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涵开着车，沉默地将展望带走了。
展望揣测不出纪涵的意图和打算，只得安静地坐在后座，一面回想着过去的事情，一面漫无边际地想，自己把苏妄的校服给落下了，也不知纪涵放过他之后，他还来不来得及回去捡校服。
实在不行的话，他恐怕得给苏妄再重新添一套新的校服了。
“你要带我去哪里？”展望总算是想起了自己的事，“我……待会儿能走么？”
他不清楚苏妄今晚还不会回家，不过按着习惯，还是得给对方准备一份晚餐。苏妄如今高三，正是体力消耗最盛的时候，缺不得吃食。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你的合同我已经从杜弘易那里拿过来了，从现在开始，你的金主换成我了。”纪涵的声音无甚起伏。
展望想了想，问：“那你发工资给我吗？”
他家里还养着个苏妄，如果不是为了苏妄的话，展望先前也不会和杜弘易签合同，给对方作陪。
纪涵忽然猛踩了一脚刹车，让坐在后座的展望猝不及防，险些一头撞上前座。
他捂住被撞得有些生疼的额头，骂骂咧咧起来：“你突然刹车干什么！”
“你变了，”纪涵的语气有些意义不明，但片刻后，他又一转话锋，道，“钱我当然会给你，不过……你得先让我满意。”
纪涵的阴晴不定让展望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既不能理解为什么对方会怨恨他，甚至恨到当初找人打断了他的右手，毁了他的职业生涯；也不能理解为何纪涵如今又要出现在他的面前，甚至还从杜弘易手里买下了自己的合同，宣传要包养自己……
是为了继续未尽的报复么？
展望想起纪涵在拽他上车前所说的报应。
他一向没心没肺，虽是震惊，但只当纪涵这些年坏了脑子，才会变成现在这副神经样。
到底是自己喜欢过多年的人，比起憎恨对方、质问对方为何要报复自己，展望更想问一问纪涵，为什么会觉得当初自己的离开是抛弃了他。
并且，既然对方这些年知道自己的行踪，甚至有余力打击报复，却一次也没有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听自己解释过？
然而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展望现在身边还有个拖油瓶，对于和纪涵的爱恨纠葛，他有些有心无力。
“会给钱就好，”展望倒是豁达，“我现在可缺钱得很，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没钱真难啊……”
纪涵又踩了一脚刹车。
展望这次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前座上，顿时被碰得差点倒抽冷气。他蹙眉看向纪涵，又问：“你又怎么了！”
“你为什么不很我？”纪涵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似乎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打断了你手的人是我！让你被俱乐部开除的人也是我！毁了你人生的人都是我！”
展望摸了摸被撞得通红的鼻梁：“……好吧，我恨你。”
“你的态度很敷衍。”
展望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相当认真呢！”
纪涵再次沉默。
他也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按理说，他是憎恨展望的，对方将他带离了泥潭，却又狠狠地抛弃了他。
这些年他虽然被生父带回了家，但事后才知道自己是对方是私生子，是没有名分的野种。
而对方寻回他的原因，也仅只是因为亲生儿子得了重病，需要一个医疗用品。
他的生父对他冷漠，继母视他为眼中钉，而同父异母的兄弟却受尽宠爱，让他嫉恨不已。
纪涵过得越是压抑，心中对展望的恨意也便越加深沉。
如果展望不抛下他……如果展望能在他再次陷入地狱时再出现，成为他的光拯救他……
纪涵恨着展望。
为什么对方要抛弃自己！？
好在他的弟弟是个不折不扣地废物，就算有他配型治好了恶疾，但却废了双腿，只能坐在轮椅上度日。他的继母也因为弟弟的残废而精神崩溃，被他送进了精神病院。
至于一切的罪魁祸首？
纪涵有的是时间与耐心进行报复。
而现在，把展望带回自己的身边，也只是为了更好地向对方复仇。
纪涵想着，展望虽然已经被他毁了，但……这根本不够。
他的快乐与痛苦都是建立在展望身上的。
展望见他不说话了，一时也不敢再随意发言，惹恼纪涵，便无所事事地看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暗自想着待会儿回去的时候要给苏妄准备什么晚饭。
他先前用有着旧伤的右手打了苏妄，这会儿手伤复发，疼得厉害，估计是做不了什么热菜了，只得琢磨着要不要偷一次懒，给对方煮些速冻食物应付。
纪涵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归心似箭，冷淡道：“你今晚就和我住在一起。”
“啊？”
“我说，你今晚就住进我家。”他的反应似乎取悦了纪涵。
展望为难：“这个恐怕不行……”
纪涵的面色阴沉了下去。
“我跟着杜弘易的时候可是朝九晚六，超的时间都算加班的，”展望和他讲起了价钱，“我是陪玩，又不是□□，你要让我跟你住，得给我算加班费吧？”
“……我会给钱。”
“哦，那就好。”展望笑嘻嘻。
不久之后，纪涵的跑车便开进了一处高档小区，拐入了停车场。
待车停稳后，展望从车上走了下来，正准备问纪涵，对方住在哪里时，便忽然感觉腹下一痛，纪涵竟是也一并下了车，而后朝着他的下腹猛击了一拳。
展望忍不住疼得蜷起了身，而纪涵又趁着他失神的空隙，抓住他的衣领，将他粗暴地按在了自己的跑车上。
“你看着倒是很开心，”纪涵语气嘲讽，“被男人包养这事让你这么爽么？”
展望嘶了一声。
纪涵刚才的一拳让他认清了两人的体能差距。
对方与他十数年没见，早已不是原来那个高瘦得风一吹就能倒的孩子了，一拳能打得他腹部绞痛；而自己，这些年疏于锻炼，过得拮据，体能大不如前，年轻气盛时还能和流氓混混硬刚，现在只能沦为别人的沙包。
忍一时风平浪静。
展望在心里给自己做着自我建设，他现在不是孤家寡人，家里还有个苏妄，不能和纪涵拼命。
“是很开心啊，”展望乐呵呵地笑了起来，“有加班费呢，能不开心吗？哎，杜弘易之前一个月给我两万，你给的肯定比他多吧。”
他这副苦中作乐的态度让想看到展望痛苦表情的纪涵极为不满。
“你还真够贱的。”纪涵蔑视着他。
展望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毕竟贱者无敌。”
“走吧，3-19-201，”纪涵又道，“杜弘易跟我说你还会做饭，回去给我做点东西吃。”
“你不怕我下毒？”展望乐了。
纪涵嗤笑：“你大可试试。”他倒是还挺期待展望为了报复他而在饭菜里给他下毒，对方这副无甚所谓的态度反倒令纪涵烦躁得很。
“那你可真是高看我了，”展望笑了笑，“我说纪涵，你忘了吗？我化学一直很差。我如果想给下毒，肯定只能从食物中毒下手吧？说不定没把你毒到，就先自个儿中招了。”
纪涵冷眼看着他，心中突然涌现出了些许施暴的欲`望。
为什么展望不恨他！
……
两人一路无话，慢慢地进了纪涵的家门。
纪涵的家是二厅四室的格局，看着十分宽敞，但家具数量极少，仿佛刚刚装修完毕、还没有人住进去过，毫无人气。
展望脱了鞋，自顾自地在房内找起了厨房来。
他寻到料理台旁，打开旁边摆置的冰箱，发现冰箱内空无一物，什么食材也没有。
展望又半蹲下来，看了看储物格，发现纪涵的厨房毫无使用过的痕迹。
别说米面这些储备粮了，就连刀具和厨具也没有开封，就这么孤零零地躺在柜中，看着寂寞得很。
“你这什么菜都没有，我怎么做饭？”展望无奈。
谁知这时，纪涵却是忽然摁住了展望的后脑勺，抓着他细碎的短发，猛地将展望的头撞在了料理台的边缘上！
“嘶——”展望闷声抽气，额头上顿时被边缘磕出了一道伤口来。
血自他的额头淌下，缓缓地流出了一道血痕。
“你干什么啊！”展望忍不住骂了一声。
纪涵却道：“恨我吗？”
展望气急：“你神经病啊！”
“恨我吗？讨厌我吗？”纪涵重复起了之前的问话。
展望顺着他的意思接话：“行行行，满足我，我恨你，讨厌你，一点也不喜欢你！请问可以了吗？”
纪涵的瞳孔微缩，竟是又拽着展望的头发磕了他一下：“你不能讨厌我！你有什么资格讨厌我！”
展望被撞得头昏眼花，实在是没心力和突然犯神经的纪涵呛声，只好含糊道：“不讨厌你……不讨厌你……行了吧。”
纪涵这才满意了些，停止了暴行。
他就着展望背对着自己的姿势，死死地抱住了因为晕眩而不得不爬在料理台上的展望，将头枕在了对方并不强壮的背上。
纪涵忽然想起，多年以前他也这么靠过展望的背。
他被人打得遍体鳞伤，展望也鼻青脸肿，但却咬着牙，背着他一步步地挪去了镇里的小诊所。
那时他觉得展望的脊背宽阔得像海洋，然而现在，被他拥着的展望却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他彻底毁了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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