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128

    寻找魏青梅的这段时间里,魏家和杨家一直没得安生, 不仅家宅不宁, 就连南省的大街小巷都开始对他们指指点点,杨士显和魏毅等人鼻子都要气歪了。

    这些日子,不知道从哪里流传出一出戏, 演的是两大家族为了利益, 逼迫弱女强嫁混账官二代的故事。虽然戏中没有指名道姓, 但情节却与魏青梅和杜翰林的经历几乎相同,再加上这阵子, 因为寻找魏青梅, 都闹上了官府, 以至于南省但凡有所听闻的,几乎立刻就能辨别出原型来。

    而那些不知道的,也很快通过市井流言里搞清楚了戏里说的到底是谁。

    因此, 不止魏家, 就连杨家都因此受到不少非议, 再加上杜家独子钟情魏青梅的事, 早已在南省广为流传, 大家也知道因为魏家看不上,拒绝了杜家的求婚, 便愈发增加了这出《两相欢》的火爆程度。

    尤其接连不断的一出出戏唱下来, 不少人真情实感地为魏青梅和杜翰林难过落泪,除了痛恨两大家族一个枉顾血缘亲情,一个仗势欺人以外, 更希望这对郎有情妾有意的苦命鸳鸯都终成眷属。

    赵羡词没想到,秦牧云仅仅是动动笔,就能有如此成效,实在令人惊叹。

    秦牧云笑道,“这也是你肯花钱,才能让人谱成曲在各大茶楼唱出来,不然,也没有这么大影响力。”

    “那还是娘子本子写得好,”赵羡词唏嘘道,“只是,我原先看的那个故事——”

    已经卡在山洞里大半年了。

    秦牧云神情微顿,只作没听懂,但晚上还是把这些日子渐渐补全的故事给了赵羡词。

    赵羡词美滋滋地看完,又特地把印了一份,把原稿整理完好好装裱收藏起来。

    她自来爱秦牧云的字,清丽灵动,每每一看都觉神清气爽。

    就像秦牧云这个人一般,虽然安静,却灵气逼人。

    当初秦牧云送她的诗册,她还好生珍藏着,却因为进宫带行礼有严格限制,不得不留在母亲那里,如今应该还在赵府。

    赵府已经被赵羡词封了。府内空无一人,晚晴奉命去翻找诗册,顺便整理府上的东西,免得积灰。谁想,没找到诗册,却搜到一个册子,内附许多名单。

    她虽不知道是什么用,但瞧见册子扉页的署名就知道不可轻视。

    指尖颤抖着抚过册子上力透纸背的“赵自省”三个字,赵羡词心情很复杂。

    这个册子里,记录着赵自省的宏图伟愿,也记着当初赵自省亲自培养起来的一批人。这些人不仅数量多,而且几乎遍布整个南省商场,各行各业都有,父亲势力之庞大,简直令人震惊。

    她一字一句细细翻阅,为父亲规划的商业版图感到震惊。赵自省的生意,不止涉及日常生活用品,竟然还规划了一条南北商道。并且,这条独属于赵家的商道,当年已经开始布置了,就连现在的春和船坞那个梁春,都记录在父亲的册子里!

    赵自省计划的商道,横跨水路两道,北至京中,南至南海,却唯独在扬城的位置上,用红笔划了一个叉。赵羡词心中一动,翻开地图后背一看,竟附有一行小字:

    十七娘,姓冯,单名一个敏字,祖籍扬城,幼时失怙,随母亲冯氏改嫁柳秀。

    柳秀,原名刘真,皇族排行十七,母妃为宫女,未封王爵。游历扬城时将冯氏母女豢养在外。

    冯敏年方十三,失身于刘真,后逃亡至粉月楼,委身时任扬城知州后发迹。此人心苦,狠辣,不可力敌。疑她最隐秘事莫过于失身于养父,虽为风尘女子,却独待此事有羞耻之心,怪哉,悲哉!

    ——这么说来,十七娘少说也是个郡主了!

    目光扫到最后一行字,赵羡词心情非常复杂。

    倘若父亲猜测的不错,那么大可以拿十七娘最害怕的事反要挟她。但是……

    这或许是十七娘还是冯敏时,最痛苦的经历了吧。又或者,可能是十七娘此生最痛苦的事。

    赵羡词不由长叹一口气。

    然而,犹豫半晌,她将此事告知秦牧云,苦恼道,“我虽不想如此行事,但,我的身份实在不能暴露。而那十七娘行事隐秘,又似乎始终没放过我。我——”

    “既如此,我们又何必白做好人。”秦牧云沉声道,“她威胁你时,可没有为你考虑过。”

    虽然可怜,却并不能因此原谅。

    赵羡词想想,确实如此。她本就有意拿此事做文章,反将十七娘一军,只是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这才找秦牧云倾诉一番。秦牧云倒是很坚定,她为人清简,行事也利落,当下就给赵羡词吃了一颗定心丸。赵老板于是决定,等罗瑶走的时候,托她帮自己给十七娘递封信。

    但罗瑶却不知何时能出现。

    “罗瑶也去杨家有一段日子了,至今也没个消息。”赵羡词道,“她不会耍什么花样吧?”

    秦牧云略作沉吟,才道,“应该不会。对于习武之人来说,一身功法是最要紧的。况且,她也知道是墨门所为,按小十的说法,墨家衰微,仅存的弟子寥寥无几,但墨家功夫精妙之极,若非墨家子弟绝难破解,除非罗瑶不想恢复一身武功,否则,她一定会履行承诺。”

    但她二人还是放心不下,于是托人仔细打听,得知杨士显前阵子在城外掳走了一个逃荒的病弱女子,悄悄带回府上去了。那个弱女子,自然是罗瑶无疑。她已然让杨家主动接她进府,可见当日的胸有成竹并非佯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

    而且很不妙的是,秦牧云写的戏唱了大半个月,魏家和杨家到底坐不住了,暗地里派人闹事,但凡哪里唱这曲《两相欢》,就要砸场子。

    没过多久,那些穷苦的唱曲人就不敢再继续唱了,不管客人们怎么起哄,都不敢再唱。

    “这两家想必是等着事情稍微平息些,悄悄处理了杜家。”赵羡词冷笑一回,却看着手里的欠条叹道,“早知道家中藏有这种重要信物,我就应该早点抄了府上。”

    自从在赵府找到父亲的账册后,赵羡词就立刻亲自带人去搜赵府,简直挖地三尺,几乎要把赵家拆了。

    好在如此一番劳顿,收获颇丰。

    比如,手里这张杨知府向赵家借粮两千石的欠条。

    再比如,欠条背后的备注:南省水患,知府杨参、幕僚魏绵等,联手倾吞朝廷赈灾粮款二百万两,以魏绵名义买入大量珍稀玉器,借此销赃。粮款奇缺,御史秦知寒下放扬城,监察江南百官,二人惧怕,赊南润粮庄粮食两千石,以堵悠悠众口。有此借条为证。

    这份借条末尾,不仅有杨参和魏绵的手印和签名,还有南省官府的官印。

    赵羡词是万万没想象到会有这样的事!

    怪不得,从头到尾魏杨两家都不敢动赵家,怕是不止因为赵家在京中有人,更重要的是,赵自省手里握有足以将他们问斩的铁证啊!

    “父亲在的时候,我家一家独大,既然风光无限,又有这等把柄握在手中,我父亲便没有将此事泄露。但他们肯定拿不准我母亲和哥哥是否知道这事,或者说,拿不准我父亲是否留有后手,所以看在我家孤儿寡母的份上,这么些年才相安无事吧。”

    赵羡词说完,秦牧云却眉头紧皱,“羡词,若是按伯父的说法,只怕……”她顿了顿,望着赵羡词的眼睛道,“只怕伯父当年也知情,甚至还是当事人之一……”

    赵羡词一震,“你是说——”

    她父亲既然明明白白把这些事写下来,又把粮食借了出去,且不说有没有拿了两家的好处,就只是知情不报一条,就可以定罪了,何况,她父亲的职位还是四品采办,粮款必经他手才是。

    “这只怕,不能当做威胁他们的证据……”秦牧云想了想,“不过,或许我们可以稍微透露一二,真真假假一起说,让他们害怕就行了。但是如此一来,你可能要加派人手,保护伯母和你哥哥的性命了。”

    毕竟,知道这些事的,可能真的只有赵家。

    “我想,应该准备让他们知道,我接手了赵家。”赵羡词眯眯眼,“但我们现在能打的不多,暴露出来怕有危险,所以——”

    暂时还是先拜托梁春加派人手,保护好赵家母子的性命罢。

    说到梁春——赵羡词真是没想到,就连这个看起来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竟然都是她父亲的人。怪不得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人物,对赵麒年却总是手下留情,更是对赵家敬而远之。而且就连花钱买他的人保护母亲和哥哥,梁春都很爽快的答应了。

    可万一,自己是真有心置那二人于死地,不知道梁春会怎么做?

    赵羡词想到这一层,背后不由起了一层冷汗。

    见到梁春的时候,赵羡词开门见山的问,“你是我父亲的人?”

    梁春一愣,还在装糊涂,“赵老板您在说什么?”

    “我就说,你一个混江湖的人,连拿人命当赌注的斗场都敢开,怎么对我如此客气,对赵麒年也十分客气。”赵羡词盯着他的眼睛,“原来你也是我父亲的人。”

    梁春沉默一会儿,问她,“听说赵老板这几天带着人在赵府掘地三尺,可是挖出什么来了?”

    “在我回答你这个问题前,我要知道,你对我父亲到底有多忠心。”赵羡词说罢,手一伸,抽出梁春腰间的短刀,直接朝梁春咽喉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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