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羡词安静地坐在闺房里,隐约听见外面婆子的话, 好像和上辈子说的话多少有些出入, 不过不同处也尽是溢美之词。
晚晴和雷守青也不在身边, 此刻只有赵羡词一个。她看着这间自己无比熟悉的闺房, 心里却涌出莫名的陌生感来。
时至今日,才真的发现, 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她自己不一样了,婆子们也变了,周府和周雪津对自己的态度也不同了,就连母亲也不似记忆中的那般可亲。要说唯一没变的, 或许只有秦牧云。
可秦牧云——不知怎的, 赵羡词也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
她呢喃道, “原来只要自己变了,别人也会跟着改变吗?”赵羡词一阵恍惚, 这阵子忙忙碌碌,从南省时到现在, 满打满算也不过半年时间,赵羡词却觉得像过了大半辈子。
一时间,连记忆中的前世都有些模糊, 赵羡词甚至怀疑那到底是前世,还是只是一场梦。若不是后半生太过凄苦,那苦楚让她刻入骨髓悔不当初,赵羡词几乎要相信那些是梦了。
不过,那些记忆是梦是真也不重要, 很明显,如若自己不反抗,依照原本的选择,最后走上梦中家破人亡的道路指日可待。
赵羡词苦笑一下,心里涩涩的。然而待嬷嬷再进来,她已然恢复了平静——至少面上是这样。
午饭时,赵夫人难得花了些钱,好酒好菜招呼了两位嬷嬷。两人先是矜持一番,不想表现的像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毕竟她们要把“皇宫”挂在嘴边,既是皇宫,什么珍奇没见过?
只是在宫中,珍奇没她们的份,出了宫,钱财也只够勉强做个小生意谋生罢了。因而这一桌富贵人家的珍馐,让两个婆子吃着吃着就没了仪态。
雷守青汇报给赵羡词的时候,赵羡词笑道,“这样也好。”
又对晚晴说,“我眼下走不开,你去牧云那儿,告诉她,那墨神医已经回去研究治她病的药了,相信应该会有好消息,让她别着急。还有,莫谷宣已经答应带神医去扬城,只待牧云病情有了好转便可前去,”说着又将闺房内装饰的素心腊梅绢花随手取下一株,“替我带给她,就说入夏百花开,莫要辜负好风景,让她多散散心,少思勿忧。”
晚晴一一记下,捧着一株绢花悄悄去了秦牧云处。
到地方时,秦牧云正要用饭。晚晴把赵羡词的话传完,就要退去。
秦牧云令望珠接过绢花,笑道,“赵姐姐让我赏夏花,却偏偏送了我寒冬的梅。”又给了晚晴赏钱,想了想,还是轻叹一声,“替我谢谢你家小姐。”
晚晴作为赵羡词的贴身丫头,爱屋及乌,看赵羡词待秦牧云好,自己也对秦牧云很恭敬,就笑道,“秦小姐您客气了,我家小姐自幼孤身一人,没什么姐妹,也没有要好的朋友,如今与您一见如故,我们做下人的都替小姐高兴。您好好的,我们小姐才放心。”
在周府有一段时日了,晚晴也渐渐知道府上秦牧云的痼疾,看赵羡词上心的样子,她也不由得跟着担心。
秦牧云眼神微动,笑着跟她说,“这府上姊妹多,大家又都差不多年纪,赵姐姐以后自会有许多好朋友。”
晚晴性子本就有点急躁,若非这么多年跟在赵羡词身边磨着,只怕性子更烈。这会儿听见秦牧云这么说,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叹气道,“秦小姐您不该总待我家小姐这样外道。恕晚晴多嘴,别说我家小姐了,就是您,和府上的小姐们又何曾真正亲近过?我家小姐自来虽然看着好亲近,那也只是看着,如今真心诚意待您——前些日子的事,小姐为了给您找大夫,三番五次跑出去,她尚未出阁,马上还要去选秀,却冒着风险做这样的事——虽然我不知道小姐为何对您如此厚待,我只是个小丫头,懂的没您那么多,但也看得出,您似乎不喜欢我家小姐。”
晚晴时常和雷守青一处,赵羡词的事她最关心,雷守青又尊重晚晴,很容易就问出缘由来。知道赵羡词是为了找大夫,才和那所谓的“七王爷”有了瓜葛,而如今府上风言风语盛行,晚晴就愁的不行。更让晚晴生气的是,她家小姐都这样掏心掏肺了,这位秦小姐却总是若即若离。晚晴很不高兴,觉得小姐本来就受的委屈够多了,如今好不容易想交个朋友,还能再受委屈?
越想晚晴越气,但说话也不敢太过火,只低着头说,“秦小姐,您若是不愿意和我家小姐交朋友,还请和她说实话。我家小姐就算在家受委屈,那也是独一无二的小姐,是我们府上最受尊敬的大小姐。”
剩下的话,晚晴是咬着牙硬吞下去的——再怎么说,赵羡词也是她们最喜欢的大小姐,这一腔真心,却被秦牧云这样摆弄,晚晴气的想哭。
秦牧云听得愣住半晌,片刻后,心尖上竟开始细细密密地疼起来。她怎么能忘记,赵羡词在赵家是个什么地位。说是大小姐,但左边有沆瀣一气的母亲和哥哥,不断败着赵家家业,右边是赵家一大群仆人丫头,还跟着仆人丫头的家,各个嗷嗷待哺。赵羡词是有心保住赵家的,因此左右掣肘,几乎呕心沥血如履薄冰。
此时,秦牧云的脑子是清醒的。不似当年病入膏肓之时,整个人昏昏沉沉,身痛心也痛,又一心钻了牛角尖。这一刻,她心里突然冒出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当初一直找不到赵羡词,是不是……是不是那时赵羡词也是被迫的?
这念头一出,秦牧云就有些喘不过气,头都有些发晕。
一旁的望珠赶忙上前扶住秦牧云,没好气道,“晚晴,别说的你家小姐多可怜似的。说什么为了我家小姐,明明是她自己不知检点。未出阁就四处与男子厮混,今日还与男子有了肌肤之亲——”
“望珠!”秦牧云怒喝一声,“你胡说什么!”
望珠吓了一跳,却嗫诺道,“我亲眼看见的,而且小姐,您不也说了,那赵小姐心机重不可深交,我们要离她远点才好。”
“你!”秦牧云气的险些晕过去。
晚晴哪里听得这话,当即脸色沉的吓人,转身就走,眼睛都红了。
赵羡词这厢与母亲用饭罢,觉得身子有些乏,正想着少坐片刻小憩一会。谁料她刚躺床上没多大会儿,人还将睡未睡,就听到外间的抽噎声。
还有雷守青焦急的声音,“晚晴,你怎么了?”
晚晴抽噎着,带着哭腔问,“小姐睡了?”
“刚睡,”雷守青说,“你不是去秦小姐那里送花去了,怎么,受委屈了?”
“我!”一说起这个,晚晴就想哭,“我就是心疼小姐,替小姐不值。”
赵羡词听着隐约的哭声,有些不放心,但又确实困乏,只好叫道,“是晚晴回来了?”
晚晴赶忙擦掉眼泪,小跑着进去,“小姐,我吵到你了?”
赵羡词揉揉双鬓,还是坐起来,“怎么了,还哭起来了?”
晚晴低下头去,“没有小姐,不小心绊了一跤,摔疼了。”
“摔哪儿了?”赵羡词拍拍床沿,“过来我看看。”
“没事小姐,我都不疼了。”晚晴就是不敢抬头看她眼睛。
赵羡词看出她有事瞒着,暗叹一声,放缓了声音道,“过来。”
晚晴拗不过,只好站到她身边。
赵羡词给她递了帕子,“出去一趟,可是受委屈了?”
望珠那些话太难听,晚晴怕赵羡词伤心,不愿意说,只道,“路上遇到一条狗,叫唤的凶,我就摔了一跤。”
“回头我让守青去打听打听,谁把狗放到内院去了?”赵羡词说,“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们。”
晚晴嘴唇动了好几次,还是问了出来,“小姐,您为什么单单那么看重秦小姐?府上周大小姐和四小姐,人都挺好的。”
赵羡词眉头一挑,觉得事情可能不简单,就道,“可是在秦小姐那里受委屈了?”
“没有。”晚晴死咬着不松口,“您怎么不回答我?”
“她在府上也没朋友,”赵羡词就说,“又是孤身一人,我觉得与你我同病相怜。况且,她身边就跟着一个望珠,那望珠我瞧着远没有你会照顾人,若非老太太爱重,只怕日子也不好过。”
晚晴一听望珠就生气,“那小丫头,平时也没看出来,嘴脏的很。”
赵羡词就皱了眉,“是不是望珠说什么难听的话,气到你了?”
“……”晚晴动动唇,没有说话。
赵羡词就笑笑,“她的话你不必在意,那小丫头来的时候小,这几年渐渐懂事却在周府长大,学了府上一些规矩也是情理之中。”
“她要是骂我,我就骂回去!”晚晴愤愤不平,“可她平白辱您清白,我气不过!”
“她说什么了?”
“说——”晚晴咬咬牙,“说的很难听,说您未出阁就与男子勾三搭四,还说您与男子有肌肤之亲。”
赵羡词脸色就沉下来。半晌,才缓了缓神色,问,“你是不是说什么了?不然,她怎么无端说那些话?”
晚晴就有些心虚,“我……我就气不过您对秦小姐一片真心,那秦小姐却不当回事……”
赵羡词扶额,就有些头疼,“你僭越了。我做什么,自有我的理由,以后再犯,我可不饶你。”
晚晴不服气,脱口而出道,“可那秦小姐都说了——”
“说什么?”
“说……”晚晴低头道,“说您心机重,不可深交,要离您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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