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让赵夫人起疑,赵羡词一下午都没出去。午饭时,依旧只有母女二人对坐用饭,倒也温馨。
赵羡词问,“哥哥来京许久,不知做什么去了?怎么又日日不见人。”
赵夫人就恨铁不成钢,“他还能做什么——你是知道他的,来京这些日子,又结交了好些公子哥,昏天暗地的玩,说是有正事,我看他一件正事也没办成。”
“今晚也该回来了。”赵羡词说,“咱们来府上许久,虽说正式拜见了姨母姨丈,但我们女眷也不好给姨丈送东西。哥哥这见天的,也不知道去姨丈面前行个礼,回头怕别人说咱们没礼数。”
“刚来那两日倒是去了,送了一颗千年参,花了不少钱。你姨母还说呢,周老爷素来不爱这些,但好歹也是外甥一份心意,就回了礼。”
“送礼自然要送姨丈喜欢的,”赵羡词说,“早听说姨丈最是爱书,我这几天打听到一个书局不错,卖的书很是齐全,贵是贵了点,但难得的是还有当朝大儒作注的书,送礼最合适不过了,就托人买了两套。回来母亲便让哥哥送过去吧。”
赵夫人忍不住道,“但凡你哥哥有你一半用心!”她长吁短叹半晌,又说,“贵点好,咱们也拿不出别的东西,既然周老爷爱书,送点贵些的书更好。今晚我就让他去送,免得明日又不见人,况且你姨丈也未必有时间见他。”
赵羡词应罢,又安抚了母亲一番,一顿午饭就这么过去了。
赵夫人乏了,便自行休息,并吩咐婆子等赵麒年回来就立刻把人叫过来。
赵羡词无其他事,在自己屋里和晚晴、雷守青闲话,听雷守青说些乡下的事。
谁料傍晚的时候,望珠竟过来了,说是秦牧云请她过去赏花。
这近五月的天,虽说府上也有不少花,但已近夜晚,这时节不知秦牧云要赏的是什么花?
赵夫人却道,“既然人家找你,你就去。在这不比家里,都没个相好的姐妹陪你。如今周府姊妹多,你该多去玩玩,别老闷在家里。大家又在一个府上,来去也方便。”又说,“上次周老太太还说你呢,说你年纪小,却心事重。唉,她老人家享福惯了,哪里知道咱们家的难处!都是你那个混账哥哥不争气,才让你一个姑娘家操劳。娘怕苦了你,如今见你有人一起说话,心里替你高兴呢。”
一席话说的赵羡词心中百味陈杂。母亲爱她是真,疼她也是真,只是这份真不能拿来同赵麒年比,一旦扯上赵麒年,赵夫人对赵羡词所有的疼惜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母亲放心,女儿知道。”
“儿啊,”赵夫人拍着赵羡词的手,“你要是个儿子多好!”
赵羡词垂下眉眼,此刻心里却忍不住泛起一阵寒意。她最怕的就是母亲这句话,不管自己做多少事,多能干,始终抵不过她是个女儿身。
也不做他话,带着晚晴就去了秦牧云处。
她面色无异,温和的笑问,“云儿好兴致,今日要赏什么花?”
秦牧云笑道,“哪里是赏花,这不是文英和文瑜两位小姐,才来了这里,让我请你过来。要做什么,我也不知道。”说着,看了一眼赵羡词,顿了顿道,“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赵羡词吃了一惊,“云儿何出此言?”
见她不接这话,秦牧云也不再问,“随口问问罢了。”
强撑的笑哪怕再得体,在无比熟悉的人面前,也无所遁形。秦牧云见惯了她这幅样子,心里有些不快。赵羡词真正高兴的时候,眼角都是飞起来的。平常得体的时候,面上笑容与此时也差不多,只是没有现在嘴角刻意勾起,显得很愉悦,实际上怕不是又在赵夫人那里受了委屈。
只是——只是这和她秦牧云有什么关系呢?
秦牧云暗叹一声,心底愈发堵得慌。赵羡词的一颦一笑都刻在了她的脑海里,那些佯装出的平静和平静下的委屈痛苦,总是在秦牧云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翻出来。
如今再见此人,秦牧云发现自己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不平。越想越怒火上涌,秦牧云起身站起来,打算眼不见为净。
赵羡词奇怪的看向她,“云儿?”
“我去看看文英和文瑜这做什么,赵姐姐稍等片刻。”秦牧云尽量平静的说完这些话,转身就走。
谁料刚出门,就碰到文英怀中抱着一个盒子,带着文瑜悄悄地往秦牧云房中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
“好东西!”周文英对她眨眨眼,进了院内道,“今日,我们姊妹在这里赏花,没什么要紧事不要来打扰。”又给文瑜使了个眼色,文瑜赶紧关上了门。
秦牧云看的更惊奇了,“文英姐姐,你手里拿的什么?怎么还要这般偷偷摸摸……”
“嘘——好东西!”周文英兴致勃勃地进了房内,把盒子放在桌上,“难得凑齐了四个人!”
说着把盒子打开,竟是一副马棋!
周文英道,“我早就想玩了,可惜平日里不大出去,叫人看见又要说闲话。如今羡词一来,我们正好够了四个人,可不得好好玩一把!”说完,兴致勃勃地看着三人,“怎么样,要不要一起玩?”
三人面面相觑,万万没想到周文英会让大家一起打马棋!
“这……不大好吧,姐姐,”周文瑜小声说,“这都是男人的东西……”
“男人的怎么了,男人能玩,我们怎么不能玩!”周文英不满道,“他们在外面赌博摇骰子都行,我们就打打马棋,又不玩钱的——”又说,“来嘛,来嘛!”
秦牧云都被她逗笑了,故意道,“这打马棋是博戏,没点彩头玩起来可没意思。”
周文英急了,“那你说,要什么彩头?”
秦牧云低眉想了会,似不经意间看了赵羡词一眼,才道,“这样,输家要无条件满足赢家一个要求,怎么样?”
这话一说,周文英就有些犹豫,“无条件?”
赵羡词也惊讶地看向秦牧云,“无条件?”
“博戏嘛,要玩就玩点有意思的,你们还玩吗?”秦牧云神色平静,却让赵羡词嘴角一抽。
如果没记错的话——因为是家中独女,秦牧云的父母甚为爱重,小时几乎把她当公子养,男人那些东西多多少少都教了秦牧云一些,不拘着她。只不过后来,秦牧云年纪渐长,到了男女分别的年纪,才慢慢少了公子玩乐的东西。虽说那时秦牧云也不过七八岁,但这姑娘冰雪聪明,秦家父母又过分宠爱,以至于秦牧云不仅玩过打马博戏,掷骰子赌博都早早在十岁前玩过了,还玩的极好。
不像这几年在周府,秦牧云像一个谨守闺阁礼仪的大家闺秀,一举一动都如弱风扶柳,小女儿态十足。若不是上辈子和秦牧云是闺中密友,赵羡词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看起来柔弱可人体态风流的秦牧云曾是那样一个放浪形骸的小姑娘!
赵羡词不禁看了面色如常的秦牧云一眼,眼中就忍不住溢出笑来——哎,满肚子坏主意的秦牧云,怎的看着这么惹人爱呢?
周文英看看秦牧云,又看看赵羡词,问道,“羡词妹妹,你以前玩过没有?”
赵羡词摇摇头,“不曾。”
“噢!”周文英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你不问问她?”赵羡词忍着笑意,眼神示意秦牧云。
“不必,”周文英胸有成竹道,“牧云来好几年了,平时就喜欢看看书看看花,这些东西她是不碰的。”
赵羡词就没忍住,笑出声来。
秦牧云轻飘飘看她一眼,“赵姐姐有什么好笑的事情,不如说起来大家一起高兴高兴?”
赵羡词连连摆手,“没什么,只是见到你们,心里高兴。”
但她这一笑,到底还是让周文英心里没底,于是道,“牧云,你玩过吗?”
秦牧云眼神微微一顿,笑道,“小时候跟父亲母亲玩过几次,都不大记得了。”
“噢!这我倒是听说过,”周文英道,“听说姑父和姑姑都特宠你,带你玩过也不稀奇。不过你来时还小,想也是闹着玩罢了。这次,姐姐带你玩把真的!”
“谢谢文英姐姐。”秦牧云显得特别乖巧。
周文英就招呼开了,“来来来,大家坐好,就按牧云说的,输家要为无条件满足赢家一个要求!”
于是约好,让望珠这一旁记录输赢,输的用朱笔,赢得用墨色记。
赵羡词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舍命陪君子。她自己打马玩的不好,有输有赢,但秦牧云——从头到尾就没输过。
奈何周文英越输越来劲,非要拉着大家一起玩,结果一直到晚饭时间都没停下。
外面来传用饭,周文英还给打发走了,招呼丫鬟自备了吃食,依旧要打,非要赢秦牧云一把。
眼见着记录输赢的册子上周文英名下已经满篇飘红,再看看周文英连外套都脱了,几乎玩红了眼,赵羡词看不下去,悄悄对秦牧云说,“你让她一回。”
秦牧云抿抿唇,却道,“早些我还可以让,现在却让不得。”她低声道,“她已经打红眼了,我若让了她,她怕是会上瘾。博戏,最怕的就是上瘾。”说着,她无奈对赵羡词笑笑,“其实,老赢她,一点都不好玩。”
“……”赵羡词觉得,秦牧云有些欠打。
于是,大家眼睁睁看着周文英打到半夜,输到半夜。中途还因为秦牧云的提议,将赌注换成了银子。
眼见着外面已经敲起了更鼓,秦牧云问道,“还玩吗?”她扫一眼望珠手里的册子,“你已经欠我三十七件事了,还有你这半年的月钱。再玩下去,你怕是没什么赌的了。”
赵羡词实在看不下去,起身道,“文英姐姐,你已经打的着魔了。博戏博戏,最怕入迷呀。”
周文瑜也拉住她的手,“姐姐,你别玩了……”
周文英咽咽口水,正迎上秦牧云水波不动的眼神,她一愣,一下清明起来。这满屋的人,只有她这个心高气傲的输家不服输。而从头赢到尾的秦牧云,却好像根本没什么反应。她苦笑一声,“我……我有些上头了。”
秦牧云这才放下马棋,“博戏这东西,偶尔玩玩,略可怡情。但能不沾还是不要沾的好。”又拿到望珠手里的册子,“你看,一晚上的功夫,你把大半年的月钱都输给我了。还欠我三十七件事情。”
周文英脸色更难看了。
最后算下来,赵羡词输赢差不多,两厢一抵,最后还赢了周文英两个月月钱,赢了周文瑜一件事,输给秦牧云……三件事。
秦牧云看着账册,觉得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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