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笼罩暗光的小灯泡,倏地,被人捏破。
他的话就像一阵龙卷风,带来过境的尘沙,也能带走沉滞的阴霾。
才发现,她心情沮丧不是因为被误会成贼了,而是误会成贼被他看到了窘迫的一幕。
舒晴乍然扬起明朗的笑容:“是哦,上回的保安都没那么凶,”她顿了顿,瞟到他写满了大半页的检讨,再落回自己面前的两排字,心慌伏身,开始奋笔疾书:“糟糕,你都写这么多了,我们不能一起出保安室了。我赶快写。”
秦见闻言一顿,恰时笔下飘逸的一笔被迟钝的拉长。
他敛眸,慢吞吞提笔。
笔调不知不觉慢了许多,刚毅遒劲的字迹变得圆融中正。
秦见问起:“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门口?”
舒晴埋头小声:“给你送柠檬茶呀。后来联系不到你,摁门铃也没人,就看二楼不是很高,就,那样了。”
“柠檬茶?”秦见疑惑。
舒晴见他一脸不知情,心中咯噔,忙找出手机,拿给他看:“呐,你叫我送的。这个号码换人了?”
秦见目光一寒,下意识摸向裤兜。
用那种语气发消息,除了十一岁的表弟不会是别人。
他已经把门锁换了三次,小姨还是想办法开门撬锁,恐怕趁他不在家时,不知翻了多少遍他的房间。怕他藏私房钱。
并不知道男生千回百转的心绪,舒晴见他脸色沉得可怕,也觉得自己犯蠢:“不好意思,想就没想,就以为是你,被骗了去。但是我很久都没见你了……今晚联系你的时候,就像,”
她杏目闪闪的形容:“一个孩子每天一颗糖,攒了一袋,到时间,想吃个痛快。我以为你刚放假,会有时间的。”
秦见喉头微哽,目光虚浮落在纸上:“想见就见,我又不是什么伟人,”他顿了顿:“发消息的是我表弟,不管是谁,别再做今晚这种危……蠢事了。”
相处久了,舒晴惯会在他无坚不摧的话语中寻一丝温暖缝隙:“哇,那这个寒假还有十九天,我可以天天见你了。”
说完,腾的一红脸。她自己都不知道,下意识为什么天天想见他?
紧张得脚胡乱一踢,怼到桌壁上,牵扯全身都痛。
“嘶——”
秦见笔尖一颤,倏然看去。
灯光下,她伤的原来不止额头,穿的黑色短袖露出的纤细胳膊有好几处刮伤。
衬着莹润肌肤显目。
秦见面目一凝,放下笔,快步走出了监管室。
他不知用什么办法劝说保安放他出去,隔两分钟回来时,手里多了只药箱。
秦见拧开一瓶矿泉水,比处理额头更多了闲暇和细致,有条不紊的擦拭伤口。
皱眉问:“你到底从多高摔下来,先去医院检查算了。”
修长的手指夹着棉签,圈出一团碘伏的棕色印记。
敛垂的眸一丝不苟的盯着伤口,长睫浓密。
认真的男人最帅气,古人诚不欺我。
舒晴托着腮望他,美好的臆想:“你这类人真聪明,做什么都做得很好,没准,以后能去当医生。孩子们一开始肯定会害怕你,相处久了,就会知道你是个面冷心善的大哥哥,一生病就吵着,啊,除了秦医生我谁都不要!至于少妇呢,她们会……呃,这个,男生念妇产科不太好吧。还是小儿科好。”
秦见手下动作微晃,一直盯着她幻想的面孔。
在她涣散目光凝过来时,他陡然别开眼睛,收整药箱,轻嗤:“真搞不懂你脑袋里在想什么。都凌晨一点了,不如想想回去怎么跟你家里人交待。”
“哎呀——”
舒晴拍拍脑袋瓜,头疼的看向检讨书。
没多久,凶巴巴的保安像换了张脸,堆满笑容的进来,点头哈腰:“舒小姐!你不用写检查了,你的姑妈和姑爹来接你了。真不好意思,我任职不久,不认识你是大名鼎鼎的银星影视集团总裁的女儿!我还以为你家是住在旧宅区的钉子户……”
舒晴困倦极了,没耐心老老实实的写完检讨,站起来:“哦,那秦见呢,他跟我都没有恶意,也不用写了吧?”
保安掠过秦见一眼,碍着舒晴的面子压抑鄙薄之色:“不用不用,你们都可以走了。”
大厅里,堆满两拨互不待见的人。
舒岚一见人就迎上去,吓得魂飞魄散:“小舒,你怎么到保安室来了,大晚上找不到你,我跟你姑父都报警了。你,又跟这小子在一块。”
眼尾扫到秦见,隐忍怒气。要不是哥哥亲自打电话找她谈过一番,话里话外竟向着这个素未谋面的臭小子,她非要骂死他不可。
“我没事姑姑,过来配合保安调查点事情,”舒晴淡笑撒谎,想必保安为了保住工作,也不敢将她摔下梯子的事抖落出来。
她知道要离开了,撂下书包翻找出磨砂瓶,虽然大庭广众的不好意思,但她又翻墙又进派出所的,不忍这瓶柠檬水送不出去。
她微笑递过去:“给你的。”
快要到秦见面前时,对面冲出一个小孩,把柠檬水抢走。
小男孩神色倨傲的扬起脑袋:“你就是那个大半夜要送柠檬水的傻蛋啊!害本少爷等得这么久,蠢货。”
“还我!”舒晴生气的伸手。
烦人的小孩啊啊,居然是秦见的表弟,好想救他脱离水火。
小男孩嘁道:“给秦见的?他配喝柠檬水吗!他爸妈丢下摊烂摊子给我爸妈,债务都找我爸妈讨还。他的一切都是我的!”
“鸿宝——”
罗青莺走过来,拿走儿子的东西,凶狠的眼神示意他不许作声,然后堆笑的把瓶子还给舒晴:“不好意思舒小姐。”
郑鸿宝不懂事,从几年前开始,他的认知里,秦见就是欠了他们家,可以任由他欺辱的畜生。
眼看小姐姐又要把柠檬水递给那个下贱的人,他冲过去,抱起瓶子,高高举起,猛的砸下。
“鸿宝!”罗青莺脸色煞白。
舒岚倒是欢喜,砸了也比给秦见好,她明白那种穷苦人不敢得罪有钱人的战战兢兢,昂首挺胸挽上侄女的手,大发慈悲的放过他们:“一瓶果汁罢了,小舒,跟我回家。”
少女的表情也许有辛苦付诸东流的失望,也许有对郑鸿宝的憎恶……她被她姑姑牵着很快的离开,秦见看不清,也。
跟他无关。
出了保卫室,罗青莺跟在其后旁敲侧击:“冯伟彦家说明天来要钱,你准备好了没有?”
“别以为钱都是你出,你就跟我拽起来!人家能以为你这个孩子有什么钱,还不都来找我们,好多人的家属都私底下问我要钱。你有钱要多交给我们,偿还你爸的罪孽。”
“你跟人家舒小姐什么关系?”她激动的问出关键。能在龙庭水岸买居房的人没几个不是大富大贵的。
但像舒家来头这么大的,屈指可数。
什么罪孽、债务,秦见听都听烦了,不置一辩。
唯独最后一问,他恼然且郑重的答:“没有关系。”
“没关系!?”罗青莺尖叫起来,“那你还说想转学去一中,你知道一中的额外杂费多贵吗!有那闲钱怎么不拿出来弥补我们,弥补那些受害者。我以为你攀上了高枝儿,才有底气说转学呢。”
呵,所以他的人生在他们眼里,这辈子都该为赎罪度过。
哪怕,他再努力,满分的成绩只能挂在三中不被重视的榜单上,见不得光,像一堆无用的数字。
秦见觉得今晚格外浮躁,这些他规划好的事情,他不想花闲心去埋怨的事情,因为今晚的一点不愉快,从出了保安室就静不下来,颓废的负能量全跑了出来。
她会不会哭?
又爬墙又摔梯子护送的东西,碎了。
罗青莺怂恿:“我看舒小姐八成对你有意思!小女孩很好哄骗,你不如趁热打铁,要是能做舒家的女婿,别说还债,这辈子你就发达了!”
女婿?她才高二,未成年。秦见觉得,这话像一种犯罪,比各种加注在他身上的恶意,还叫他愤怒。
他就像一口污潭,不知何年何月沧海桑田,才能洗清污浊。靠近她,靠近别人,都是一种污染行为。
秦见对郑家人向来忍耐且漠视,这次忍不了:“不准打她的主意,否则小心你的宝贝儿子。”
丢下赌咒似的阴瘆警告,他头也不回的进了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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