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羡词听得呼吸一窒,“这话……可是她亲口说的?”
“是望珠说的, ”晚晴说, “可她是当着秦小姐的面说的, 若是作假, 秦小姐能饶她?而且,我看那秦小姐也没反驳。”
赵羡词心就凉了一半。
怪不得总觉得秦牧云哪里变了, 原来,是心变了。现在的秦牧云,觉得她心机重,不愿意与自己深交?
赵羡词冰凉的心, 忽然一下一下抽痛起来, 就像当初得知秦牧云的死讯时那样痛, 痛的她脸色发白,连呼吸都屏住了。
晚晴见状吓了一跳, “小姐?”
赵羡词用力握紧双手,指节分明处都开始泛白, 她却依然觉得心口痛的厉害。许久,才苍白着脸道,“我知道了, 晚晴,你乖,相信我,我有分寸的。”
晚晴这会儿哪还顾得上什么秦牧云,见赵羡词这个样子, 急道,“小姐,您这段时间太累了!咱们舟车劳顿,我都歇了好几日,您却一日都没好生安歇过,总是担心这担心那,还替别人跑腿——”晚晴念叨着,看赵羡词神色实在不好,才赶忙停住话头,“小姐,您好好休息,我和守青在外面守着,谁也不让来打扰您。”
“好。”赵羡词勉强笑笑,依言躺好。
晚晴看不得她都那样的脸色却还偏要笑,于是不忍心的微微侧过脸,退到外间去了。
然而赵羡词躺在床上,却觉得心乱如麻。
她刚刚还让晚晴相信自己,还和晚晴说自己有分寸,可此刻,她哪有半点分寸?心里乱极了。
“是了,”她面上那勉强的笑容尚没有收回,却又笑了笑,自语道,“是这样的,牧云本就不喜欢我这样的性子。”
上辈子,是因为两人之间相处久了,渐渐关系才好起来。但从始至终,秦牧云都不喜欢她心事重的样子。
这一次,她对秦牧云抱有极大的热情,像是抱住这世上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样,恨不能分分秒秒都能与秦牧云在一起,这样才让赵羡词觉得,活着还有值得托付的人。
但可能……过犹不及吧。没想到,竟让秦牧云对自己生了厌烦之心。
她心痛的厉害,沉浸在自己被秦牧云厌恶的绝望里,丝毫也没意识到,重来这一世,从头到尾她对秦牧云的牵挂乃至对秦牧云的情绪都远远超过了正常范围。
那感觉,就好像,她又失去了秦牧云一次一样。
赵羡词闭上眼睛,只觉得自己累极了,想要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愿意去想。
可是眼睛一闭,泪水却从眼角簌簌而下,止不住似的,打湿了耳廓,最后都落在枕被里被吸收干净,除了一滩最终会被蒸发干净的水渍,什么踪迹都没有。
赵羡词因此大病了一场,连着几日发烧,人都烧得稀里糊涂,途中有谁来过也不知道,只知道很吵,吵的她不能好好睡觉。
她什么也不想理,只想睡着。睡着了,一切烦心事都没了。
别院里这几日热闹的很,连莫谷宣闻讯都特地来看了一眼。不过她是男眷身份,不便入内,看见赵羡词院子里大夫不断,知道事情不大,于是只在别院门口绕了一圈就走了,也没让人看见。
郑氏、周夫人,连同周文英、文瑜和周雪津,都一一来看过,谁也不知道赵羡词怎么忽然大病了一场,还病得这样又凶又急。
晚晴都要自责死了,赵羡词是在她说完秦牧云的事后才病倒的,晚晴知道她家小姐一旦动情,就极重情,心道十有八九是因为秦牧云才病的。晚晴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日夜不离的尽心照料着,眼睛都快哭瞎了。
雷守青怎么安慰都没用。
“要是,要是秦小姐来看看,说不定小姐就慢慢好了。”晚晴抽噎着,这几日人憔悴了许多,连嗓子都哑的说不出话。
雷守青就叹气道,“晚晴你不要多想,那秦小姐也病着呢。”
赵羡词发烧当日晚上,秦牧云缓过神来后,罚望珠跪了一下午。跟在她身边的望珠,从来就算不上忠心。秦家待下人向来大方,这小丫头人打小就没吃过什么苦,跟着秦牧云以来身份也水涨船高,以至于望珠自觉与小姐没什么两样,若真有区别,就只怪自己命不好,没一出生就是小姐。
秦牧云是知道她的,本不想要,但一来是念着这丫头是父亲亲自挑选的,如此处置怕父亲伤心。
当初秦御史担心女儿寂寞,特地挑了性子活泼的丫头,又和秦牧云差不多年纪,觉得小女儿有同龄人陪伴可能更好,因此给小丫头起名望珠,取义守望着他的掌上明珠,替秦御史夫妇看着秦牧云。
二则秦牧云重活一世,见现在望珠还小,或许经过管教,未必就如上辈子那样长成见风使舵背主弃义之徒。
但如今看来,有些人可能骨子里就有不好的东西,轻易改不过来。
当初父母本想多给她带几个贴身照顾的人,但是母亲认为,秦牧云此去是去祖母家,祖母自然会好生照料。若是这边带去太多人,反而不好。又见特来扬城接秦牧云的人中,婆子丫头都是,显然周府想的极周全,秦御史夫妇于是只精心挑选了一个小丫头望珠跟着,那时望珠和秦牧云都是一团稚嫩,哪里看得出那许多心思!
如今,望珠三番两次说出这等言语,秦牧云如何能忍!她本想直接将这丫头逐出去,但想到望珠年纪尚小,真要打发出去怕要饿死在外面,便思量再三只是罚她下跪。
但晚晴那些话,却让秦牧云心神难安。
现在的赵羡词,似乎还没有遇到什么困难,依然如过去那样温柔可亲。但好像又和过去大不一样,至少变得勇敢许多,也……没规矩很多。在秦牧云的记忆里,赵羡词是不可能在要去选秀的节骨眼上,做任何有风险的事情的。
因此,下意识的,她就觉得赵羡词一定是胸有成竹,诸事都能处理妥当。
直到她听见晚晴说现在府上流言四起。流言这个东西,像长了翅膀的毒药,只需要顷刻之间,就能传遍府上。秦牧云到现在都没有出门,自然也没听到外面的流言。
但这时候,秦牧云才突然意识到,很多时候,赵羡词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稳重。她几乎要忘了,不管赵羡词这个人心里怎么慌乱,面上看起来总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但实际上,现在的赵羡词也不过是个未满十四岁的少女呀!
就连上辈子,秦牧云病重去世时,也不过十七八岁。赵羡词那年十九岁,嫁入周府。却自此两人阴阳相隔隔。
在周府的那许多年,从十二岁到十八岁,都是秦牧云和赵羡词彼此陪伴。倒如她们刚来周府时老太太期许的那样,成为无话不说的好姐妹。
只是赵羡词绝不会知道,秦牧云因儿时作男童打扮,看待男女之事早与她不同。父母把她当男儿养,也没想到后来秦牧云也渐渐生出些男儿一样的心。若不然,十来岁的寻常女孩,自七岁便男女大防当前,就算再不懂事,又岂能与周雪津这样的小公子日夜相处却没有什么别扭心思?
人只道秦牧云与周雪津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却不知道流水有意落花无情。
望珠罚跪的那一下午,秦牧云魂不守舍,不时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一时想着自己是不是对赵羡词太过分了,一时又忍不住想,当初赵羡词是不是被迫的?
那些无从求证的真相让秦牧云头疼的紧。她多怕赵羡词是被迫嫁给周雪津的!可又怕赵羡词不是被迫的。
她神思不安,本就虚弱的身子很快被折腾的受不住了。近晚时,秦牧云也病倒了。
周老太太赶忙请人来看,来人嘴碎,闲话一样说出赵羡词烧糊涂的事,秦牧云不知道还好,这会儿一听见,更急了。还挣扎着说要去看看,可把周老太太急死了,忙把人按回去。
秦牧云内外焦急,病得更重了。
老太太急的抹眼泪,向来就怕这个宝贝外甥女冻着累着,但没想到身边人不仅不尽心,还净干些糟心事!于是老太太挥挥手,让人狠狠地掌了望珠的嘴,掌到望珠知道错在哪儿为止。
末了老太太手下留情,将满嘴血地望珠拖了下去,“既是云儿带来的人,就给她个机会,但云儿身边是待不得了,弄到外院做个粗使丫头吧。”又挑了亲信的丫鬟叫福莘的,约莫十六七岁,侍奉秦牧云。
这两厢病病醒醒,差不多过了十多天,才渐渐都好起来。
秦牧云清醒没多久,就要出门,福莘好赖拦住了她,说刚好,不宜吹风。秦牧云问起望珠,福莘笑道,“小姐放心,老祖宗知道您记挂着,就打发她在外院使唤了,只要她踏实肯干,府上也不会亏待她。”若不然,管粗使丫头的管事可不会留情。
见秦牧云眉间仍有忧思,福莘又道,“小姐,您仁慈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福分,但有时候仁慈太过,反而会害了自己。望珠那丫头,现今是自作自受,若非老祖宗和您念着一份情,只怕要逐出去了。您千万放宽心。”
秦牧云这才客气道,“你放心。”
“哎,小姐,”福莘道,“老祖宗最是心疼您,让我以后侍奉您,您可千万别当我是外人。”福莘跟在老太太身边,自幼伺候着,是老太太极看好的丫头,养出了沉稳的气度,这会儿看着秦牧云,就像看着小妹妹一样,没有不尽心的。
秦牧云看着她,就想到了赵羡词——实际上,她看到什么都能想到赵羡词,比如桌上的绢花,书架上的书,甚至一日三餐毫无关系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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