然和他不同。
和他不同的易灵此刻安静的站在手术室外,心中的想法令人难以知悉。
等待的时间显得极其漫长,在夏兰突然晕倒引发了小范围内的恐慌的半个小时后,手术终于结束。
众人注意力立刻被手术室里出来的主刀医生和护士们吸引。
医生显然很清楚家属们的心理,言语丝毫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得很,“手术很成功,易先生情况目前很稳定,接下来需要送入ICU做进一步观察治疗……”
这个好消息很振奋人心,包括特殊时刻需要宣布患者遗嘱的律师在内都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易灵站在几步之外,一个完全不会被人看做是家属所在位置的角落,医生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也亲眼看到了从手术室内推出来因为麻醉药效尚且昏迷着的易弘毅。
连穆伸手揽住了不自觉退后一步的易灵,发现她从听到消息开始就僵硬得异常的脊背下意识放松了不少。
很显然,他窥探到了不少易灵内心的隐秘,但如果有可能,他完全不希望是通过这种方式。
***
“嗯,我知道。”
“没事,我可以,不用担心……”
“你要听弗莱德医生的话,按时吃药,好好休养,不要总是放纵自己,我过不了多久就会回去的……”
连穆所在的位置,能清楚的看到站在窗前和人打电话的易灵,对方显然是她极为亲近的人,她每句话里都是关心和惦念,如果不是无意间看到对方的身份,此时的他显然并不会这么冷静。
通完电话后,易灵和易弘毅的贴身秘书以及律师有过一段时间不短的谈话,出于保密原因,他并未参与,但也能料想到谈话内容。
易弘毅这次突然病危显然是有内情的,连穆虽然不热衷,但也知晓对方如今正值壮年在事业上充满野心的行.事风格,结合手术室外易灵那位继母激烈的情绪反应以及到现在依旧不见人影的另外一对儿女,有了一点猜测。
这点猜测在助理那边发来关于易家的调查报告后得到确认。
夏家那边出了问题,还不止是小问题,除却经济方面的原因,好像还和备受易弘毅宠爱的一对儿女有关,所以多番刺激叠加之下,易弘毅突然发病也就不奇怪了,且易家还有脑血管疾病方面的遗传,出现这样的结果并不令人意外。
连穆在医生办公室外安静的等待着,易灵出来时神色不大好看,显然和另外两位并未谈拢。
只不过从那两位秘书和律师无奈且心焦的神情来看,易灵明显占据上风。
只要不吃亏就好,除此之外,连穆对其他的并不在意。
易灵在ICU外呆了一会儿,易弘毅还没醒,她也没有长久停留的意思,只多待了十分钟就转身走人。
医院到底是个不那么让人喜欢的地方,自始至终,易灵眉间的微小褶皱就没消失过。
从医院离开的时候,连穆看到了站在医院门口神色惊惶的易薇,隔着车窗,两边擦肩而过,易灵显然也是看到了人的,只不过这次她只冷淡的扫了一眼就撇了开去,仿佛丝毫不在意。
但对连穆而言,这是他在知道所有“真.相”后第一次见到易薇。
如果可以,他很希望能将当年易灵被易父阻拦下来的事情亲手继续下去。
毕竟,他本就是如此的自私且偏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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