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自然是要吃的。
这水云上居以前只有赵羡词和晚晴、雷守青,后来加上莫小十, 也不过四个人。
现在吃饭, 早已换成大大的八仙桌。赵羡词自然和秦牧云挨着坐, 晚晴和莫小十挨着赵羡词右手边坐, 秦牧云一侧坐着福莘和雷守青,莫晓星自己独坐在赵、秦二人对面, 和雷守青隔着两条板凳之间的有限空隙,把个八仙桌坐满了,特别热闹。
还有四个护卫,另外给他们安排了一桌, 因都是男子, 不方便与她们共餐。
现在人多, 晚晴一个人忙不过来,每餐饭都是守青、小十帮着一起做。小十烧火, 雷守青切菜,后来莫晓星觉得不好意思, 也去厨房帮忙。这么多人一起做,倒让晚晴轻松多了。
尤其连日的相处,让晚晴觉得, 莫晓星也没有那么讨厌,甚至还挺可爱。只是切菜手艺不怎么样,却还总要和守青比个高低。
时间久了,雷守青和莫晓星似乎又恢复了常态,每日互相喂招。只不过莫晓星有时候再输给她, 就不像过去那样不依不饶,虽然还是会愤愤不平地要再打过。
后来知道雷守青和淳安街的巡街衙役也有过招,就在赵羡词让雷守青去办事的一同去,也跟着打架。莫晓星觉得,自己是练武出身,这套锁山鞭怎么说也是祖上传下来的功夫,耍起来足足有二十一招,怎么就会输给招式极简单一眼就能看透的雷守青呢?雷守青的拳法,看来看去大样子也就三招,变化一番也就是七个招式,却总能找到缝隙攻击要害,她实在是不服气!
雷守青看不下去,跟她讲,“我家的拳法也是祖传的,就只有三招。这三招又变化成七招,别的没有更多,只要灵活运用就好。再说了,武功这个东西,不就是讲究有用能打吗?招式再多有什么用,还不都是花架子!”
花架子?莫晓星听着更不服气了。吃完饭休息罢,看着秦牧云在那练基本功,忍不住问,“师姐,你说,守青是不是太过分了!我二十一式锁山鞭可是咱们村里数一数二的功夫,她不识货就算了,竟然还说我都是花架子!”
秦牧云歇息片刻,福莘忙给她递来软帕擦汗,又倒了水。这会儿看莫晓星神思不宁,笑道,“上次我们在淳河边和蒙面人打架你还记得吗?”
“自然记得。”
“那还是我第一次跟人过招,很紧张。但因为太过全神贯注,每一分注意力都放在即将要攻击来的手脚上,反而能让我用简单的招式抵抗了他们。”秦牧云略作思考,又说,“守青和我们还不同,她自幼在外漂泊,与人实战经验丰富。再加上她只会那三招,所以用的时候会更加醇熟,也更加聚精会神。你没发现吗?守青出招的时候,不是为了御敌,而是逼得敌人来抵抗她的拳势,尤其和你打架的时候,每次开始都是你占上风,但是打着打着,就变成了她攻你防,你有想过为什么吗?”
莫晓星茫然了片刻,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真的是这样?她惊讶的站起来,“对呀,就是这样,一直都是开始她赤手空拳接我的招,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变成我挡她攻了!”
“这就是守青的长处。”秦牧云说,“我常常看你们互相喂招,发现守青招式虽少,但运用极灵活,很能找准时机,变劣势为优势。你要真想知道为什么,不如多观察观察她是怎么扭转战局的。”
“我只顾着想为什么我不行,竟然忘了看她是怎么行的!这不是现成的打法教学吗?”莫晓星高兴起来,片刻后,又幽幽地望着秦牧云道,“师姐,怪不得二师伯会收你为徒。你虽然习武时间短,但是你好聪明啊!我都没想过那么多。”
秦牧云就笑了笑,“功夫和看书是一样的,如果你只看书里写什么,不去想为什么这样写,写的对不对,那读再多书也不过是囫囵吞枣罢了。倘若你肯仔细琢磨下笔者的意思,听听他的画外音,再自己对比一下做个判断,即便读的书不多,也依然能获益良多。”说着,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这两者的前提都一样,书要多读,功夫要熟。而且功夫只要刻苦练习,比读书还容易些。”
莫晓星听到读书就头疼,“师姐,你可别蒙我,读书有什么意思,闷都闷死了!”
秦牧云忍俊不禁,“像我学基本功,这些基础的拳法和步法,其实没有多少需要思考的空间,只需要记住招式,然后练习。不断反复练习,练到什么程度呢?大概就是熟悉到根本不用想,身体就能自然而然地打出这些招式。但熟能生巧,熟悉之后,再面对实战时,就能眼疾手快的自然做出反应。相对读书来说,习武就是一个不断反复强化的过程,不像读书不仅总能增长不同的见识,还常有惊喜,习武要辛苦枯燥的多。”
赵羡词刚听完守青汇报的拜帖情况,从书房出来就听到秦牧云这番话,笑道,“照你这么说,习武这么辛苦还枯燥,又怎么比读书容易呢?”
秦牧云转头看见她,就笑起来,问,“今天拜帖送的怎么样?”
“还都不错,”赵羡词说,“不少商户都给了回帖,算是答应去捧场了。怎么,秦女侠,习武比读书枯燥许多吗?”
说着给秦牧云擦了擦汗。
秦牧云就哼了声,“那要看你读什么书了,列女传那种,我是一个字也不愿意看,恨不能把书都撕了。”
“但要是话本小册子,野史杂文,你就看的津津有味,十分感兴趣,是不是?”
秦牧云有点脸红,睨她一眼说,“那不过是闲暇娱乐,方志、正史、博物志等等,与志怪杂谈一样,都颇有趣,也极让人大开眼界。”
看她眉眼轻扬,颇有几分轻狂,赵羡词忍不住道,“既如此,以后也都给我看看。”
秦牧云就顿了顿,“上次给你的话本,看完了吗?”
“还没呢,”赵羡词说,“这阵子忙,晚间放下账目就又累又困,就没怎么看。”又说,“那小册子也不过是些儿女情长的事,没多大意思。不过那个<离魂记>倒不错,虽然也未脱离情爱之窠臼,但倩娘因惦念爱人而离魂复生,着实——令人耳目一新,想不到竟真有这样的事!”
《离魂记》,秦牧云想了想,那才是第四个故事。
从自己给她那个话本,到现在都快一个月多了,赵小姐竟然才看到第四个故事!
上次问的时候,还说看到第三个故事了,大半个月过去了,才只多看了一篇——赵小姐看书的速度,让秦牧云恨得牙痒痒。
尤其想到,这个话本一共记载了十三个故事,秦牧云想让她看的《楚服巫女》排第九,另外一个鱼玄机和邻家女的故事排第十二,按照赵羡词这个进度,秦牧云觉得,可能今年她都看不到那两个故事了。
催又催不得,急又急不得,秦牧云听她还在感慨离魂的事情,心道,这有什么稀奇,你要是知道我也死了又回来一次,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呢!
不过这等离奇之事,说出来也没人信。
赵羡词又说,“我比较喜欢《博物志》,光怪陆离,着实让人大开眼界。这些情情爱爱的,左右我也没想嫁人,况且书中男子多薄幸,还不够气人的,真为那些女子不值!”
秦牧云努力让自己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免得被赵小姐气得想骂人。不喜欢前面哪些就直接看后面啊!可是赵小姐偏偏是喜欢从头翻到尾的性子,做事有始有终,看个话本也要有始有终,规规矩矩从第一页翻到最后才好。
莫晓星过来道,“赵公子,你一个大男人,就算要看书,也该去看什么孔子孟子,看什么博物志呀!”又问秦牧云,“师姐,博物志讲什么的?好玩吗?”
“好玩,许多我们平时见不到想不到的地方和动物,《博物志》里都有。还有许多你想不到的奇人异事,那才是足不出户,就知千里呢。”
莫晓星想了想,“听起来挺好玩的,要不是我不爱读书,真想去看看。”顿了顿,又说,“不如师姐,你有空了讲给我听吧?”
“……”赵羡词沉默片刻,把秦牧云拉了过来,对莫晓星笑的端庄,“那可能非常遗憾了,云儿又要习武,又要帮我整理商户资料,只怕没空呢。”
莫晓星黑了脸,嘟囔道,“你看你一个大男人,这小气劲!我还能把师姐抢走了不成?再怎么样,师姐也是我师姐,你总不能一个人霸着师姐吧!”
赵羡词被她抢白了一顿,刚想反驳,就听到秦牧云轻笑出声,眼睛亮亮地看着她。赵羡词这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却强端着佯作无事,对秦牧云说,“我没那个意思,只是跟晓星开玩笑。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都支持的!”
秦牧云这才道,“我也确实没空——”
话没说完,莫晓星叫道,“师姐!你可不能什么事都听这个小白脸的!”
她喊得声音有点大,以至于不远处的晚晴和福莘都听到了。
晚晴嘴角抽动,神情复杂,却也没说什么。
福莘就不一样了,只装作自己是聋子,什么都听不到。这么久了,福莘觉得,小姐能中意赵公子也好,总比惦记着宫里的赵小姐强。
赵羡词哭笑不得,“我哪里小白脸了,”她问秦牧云,“我脸色不是很健康的那种黝黑吗?”
秦牧云这回是真笑出来了,“那你可以是小黑脸。”她知道,莫晓星是觉得赵羡词身形削瘦,又手无缚鸡之力,太过文弱。
小黑脸……赵羡词一头黑线。
莫晓星听见,哈哈大笑。秦牧云就瞪了她一眼,“这是我和赵公子之间的事,师妹——”
“呃——”莫晓星愣了愣,才发现自己又当了不知趣的多余人,摸摸鼻子扭身走了。
秦牧云才拉住赵羡词的手,压低声音半玩笑道,“等我学好武功,你当我的小白脸,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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