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舒晴的想法，小孩嘛, 而且登记的一起过年的九个人里有六个还是女生, 由他们准备的炮仗百分百是小礼花、喷花、摩擦炮、仙女棒、火炬烟花这类温和而浪漫的东西, 必给她和秦见创造一个握手言和的良好氛围。
好吧，现在人被她赖死赖活拽出来了，眼前这堆最小也有成年人手臂粗的巨型炮仗是在逗她呢？？
初中生不为她知的叛逆期在这等她呢？
寒风呼呼的刮, 天空偶尔炸起几朵很小的烟花。
但魏家坡总体经济水平不高, 放的多是十几发的小浪花, 色调单一，不是红就是绿。
比起视觉享受来，他们似乎更热衷听觉上的盛宴，鞭炮噼里啪啦的放不停都不嫌吵。
鞭炮在秦见这里属于听觉污染, 烟花又不见几朵。
冷飕飕的风无孔不入的钻, 人不活动时干蹲等着，快冻成了狗。
狂风呼啸跟鞭炮炸响的双重打击下，秦见抱着肩，冷气儿多热气少，不耐的又催了句：“好了没？”
“诶，马上就好。”
舒晴背着他蹲着，对着一麻袋巨型炮仗发愁。
应了之后，舒晴手忙脚乱抱起一只沉甸甸的炮仗。撸撸袖子, 干了！
存在必有其道理，又放不死人。
然而引线点燃那一刹那，纸筒里不安分的火.药像煮沸前的开水, 在她掌中跳跃出死亡的节奏。
舒晴愣了一秒，闭眼甩手，猛力把炮仗有多远抛多远。
捂耳，匍匐埋地。
秦见诧异的看她倒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旋即身后传来‘嘣！’天崩海裂般的爆响。
他腿下地面抖了几抖，重心不受控往前颠，后她一步，也匍匐倒了地。
“艹，哪个王八蛋龟孙偷袭老子拉S！”
背后屋传来余波咆哮。
他们扭头一望，把人家牲口棚旁边搭建的小茅房震塌了！
这里有的人家修不起整套儿砖瓦房，厨房、卫生间，有用茅草搭的。
只见院墙内草屑漫天飞扬，被垮下来的茅顶砸埋的人顽强爬了出来，嘴里骂骂咧咧，吊着根红裤衩还没穿好，半裸着就出来找肇事者算账。
秦见一把捂住舒晴的眼睛，半抱半拖的携裹人奔逃。
一壁取出腰间皮夹，急促随意的抽了几张红的，丢在受害人家门口，当作赔罪。
左右望不到头的大通道，秦见牵着人，闪身到拐墙壁厚，正是这家人的围墙。
屏息聆听动静。
中年男人气急败坏的跑出来找人，嘴里骂了些难听的话。
过后安静了一阵。
再过一会，男人再度响起的声音有点高兴：“还算这帮兔崽子识相！哼。”
捡起落家门口的毛爷爷回屋了。
秦见舒了口气，扭头看向旁人，嘴角微抽：“好玩，浪漫？”
舒晴像做错事的小孩，埋头对戳手指：“不是，我没想丢他家的，一时间慌了。”
秦见拎起她准备的沉重大麻袋，翻出几个来瞧，脸色微变：“你想拉我殉情？”
“呃，是学生准备的，我打开之前也不知道，”舒晴悄然挽上他的手臂，小声道：“殉情，我怎么舍得。”
秦见抽出自己的手，揣回兜里，“自己把炮竹处理好，我要回去睡了。”
“诶诶，”舒晴叫住他，“我还没吃晚饭，你也没吃吧？我们一起吃年夜饭啊。”
秦见没什么兴致：“我啃两个面包对付就行了。”
“太简陋了吧，反正还那么早，”舒晴想了想，绕到他身前，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这时候做饭挺麻烦的，我们去城里下馆子，再逛一逛街。好久没进城了。”
秦见：“你想过怎么去吗。”
舒晴：“嗯？什么怎么去，走着去呗。”
“……”秦见弯腰拎起麻袋，扛肩上：“算了，先去碰碰运气。”
舒晴从来到魏家坡，去到最远的距离就是到村口拿快递，没想到要进个城贼麻烦。
魏家坡是乡里的乡里，打车都叫不到这里。
照秦见述说的路线，他知道近村口的李爷爷家有辆拉货的三轮，要看可不可以借到，能借到就坐车去镇口搭最后一班巴士，巴士才能通往市城内。
途中，秦见顺便把装炮仗的麻袋扛到了垃圾站，将里面的引燃物打火机挑出来收好，再用随身带的派克笔标注了危险物品，放置妥当，才带舒晴去找李爷爷家。
李爷爷很热情好客，问要不要一起吃晚饭，他家吃年夜饭吃得晚，还没动筷。
秦见微笑说不打扰了，表明借三轮车的来意。
李爷爷皱眉说不巧了，问道：“我正要用车拉货去镇上，人家急着要。你们如果也同程，就不谈借不借了，老头子我捎你们一程。”
秦见正想说好，被舒晴拉到一边。
秦见睨她：“干嘛，不去了？”
舒晴难为情的指指车子。
车身庞大，前方一个驾驶座，后面是拖斗，拱形帆布敞篷只罩在驾驶座顶上，后面是全露的。
舒晴别扭道：“他要载我们，那我们两个只能坐后面，感觉怪怪的，像要被拖去屠宰场的猪一样……你问他借旁边那辆车试试。”
秦见瞄了眼，默然半晌，“你确定？”
“嗯嗯！我们同坐那一辆，看雪，看烟花，好浪漫！”舒晴满目憧憬。
拉倒吧，他已经对浪漫这个词有阴影了。
秦见没法，跟李爷爷再度沟通，指道：“请问，那辆车可以借给我们吗，我们租一天。”
李爷爷看了眼，大方道：“那是我孙儿的，他今天不出门，你们尽管拿去用吧。”
她斜坐自行车后座上，微风中晃荡着白玉般女孩的纤细小腿，她环抱着男孩的腰，贴着他宽阔伟岸的背，仰望星空，看璀璨烟花腾起绽放，好美啊啊……呸！
舒晴此刻在自行车后座缩得像只鹌鹑，双手插进前方秦见的羽绒服衣兜里，牙齿打颤埋着头，稍不留神就被雪沫袭击，刀刮一样。
“好冷啊啊啊啊啊，冻死我了。李爷爷走远了吗，还能追上他的三轮车吗？我要坐三轮车！”
秦见掌控自行车手柄，脚下不停的蹬踏板，前面却不见一点踪影。
他冷呵：“三轮车是电动的，自行车是打气的，你说能不能追上。”
舒晴不为难他了，紧贴他背部，牙齿哆嗦：“可是真的好冷好冷，还有多久到车站啊啊。”
秦见抿了抿风吹发紫的唇：“冷就少说话，把头埋低一点。”
路面不平整，坑坑洼洼的。
舒晴忐忑不安，揣他衣兜里的手动了动，牵动他全身：“诶，是不是有点太快了，你慢点开啊，安全要紧。”
“松开我。”
舒晴懵了，“什么。”
“重心调上，手肘并拢环抱，保护下巴和头部，调整着地点为后背。我向左拐，你向右跳，惯性会把你甩出去，避免被车压到。”秦见语速不疾不徐说给她听，然后迅疾道：“这是下坡，刹车失灵了，按我说的准备。”
“啊？！”
“别慌，拐角处有个雪堆，跳上去不会受伤。”
“那你怎么办？！”
“管你自己就好。”
车速快不能刹，雪堆转瞬即到眼前。
舒晴来不及思考太多，抓住机会，按照他说的，收缩身体尖锐容易受伤的部位，膝盖、手肘等。
蜷缩一团，顺着惯性蹦了出去。
背部着地，有羽绒服和雪堆的保护，不痛不痒的缓冲了几圈，停了下来。
舒晴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望眼前白茫茫一片，慌忙喊人：“秦见，你在哪里啊！！”
“在你旁边。”
秦见撑坐起来，拍掉头发上的雪沫。
舒晴扭身，茫然中找到了安定，一把将人抱住：“呜呜呜，你没事就好，吓死我了！”
秦见微怔，慢慢的环上双臂。
快碰到她时，却顿了顿，往上抬手，捻掉她发隙间一团白雪，轻轻拍了拍细雪沫。
半晌，他推开她，拿出手机看导航：“走路的话，大约还有十分钟路程，还去不去？”
舒晴抽抽噎噎：“回去走路要多久。”
“四十分钟。”
舒晴扁嘴：“那还是去吧。”
像个小朋友似的，反复无常又娇气。
秦见拽她手，提拉往上：“去就快起来，越坐越冷。”
他们回程另租电动车回来就行，连巴士都不必等。
秦见把报废的自行车锁在路边一棵树旁，记下地点，回来再拿回李爷爷家。
赔偿是要赔偿的，随意把人家东西扔了也不好。
十分钟从未让她感到如此的长，有走向穷途末路的沧桑感。
终于，看到了巴士车前面两个碗大的前车灯闪烁的光芒。解放了！
巴士车行了二十分钟进城，流光溢彩的城市啊。
负负得正，舒晴被种种磨难刺激出对食物的渴望，兴奋道：“你想吃什么类型的年夜饭？”
秦见插兜直走，兴致缺缺，“我随便。”
舒晴思索，兀自道：“最好选一家会做川菜的饭馆。”
川菜？
秦见微微怔住，继而莞尔，唇边溢出一丝丝解冻的笑意。
很不幸的是，今晚小吃馆饭馆菜馆通通没开门。
人人在家里吃团圆饭，谁还上外面吃？
当然有，不过全家上外面吃年夜饭的话，得头一天预定饭桌。
现在十点多钟了，谁还有功夫做顿年夜饭出来。
处处碰壁，除了24小时便利商店卖的速食，就剩下快餐店。
舒晴实在走不动了，凌乱站在KFC门口，分外的难堪，艰难的笑：“嘿嘿嘿，肯德基有推出年夜饭全家桶哦，要不试试这个？”
“可以。”秦见也不忍心打击她了。
他们要了两份全家桶，两杯热可可，舒晴另外要了双份的鱼排堡。
今晚店里安静人少，轻松挑到了靠玻璃窗的位置坐下。
店员拿来一把钥匙扣让他们选，说是除夕小礼物。
秦见瞄了眼，随意取了把挂有小太阳图案吊坠的。
舒晴见状，往钥匙扣堆里找了找，问店员：“有没有短剑图案的。”
“抱歉哦，没有。”
“哦。”舒晴挑了个滑稽笑脸表情包。
吃了好一会东西，对方全程冷脸。
舒晴忐忑的吸了口热可可，小声问：“你不开心呀？”
秦见啃着撒有芝麻的汉堡面包胚，闻言道：“没有啊，本来打算在家里吃面包，现在千里迢迢赶过来这里吃面包，换了个环境，还蛮不错的。”
好冷的笑话，舒晴窘然，“哎哟，不要这样说嘛。我们出来是很明智的决定。”
哪来的底气说这话。秦见扯扯嘴角，懒洋洋道：“是吗。”
“对，我们寝室没有鱼了，年年有余知道吧？年夜饭最不可少的就是鱼，当当当当，所以我点了两份鱼排堡，”舒晴揭开自己那份的面包胚，挑开沙拉菜，夹住里面一份鲜嫩的鱼排，起身夹到对方桶里去，“来，为了向你赔罪，我的这份也给你，所有的好运通通给你。”
秦见默然，盯着鱼肉，喉咙动了一动。
须臾，他将自己还没吃过的鱼排堡推过去，“吃一块意思就够了，吃多了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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