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待她再问,更鼓已经敲响第三声。
守在外面的福莘忍不住出言提醒, “小姐, 姑爷,三更了,再不回去, 怕明天婚礼准备来不及。”
她二人都要细细准备一番, 尤其赵羡词住在客栈, 那些秦府找来打扮新郎官的婆子会更早到。
赵羡词叹道,“是该回去了。”
很有些依依不舍的意思。
秦牧云摸摸她的脸, “再过几个时辰, 天就亮了, 你……回去准备吧。”
只要天亮,就能再见。
赵羡词无奈,只得先走。
因这一番回忆, 路上便想起周家覆灭之事。她想, 此生秦家变故甚大, 不知日后是否会因此受牵连?等明日成亲罢, 一定要将这些细细同秦牧云说了, 看看能否有什么应对之策。
还在想着,轿子已经在客栈停下。
晚晴早已等候多时, 急忙上前接人。
“不是让你早些休息么?”赵羡词心情极好, 因而语气中都带着昂扬。她就着晚晴的手下来,随口问,“不必等我的。”
“公子……”晚晴给她使了个眼色, 低声道,“那程家公子找上门来了。”
赵羡词眉头一皱,“谁?”
“就是程家那个四公子——”
“在下程铎。”早已在门旁桌案前独饮的程铎,这会儿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赵康。
他早就想来拜会这位赵公子了,但程大儒不许。一是两人身份差别太大,程大儒不想让儿子与商贾之徒有往来,二来,程铎要见赵康,是因为秦家女子的缘故,程大儒不愿意让儿子为了一个女人落人口舌。
但眼见着秦赵婚事在即,程铎再也忍耐不住了。
那日花飞舍之行,半途被赵康坏了好事,就让程铎气的磨牙,以为他定是趁人不备的宵小之徒。
可此刻一见,程铎反而沉默了。
这赵康,实在是个温和的人。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为什么而来,可面对自己,却没有半点斜眉冷眼。
也没有畏惧冷漠之态。
赵羡词只是顺着晚晴的视线看过去,那案前站立的青年,确实也算得上长身玉立,仪表堂堂。
只是若配秦牧云,还是差点。
她对程铎微微一笑,礼貌的点头示意,也没大在意。
毕竟,只要天一亮,就是她和秦牧云的婚事,这会儿可不能横生枝节。
何况,她与程铎本也没有过节,甚至这位程四公子连个情敌都算不上,如今尘埃落定,就更不必在意。
跟程铎算是打过招呼,赵羡词就与晚晴一起,准备回房休息。
程铎见赵康如此模样,本来满心的戾气和狠话一时也说不出来了。只是,眼见赵康就要回房,他忍不住叫了声,“赵老板,不知可否与在下小酌几杯?”
赵羡词在楼梯上站定,顿了顿,回头道,“实在抱歉程公子,在下明日还有要事,恐怕不能奉陪。”
要事——不就是和秦牧云的婚事么?
程铎一口气梗在心头,猝不及防就被这姓赵的捅了一刀。但见那赵康温润有礼,面带微笑,岂料他话不多,每一字都往心口戳。
程铎气血上头,话中就带了挑衅,“你一个下贱的商人,配得上秦家小姐?”
赵羡词的笑容就敛了去。
空气停滞了三秒。
晚晴气的脸通红,刚要上去理论,却被赵羡词拉住。
“听说程家乃是书香门第,四公子也已有举人功名在身,如今听公子谈吐——”赵羡词语气一顿,轻飘飘地补上一句,“当真读过圣人书?”
她又重新挂上笑容,“怪不得先圣孔子说,有教无类。”
说罢,带着晚晴就走了。
晚晴也没听懂,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自家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偷偷一看,那程铎满脸通红,像是被戳中了死穴一般,一脸酱色,却咬牙切齿甩袖而去。
“公子,他怎么这么生气?”晚晴十分不理解,“明明是他冒犯在先,公子您也没说什么呀。”
赵羡词的笑容更大了,“读书人嘛,最要紧的是个面子。”
不然程铎也不会憋到现在,还是深更半夜才敢来找自己。她阴阳怪气了一番,话没说完,意思点透,程铎听懂了,才会有这样反应。
孔圣人都说有教无类,人不分贵贱贤愚,只要好好读书,就能消除人们之间的差异。程铎平白因她的商人身份而轻慢辱骂,本就有辱儒生风度,她一句“有教无类”先是暗讽程铎学艺不精,自甘下流 ,又暗示了程铎为人也不咋地,更别提与书香世家的秦牧云相比了。
赵老板混迹商场这么久以来,别的本事倒也没大见长,唯有脸皮厚这一点,慢慢磨出来了。那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程铎哪里比得上!
晚晴还是似懂非懂,嘀咕道,“他来好久了,打听到您没回来,就等到现在。”说着,又看了一眼程铎离开的方向,“还没说两句话,又急赤白脸的走了,真是个怪人。”
赵羡词莞尔,“不要理他。”
其实,相比程铎,赵羡词心里更大的担忧,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十七娘。
自从秦牧云把自己从花飞舍救出来后,那十七娘就再也不见踪迹,也没有任何举动。
可越是这样,赵羡词越是不放心。
那十七娘绝不是个宽宏大量的,到现在都没动静,赵羡词真怕她会在明天的婚礼上搞出什么乱子。
关键赵羡词自己在扬城没什么势力,就算有心防范,也不知该从何入手。
“不过,岳父大人绝不是好相与的……”赵羡词自语道,“现在只能希望,秦大人能压得住那位十七娘。”
但也因此一遭,让赵羡词觉得,一定要有自己的信息渠道。她在南省时,因自幼熟悉当地风土人情,加上府中往来,也对南省各官绅之间的往来心知肚明,因而对消息这方面,自有办法。
可一到扬城,才是真真的无计可施。
赵羡词不由想到了那日逛的胭脂巷,和这些日子留宿的酒楼客栈。
向来酒楼、客栈和青楼是各色人士往来最多的地方,扬城还要加个花飞舍这类专供唱曲听戏的玩乐之地,若是留人在这类场所有心收集,一定是绝佳的消息渠道。
看来以后,还是要在这几类营生上,下点功夫。
赵羡词想了想,其他都还好说,唯有青楼——她还有点接受不了。
难道自己还要开家青楼不成?
“小姐,喝点水吧,”晚晴递过一杯水,打断她的思路,“这都四更天了,您不休息会儿吗?秦府的人可就要来了。”
“不睡了,睡不着。”
这会儿,赵小姐满心激动,雀跃又担心。唯恐婚礼出什么岔子。
“晚晴,你睡会吧,”赵羡词道,“不该只带着你来的,这些日子诸事都要你操心,累坏了吧?”
晚晴赶忙摇头,“小姐,我不累!能照顾好小姐,让您少累点,晚晴可开心了。”
赵羡词欣慰地摸摸她的头,“傻丫头。”
“想家了吧?小十和守青都在家等着我们呢,等成了亲,我们就能回去了。”
“唉!”晚晴趴在桌上叹一声,“说起来,都来两个多月了,守青连封信都没寄过来。”还有莫小十,也不知道有没有捣乱,晚晴很担心他得罪了雷守青,会挨打。
赵羡词轻笑一声,“没来信好,说明家里没事,不然,我还真放心不下。”
尤其福隆楼,刚开张,她就走了,现在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这么一想,就更想回南省了。
赵羡词心事重重,半点睡意也无,“晚晴,过几天,我和云儿带你好好逛逛扬城,算是犒劳你这些日子的劳碌,你要有什么想买的尽管说——”
话说一半,扭头发现晚晴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赵羡词哑然失笑,还有点心疼。轻手轻脚拿来薄被给她盖上,自己反而坐在窗边,重又翻起了秦牧云写的本子。
这么看着,就好像秦牧云在身边一样。
等天亮的这段时间,似乎格外漫长。
其实才不过一个多时辰,秦府办喜事的人已经过来,要为赵羡词梳洗打扮。
赵羡词早早洗漱好,束胸罢,又特地穿了竖领内衫,挡住平平的咽喉,才敢端坐等着婆子们。
晚晴一边帮赵羡词摆弄衣领,感慨道,“公子竟然都要成亲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有点心酸。
赵羡词笑道,“你要是想,回去我给你办一场。”
“我……我才没有呢。”晚晴红着脸,却忍不住嘀咕道,“不知道我将来会嫁给什么样的人。”
赵羡词道,“晚晴,你自小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就像我妹妹一样,以后你要有心上人,我就风风光光让你出嫁,你要是不想嫁人,就在家中待一辈子也不打紧,不会有人逼你成亲,一切看你自己的心意。”
晚晴听罢,不由红了眼眶,重重点头,“嗯,小姐,晚晴伺候您跟秦小姐一辈子。”
赵羡词却摇摇头,“这些日子,你跟我在扬城,凡事都靠自己去办,有没有想过,其实可以靠自己做点事?”
晚晴呆住。
“不急,你认真想想,等回家后再说。”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迎秦府的人进来帮忙。
整个客栈都被秦家包下了。
陆续有秦府的下人,秩序井然地装饰着这里。
婆子们一拥而入,给赵公子换上喜服。
来来往往人虽多,却静悄悄没有半点杂乱。
这阵仗,一时间让赵羡词恍惚的以为,是上辈子在客栈中等着嫁给周雪津时的场景。
她莫名有点心慌。
但好在,此时是在扬城,她穿的是新郎官的衣裳,能让她从旧梦的不安里抽身。
很快,寂静的大街上,响起了第一声鸡鸣。
天际开始泛白,迎亲吉时到了。
赵羡词深呼吸一口气,正准备起身,忽然婆子按住了她,“姑爷,您且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最后一章存稿了,接下来可能不能保证日更了……如果有更新,还是老时间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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