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雪一直在下。

    隐约中似乎有人声。

    『来――笑一个！』

    『金木你笑得好傻啊!』

    『1、2、3、茄子!』

    阳光倾散在两位少年身上，夺目得闪闪发光。

    “咔嚓！”一声，这个画面定格。

    那张照片，被金木研夹在自己最爱的那本书里面，只是许久未曾翻阅，书面上面估计积了不少灰尘。

    寒风刺骨的街道，路边的夜灯亮着微弱的柔光，在那光线下，可以看见雪花悄然飘落的身影，如柳絮般轻轻柔柔。

    但可惜，即使是灯泡上微小的温度也足以使雪花融化。

    矗立的房屋几许，薄雾弥漫。

    在记忆的照片中，永近英良会搂着金木研，站在一栋楼房前。两人姿态亲昵，笑容洋溢。

    尤其时间选在旭日东升的清晨，像一片薄荷叶沾染上了露珠。

    不过现在是晚上。

    这次是金木研抱着永近英良，跪在一栋楼房前。

    夜晚冰雪严寒，夜深人静。

    鸦青的天，大雪纷飞。

    其实。

    那张照片已经被拿出来了，就放在他卧室里的桌子上。他本打算随身携带，却忘记那张照片已经不在书里。

    这么久没回去，也没打扫，上面肯定已经铺满了灰尘吧。

    为什么会忘记呢。

    因为彩色在时光中褪成了灰色。

    ……

    金木研醒来，看到霞红的烛光，感受到身上厚重的棉被，温暖的室温，听到水被烧得“咕噜噜”的声音。

    整个人就仿佛泡在了温泉里，舒适宜人。

    他眨了一下眼，感觉有些不真实，便撑起上身打算查看一番。

    “醒啦。”

    金木研顺声而望，见一个消瘦的男人站在一张木桌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尺。

    男人也没回头，一轻一缓的捣着臼里的药。草药被碾碎，融出深绿的汁液，又黏在木杵上。赫色的发丝随他的动作飘动。

    金木研收回目光，动动脚，想把双腿落到地上。

    “不要乱动，你的伤口还没有好，先喝口水。”

    男人手一停，拿起桌子上的杯子递给他。

    金木研这才发现，男人的瞳色也如他的头发一样，只是颜色更莹润生动，眨眼间宛如流动着柔光。

    他嘴角含笑：“这是我昨天去镇上买的紫藤花茶，味道怎样？”

    金木研浅啜一口，回应了他：“很好。”

    男人笑了笑，又拿起木杵继续捣药。

    房间里充盈着淡淡的药香，沁人心脾，精神都忍不住舒缓下来。

    这似乎不是幻觉。

    金木研看了他好几秒，摸向腹部不断渗血的伤口。那里早该愈合的创伤部位在隐隐作痛，如果不是那个男人提醒，他还意识不到这个现象。

    所以？这个人救了他？可为什么这里是木头做的屋子？发生了什么事……

    他如落入白茫的云雾中，对突然发生的事看不清也理不顺。

    “好了。”男人娴熟的把药液倒进一个小盘，“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能告诉我吗？”他非常自然的说出这番话，中间没有停滞。

    金木研张嘴，明明想问一些问题，脱口而出的却是自己的名字。

    “金木研吗？听起来会觉得是个温柔的人呢。我名灶门炭十郎，就是一个卖炭的普通人家。”

    灶门炭十郎走到金木研身边，要求他平躺下。

    “换药了哦。”

    那双粗糙的手异常轻柔的拆下了染血的纱布，拿温热的帕子擦干净伤口周围的药液和血迹。

    “金木君才十三岁吧，看起来跟我的长子炭治郎差不多。”灶门炭十郎说起自己家人时，表情流露出淡淡的柔情，“他很喜欢吃香椿芽，每次吃到自己喜欢的东西，面上虽然没有表露出，但我知道他很开心。金木君喜欢什么呢？”

    金木研搅的一团乱麻的思绪消失，抓住一个词，十三岁。

    “我……没什么喜欢的。”他顿了下，犹豫道。

    “嗯……这样的话金木君可以尝试一下去喜欢某样东西。”灶门炭十郎接过话题，边包扎伤口边说，“比如甜的金平糖之类的。”

    金木研不作声。

    大约用了五分钟。

    金木研就看着灶门炭十郎完工收拾好东西，拿起烧开的水壶走到门边打算离开。

    但他又想起什么转身道：“对了，晚饭我会叫炭治郎送进来的。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

    “等――！”金木研立起身，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点冒失，又把要说出口的话咽下去。

    但见灶门炭十郎望着他，金木研低下头，额前的白发在他脸上投出一片阴影：“请问，你在救我的那个地方，有没有发现一个金发的青年……少年。”

    他忍不住想，如果他是来到另一个世界，身体发生了异变。那英会不会跟着他一起来到这，会不会也发生了什么变化？

    灶门炭十郎回忆：“金发吗？并没有，那是你的朋友？”

    “嗯。”金木研不由自主的攥紧拳头，“他……是对我非常重要的人。”

    英呢？他怎么样？

    “很抱歉，但那时外面一直下着大雪，我发现你时已经到了深夜，并没有看到什么人。”灶门炭十郎面露歉意，“不过你放心，我会叫人去找找看，有消息立刻通知你。”

    金木研抬头，对门口的人露出一个略显疲惫的微笑：“谢谢。”

    灶门炭十郎愣住，面容线条柔和下来。

    “那金木君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随后，是门轻轻关上的“咯叽”声。

    现在房间里，除了柴火燃烧的声音，就是外面风宛如利刃划破空气的呼啸声。

    即使在屋内也能想象到外面风雪交加的画面，天凝地闭，萧萧冷冷凄凄。

    金木研盯着燃烧的蜡烛，那烛火忽明忽暗，带动墙上的影子不断扭动，更像是鬼魅的妖怪。

    他忽的想起什么，心中蓦然腾起恐惧的焰火，惶恐的抱住自己的脑袋，缩成一团。

    他颤抖着，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可那些思绪无孔不入，在他的脑袋里肆意撕咬他的神智，停止不行。

    洁白无瑕的世界，雪虐风饕。

    他茫然若失的向前走，不论往哪个方向都是冰天雪地。寒意渗进了他的骨头里，在关节的缝隙中结了厚实的冰霜。

    他是要找什么？

    前方没有路，只有可以陷进膝盖的雪层，和遍地银霜。只剩鬼魂似的乱云，和急雪舞回风，涂涂抹抹的几根凌乱的线条。

    他独自站立在一片空白中，肺部生疼生疼，口腔呼出的凉丝丝白气凝结后停留空中。

    他冻的睫毛和眉梢都挂起细细的雪纱。

    终于。

    他眨了下眼，停下脚步。

    前方出现了不同的颜色。

    他艰难的想凑近，如窒息之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却又在途中惊恐的退后，拼命想远离那片颜色。

    那颜色是红的，还在不断扩散。

    在这空白页上如此生动鲜明。

    而颜色的源头是一个人，一个有着金发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