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羡词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贵气逼人的房间, 疑惑地睁大眼睛,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又想到那个入选的消息, 再看看这房间, 顿时心里一咯噔,慌忙坐起来检查自己的衣物。
衣物已经全部换了。
赵羡词僵住, 心里扑通扑通跳,以为当今圣上有特殊癖好,趁自己昏迷竟然已经侍寝了?
那一刻别提有多绝望。
却没注意到一个宫女见她醒来后,悄悄退出去禀报。
没过多久, 就见一个宫袍女子施施然到赵羡词跟前, 笑道, “你终于醒了。”
赵羡词缓缓抬起头,看见面前站着一个盛装的华服女子, 不知道来者是谁,还觉得有些面熟。
那女子便挥退左右, 径自坐到她床边,“怎么脸色这么难看?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看着这女儿熟稔的眉眼,赵羡词脑子转的飞快, 一时心里冒出一个惊人的念头,却不敢确信,只小心翼翼道,“敢问您是?”
这女人就笑出声来,“怎么, 我穿了女装,你就不认识了?”
“莫谷宣?!”赵羡词惊讶地叫出她的名字,却依然难以置信,“你是莫谷宣?你怎么在这里?这是皇宫吗?你……你是什么人?”
莫谷宣皱眉道,“你一下问那么多问题,要我怎么回答。”
赵羡词沉默下,挑了最重要的问,“你是什么人?”
“挺会挑的嘛,”莫谷宣眉头一挑,“我是当今公主,排行第六,宫里人都叫我六公主。你还是叫我莫谷宣的好。”
赵羡词皱眉,“皇姓不是刘?”
莫谷宣撇撇嘴,“我本名刘璇,因为身体不好,小时候送到道观跟了我师父,就起了化名。”她突然兴致勃勃地问,“你怎么晕倒了?是不是听到自己入选,高兴坏了?”
赵羡词呼吸一窒,记起自己入选的事,苦笑不已。她明明记得,自己在第一轮就淘汰了,为什么现在变得不一样?这可怎么办!
“你是真不想入宫啊,”莫谷宣看着她,“要不,你求求我,看我能不能救你?”
赵羡词一听,就像得了救命稻草,“公主殿下,求您!”
莫谷宣吃了一惊,“你……你也太好骗了,没意思。”看赵羡词脸色灰败,又忙说,“你别担心,你入选不是要当妃子,是要当我的伴读。”
“什么?”赵羡词一惊一喜之间,忽然觉察到自己可能被耍了。
莫谷宣就有些心虚,不敢看她,故意扬声道,“入宫的秀女本来就可以供各宫挑选,我就向花鸟使要了你,赐你当公主伴读,你还不谢恩?”
赵羡词微微启唇,这大起大落让她都没了与莫谷宣计较的力气,只是能不当宫妃,怎么都行。可赵羡词又想到一个问题,“我当你的伴读,是不是要跟你留在宫里?”
莫谷宣眼珠一转,“那是自然,本公主在哪,你就得在哪儿。”
赵羡词倒抽一口冷气,脸色很难看。
莫谷宣见状忙道,“嗐,逗你呢,我是真心拿你朋友,想和你做一番大事业,才把你留下来。”
赵羡词咬牙后牙槽,“有这样当朋友的?”
“不是,我也不常在宫里——当然,你也不需要留在我身边。”莫谷宣忙说,“名义上你是伴读,实际上,我是想让你帮我处理百宝楼的生意,你也知道,我常常在百宝楼处卖书,哪里会在宫里当公主!”
莫谷宣于是细细给她介绍了百宝楼。
原来这百宝楼,竟是当今皇上的胞妹——也就是莫谷宣的姑姑、如今远嫁南海的长公主刘润月一手创建。皇上当初还是太子时只有这一个妹妹,因此极为宠爱,这位长公主因为性子爱热闹,常常偷偷溜出宫去玩,有时竟能一年半载见不到人影。出去久了,钱花没了,刘润月又不愿意找官家要,怕暴露身份就要被送回宫去,于是就自己想办法挣钱。
谁料,刘润月竟是个有本事的,原是零星做些乱七八糟的小生意挣钱花,后来渐渐越做越大。因她没有货源,有钱也就花了,所以就这家订货那家卖,拿了东家的钱填西家,一来二去,中间挣了不少差价。
有一年,刘润月游荡到南省,认识了赵自省。赵自省出身卑微,指望着做点小生意挣钱当路费,好进京赶考。两人本来是同行竞争,初识十分不美好,刘润月还险些打了赵自省一顿。但两人恶性竞争了一段时间,发现最后人家买卖双方都发现了他们的猫腻,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两人的生计都成了问题。
穷则变,变则通。两人都是有头脑的人,干脆联起手来,把赚差价的生意越做越大。后来不知道是谁忽然提起来,与其这么东一家西一家,不如找个大场地,让卖东西的人聚在一起,好让买东西的人来挑。
那不过是个很粗糙的想法,刘润月觉得和市集差不多,没什么搞头。但赵自省却从中看到了商机,他决定搞一个更高级的市集,专门卖东西给达官贵人,区别于平民百姓。这样,一来他可以借机结识这些贵人,二来,达官贵人不在乎小钱,这几乎是暴利。
可赵自省没有钱,他只有这么个痴人说梦的想法。
但刘润月却记在了心里。
彼时太子尚未登基,钱谷行粮都要钱,可高官富商的钱哪有那么容易掏?轻易又得罪不得。刘润月向来与太子交好,便想着如果能为太子解决钱财这个问题,岂不美哉?
回京后,刘润月就将这个想法告诉了太子。
太子一合计,如果这能搞起来,挣这些达官贵人的钱,那不就跟掏他们钱袋子一样?于是特批了京城位置最好的一块地卖给了刘润月。说是卖,其实价格低的跟送没两样,只是这生意不能做的太明显,也不能跟皇家有太大干系,所以刘润月就找了赵自省来,一起做这个生意。
赵自省本来没有怀疑过刘润月的身份,虽然他早早就看出这是个姑娘家,但也只是觉得刘润月可能是哪个官绅家逃出家门的小姐。直到他赴京。
京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刘润月竟然能在最好的地段买下这么大的地方,赵自省就是再傻也猜出她身份不简单。
原本还对刘润月抱有三分心思的赵自省,此刻半点心思都不敢留了。只是他究其一生,才遇到这么一个志同道合的女子,纵然放弃了想娶刘润月的想法,但中意她的心思总是躲不过去。于是为了让刘润月少点烦恼,赵自省费心耗力,一家家商铺去谈,期间不知经历了几多屈辱。但他愿意为刘润月做这些事,他想让刘润月高兴。
可纸包不住火,慢慢的赵自省还是发现了刘润月的身份。既然刘润月贵为公主,但本朝公主向来没有抛头露面的道理,如果她能这么做,必然是得了特许的。能让堂堂公主如此费心耗神,这百宝楼背后的真正主人是谁简直要呼之欲出了。
虽然当时只是猜测,但后来发生的许多事,渐渐坐实了赵自省的猜测。
赵自省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知道商人做生意有多难。朝廷本就重农抑商,商人赋税严重,他本有意入仕,以期改变商人的现状,但现在他明白,朝廷不会为商人做主,甚至还恨不能将商人的毛都拔干净。
尤其后来,刘润月给百宝楼定了规矩,商户所得七成皆要上交给百宝楼,这让赵自省和她产生了严重分歧。赵自省不赞同朝廷这么雁过拔毛,但刘润月认为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朝廷需要用钱,商人上贡理所应当,况且还留了三成利润。
这消息很快传到太子耳中,太子本来就不放心这么多财产由一个皇族之外的贱民打理,因此寻了个由头,看在刘润月的面子上,破格提升赵自省封为户部采办,官至四品,打发回南省去了。而且特地叮嘱他,此事是皇上隆恩,着他立刻启程,不要多余告诉别人。
言下之意,就是不能让刘润月知道。赵自省何其机警!立时领会出其中意图,他一介贱民,怎敢与圣旨有违?当即就不辞而别。
刘润月知道后很不高兴,既怪赵自省一声不吭,又觉得太子不该不知会她一声,就直接把人弄走了。赵自省是她的得力助手甚至合作伙伴,况且她对赵自省也不是没有感情。
太子为了安抚刘润月的情绪,特赐赵自省为皇商,从此做生意几乎遇不到来自官方的壁垒。可惜赵自省自己心灰意冷,又怕树大招风,也就安安生生做个四品采办,除了无意间经营出南润粮庄名传江南外,其余都是些不大突出的产业,不愿意多管生意的事情。
两人远隔万里,刘润月待在宫中时百无聊赖,很怀念那个人。可现在她手握百宝楼,一身大权,太子对她也不似以往亲厚,总有些提防之心,因此也不大能离京了。
刘润月渐渐苦闷起来,想求太子帮忙,让她嫁给赵自省。刘润月相信,跟赵自省在一起,一定能像以前那样快活,赵自省不会特意拘着她。
但太子,看着两人联手做起来的百宝楼如今日进斗金,况且又都对百宝楼知根知底,哪里敢再让两个人在一起!于是一面嘴上应着,一面安排自己的伴读老师季青林,将小女儿抢先嫁给了赵自省。
赵自省虽然心中记挂着刘润月,但自知出身低微,根本没可能与刘润月在一起,又加上他年岁渐长,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独苗苗一个的孤家寡人赵自省就同意了这门亲事。
刘润月知道后,虽然明白这里面有太子的手笔,可终究尘埃落定。她堂堂一个公主,再怎么也不可能去做妾,最终无可奈何只能作罢。可向来最亲厚的太子,种种举动却让她伤透了心,南海郡王来求亲时,刘润月便嫁了过去。
此后没多久,太子登基成为新皇,赵自省死于意外,百宝楼立了一个新规矩,那就是直接由公主负责,待公主远嫁后,再另行挑选一位公主。
铁打的皇帝在幕后,流水的公主轮流掌权。皇帝对此很满意。
六公主刘璇就是这流水的公主之一,只是她也不大会做生意,这百宝楼近十几年虽然看着依旧热闹,其实底子已经渐渐空了,皇帝才开始着急起来。
于是早早就为六公主选好了未来驸马,好让刘璇能晚嫁几年,把百宝楼拉一把。
说来也巧,这两位待选的驸马一个是南海郡王之子郑显晟,另一个就是光禄大夫季青林幼子季安复。万一将来刘璇选了季安复,那可就成了赵羡词的舅妈。
这中间曲折,莫谷宣早就暗中调查清楚,只是能与赵羡词说的却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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