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069春和景明

    杜家钱挣得很多了,在南省寻常百姓眼里很有名誉和地位, 但在南省权贵阶层里是垫底的。杜老板年纪越大, 越觉得做生意是末行, 想着法的让杜翰林读书考功名, 甚至发了狠话,“你必须给我考个功名来!一日考不上, 就别想从家里拿一分钱!”

    魏青梅眼里满是心疼,跟赵羡词讲杜翰林的情况,“我们都以为翰林是杜家独生子,杜伯伯不过是说说而已, 谁知道杜伯伯下了狠心, 竟当真如此。翰林天天被逼着读书, 杜伯伯还说,读不出个进士来, 就不能出家门——这些年,翰林是被折腾惨了。”

    赵羡词默默听着, 一边让大夫帮忙清理伤口。魏青梅搞清楚情况后,满心歉意,“他心里苦, 前阵子又——听说家父要为我选夫的事情,这才酗酒度日,今日无心之失,还望赵公子见谅!”

    大夫已经为杜翰林清理了口中淤血,竟不小心磕掉了左边一颗门牙。

    好在雷守青对一个没有武功的人下手很有分寸, 杜翰林不过是皮外伤。

    只是一身酒气,看起来醉得厉害。

    但赵羡词观察他情状,却觉得这个杜翰林可能并没有醉,不然,何以见了魏青梅就变得如此安静?

    真醉成那般模样,想是分不清谁跟谁的。就像以前赵麒年喝的酩酊大醉,那当真是人畜都不分。

    “难得魏小姐一片苦心,”赵羡词道,“杜家公子既是酒醉无心,我定然也不会计较,何况我家人还伤了他。”

    魏青梅听罢特地向她作揖,“多谢赵公子宽宏大量!”她又看看杜翰林,轻声道,“我出来已久,该回去了。赵公子,不知能否麻烦您将他送回家?”

    赵羡词道,“魏小姐放心,我正是要往杜家去的,如果杜公子愿意随我一同回去,我定将人好生送回府上。他若不愿,我也会差人给你传个信,好让你知道他在哪儿。”这话一半说给魏青梅听,另一半却是说给杜翰林听的。

    魏青梅流连几次,想对杜翰林说什么,看见他醉的不省人事,也只能轻轻一叹,这才带着丫头离去。

    半晌,赵羡词才问道,“杜公子,可愿意回家?”

    杜翰林不做声。

    赵羡词面无异色,说道,“既然如此,守青,你快去拦住魏小姐,就说杜公子我们请不动。”

    雷守青正要去,杜翰林就翻身坐了起来,脸上带着酒后的赤红,冷声道,“你就是赵康?”

    赵羡词淡淡的应道,“正是在下。”

    “我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杜翰林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不屑嗤笑,“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又矮又丑。”

    雷守青听得生气,刚动一步要教训他,就被赵羡词一个眼神阻止了。

    赵羡词道,“是啊,我没你年龄大,没你个头高,也没你长得英俊,甚至我也同你一样,不过是商贾出身,可魏老爷就是相中我做他家女婿,而不是相貌堂堂却一事无成只会酗酒的你。”她轻飘飘地瞥了杜翰林一眼,“我以为这世道只有女子才会以色侍人,没想到杜公子也是其中翘楚。”

    “你说什么!”杜翰林气的涨红脸,攥紧双拳恶狠狠道,“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娘娘腔!”

    赵羡词笑了笑,“你再往前一步,可能右边的大门牙也要丢了。”

    杜翰林青筋暴起,但牙还痛着呢,到底不敢轻举妄动。

    赵羡词对雷守青说,“走吧,我们就送杜公子回家。”

    “老子自己会走!”杜翰林有点怕寡言少语的雷守青,见这个青年往自己身前站了站,下意识的捂着腮帮子就往后跳了一步。

    雷守青嘴角抽了抽,很是看不上他。

    于是杜翰林在前方带路,赵羡词就和雷守青跟在他身后。

    杜翰林垂头丧气,一直到家门口更加颓丧了。

    赵羡词早已递过拜帖,约好今日来访,因此刚到杜府大门,杜三酉就已亲自来迎。还和一般大户不同,这赵、杨、魏、杜四家,虽然不是同气连枝,但消息都是极灵通的。赵羡词既然得了魏家厚待,杜三酉又岂能怠慢?

    赵羡词不由心中暗叹,这都是秦牧云的面子啊!

    自己倒真像一个狐假虎威的小白脸了。她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一时甚至想,倘若自己是个真儿郎该多好!若生做男儿身,便真去努力考了功名,挣得一番功业,说不定能与秦牧云的身份地位相匹配。

    不过话又说回来,倘若她真是儿郎,说不定就遇不到秦小姐了。深闺之中的娇小姐,大多数都是新婚之夜揭开红盖头,才知道嫁的是个什么样的人。秦牧云更是养在深闺人未识,自己哪有机会见到秦御史家的女儿!

    她心内念头闪过,面上却还和杜三酉客套着,拱手道,“杜老爷,晚辈今日一为拜访,二为请罪!”就让雷守青给杜三酉和杜翰林道歉。

    杜三酉听得皱眉,忙找来管家问清楚事由。听到魏青梅托赵康将人送回来时,忍不住看了赵羡词一眼。

    赵羡词面带微笑,不卑不亢地站着,又令雷守青把礼物递给了管家。

    却听杜三酉道,“事情经过我已知晓,原是小儿冲撞,还望赵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又把杜翰林训斥了一顿,让小厮带回去读书去了。这才请赵羡词进屋,一边闲聊,一边仔细打听福隆楼的事情。

    赵羡词就顺手把福隆楼的大致规划也告诉了杜三酉,说道,“晚辈初来乍到,以后还要靠前辈们多多照顾。为聊表谢意,倘若您也有意向在福隆楼开一家杜酿分店,晚辈愿意免一年租金,分文不取,期间遇到任何修葺事宜,皆由晚辈负责。”本来赵羡词也有意以利加码,吸引那些早已动摇的商户。可是她一开始没钱,现在不一样,她拿到了赵麒年的三家铺面做抵押,虽然欠了一屁股债,但能用的资金增加了。

    福隆楼那样的黄金地段,免一年租金实在可以说是大手笔了。就连久经商场的杜三酉都大吃一惊,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只是他不知道赵康的资金从何而来,以为全靠秦御史支撑……如果能免一年租金,修葺等事又全由赵康负责,这种情况下,自己只需要出几个伙计和货源,简直一本万利!杜三酉几乎立刻就想与他达成合作事宜,但商人的谨慎还是让他克制住了这冲动,只是对赵羡词的态度显然更加热情了。

    赵羡词不着痕迹地观察杜三酉神情,知道事成有了八分把握,也就安下心来。

    说到底,南省富户也就那么多,能买得起东西的人也就那些。而对大多数顾客来说,买东西求得就是一个物美价廉。

    南省富户不比京中,个顶个的攀比,净拣贵的挑——赵羡词不想做这样的生意,能不看价钱买东西的人毕竟是少数,而且买的东西也非常有限,虽然单个物品利润高,但量少,总利润也就有限。

    她的福隆楼是面向所有能出得起钱买东西的人,那就离不开“物美价廉”四个字。

    但是,光有物美价廉还不够,还要有些百年老店能打出名气去。不然福隆楼只会沦为廉价的小摊市场,面对的全是没有多少家底的散户,一旦遇到朝廷有个风吹草动,比如加征税,那么福隆楼会面临很大的风险。但有杜家这种级别的商人坐镇,福隆楼就会稳健许多。

    尤其现在,对福隆楼来说,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争取足够多的有份量的商户。杜家,绝对算得上够份量。所以赵羡词会采取针对魏、杜还有赵麒年这三家的特别举措,限时免租并承包一切维修事宜,就是为了把这三家的铺子拉来。

    赵家因为在赵麒年的经营下,日渐坐吃山空,所以最容易把赵家产业搬来,这对赵羡词来说是个好开头,但却不能让她开心。这就等于拿她爹的心血为她的生意铺路,左右出血的还是赵家。况且按照赵羡词的想法,现在都只是开头,以后福隆楼生意好不好做,还未可知。不过眼下也就只能按部就班的来,一旦把这些重量级的商人拉上船,只要福隆楼经营得好,剩下的铺位,一定会供不应求。

    而对赵羡词来说,如果一切顺利,接下来就是怎么增强福隆楼的信誉,让有意向的商户看到福隆楼与别处的不同,以及哪些优势是单个商户个体无法模仿的。

    要让福隆楼成为南省独一无二的存在,才能真真让福隆楼挣大钱。

    赵羡词也不急,她这趟目的已经达到,专等月中福隆楼开张那天,与商户们签订合作契约。

    从杜家出来后,赵羡词带着雷守青又去了淳河码头,去看看元宵节那日,在淳河河心放烟火的大船。两人又马不停蹄到了淳河码头,找到南省最大的春和船坞,打算租下那艘烟火船。

    据赵羡词所知,春和船坞的烟火船是南省最大最漂亮的船,也是春和船坞的代表作,船身上还刻有“春和景明”四个大字,一般只有元宵时才有机会用,平时都是闲置的。

    尽管只租一天一夜,却因为“春和景明”的名头,租金贵的让赵羡词肉疼的不得了。不过好在船坞的粱老板人也大气,愿意为赵康提供人手,帮她布置烟火船,只是所有物料花销都要赵羡词掏钱。

    赵羡词早就把物品清单准备好了,甚至连市价和商家都摸得一清二楚,就明明白白写在了纸上,交给雷守青负责。

    梁春拿着那单子,不由笑道,“赵老板真不愧是做生意的,看来是一分一厘都别想蒙您。”

    赵羡词也回以微笑,“没办法,生意刚起步,到处都要用钱,可不是一分一厘都要用在刀刃上。”

    他们正说着,雷守青忽然过来,低声道,“公子,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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