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高位

    一辆疑似山猫系列的装甲侦察车带着车队在战堡外歇火。

    为什么说疑似？因为侦察车本就是速度与隐蔽为主、火力为辅的车型，而山猫这个系列更是其中佼佼，侧重速度而抛弃了大量装甲覆盖……

    现在出现于眼前的这辆，大概用的是山猫的模板，只勉强可以看出最初的样子，而就外观说来，已经完全失去了山猫的轻灵与矫健，反而被改造得异常狂野粗放。异兽骨骼制成的材质加厚了车壁，加装且没法收拢必须暴露在外的武器口密密麻麻一片，毋庸置疑的杀伤力，犹如一个弯曲着胳膊显露肌肉的健美先生，赤-裸裸都是阳刚壮硕的气息。

    从这一辆奇怪的侦察车上下来的人，瞬间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

    短发，冷脸，上身同样只穿着军用背心，下面穿着迷彩作战裤，像是因为战斗过于激烈觉得热所以脱去了作战服，身上的痕迹也是遭遇过异兽并与之激战后的模样。

    他的体型修长流畅，露出的肌肉并不健硕，但有足够的存在感，眉眼恹恹，流露出一种我很不爽我随时都会炸的信息，而几乎是在他下车的同一时间，平地起风，那种强大到足以影响现实世界的精神力随着他的出现凝聚得更为浓郁——特别是精神力攻击的落点，梅根几乎被迫弯下了腰，谁都看得出来她在努力抗拒向导对于自己大脑的入侵。

    向导似乎对自己成为视野中心的事实毫无感觉，抬头只锁定了梅根，眼神流露的很明显是由于梅根加大了他的工作量而导致的不满。

    而在场所有的哨兵都在关注他——向导！高位向导！未结合高位向导！

    哨兵与向导双方对于彼此的追求是刻进基因中的，尤其是高位存在。一般来说等级越高，适配范围就越广，跟人能达到的的适配性就会越高。

    哨向双方是彼此需要的。哨兵因为五官过分发达敏锐，随时可能陷入信息量爆炸造成的大脑损伤，必须得到向导的疏导，向导强大的精神力还是辅助作战的好工具。

    而向导随时都可能因为精神力触碰到极限而导致失控，必须要在可控的练习中不断磨砺精神力，就需要以帮助哨兵的形式来帮助自己，否则未来的某一天就容易陷入神游状态变成白痴。

    越是强大的哨兵越是会被强大的向导吸引，反过来亦然，这几乎是一种本能，基因在促使彼此结合生下更为强大的孩子。但这也不一定，因为适配是优于阶位的。

    也就是说，如果一个向导，能力处在低阶，但是与某高位哨兵的适配性达到百分七十五以上，那么等位院（配对中心）一般就会建议双方直接结合，因为这是最优项，结合后向导的能力还会有一个上升的峰值，而哨兵越早得到结合时的精神力巩固越不容易失控。

    鉴于向导的人数几乎只有哨兵的五分之一，有些地区甚至达到了惊人的八分之一比例，所以一般来说，向导的选择权要高于哨兵。哨兵需要更出色，才有可能得到向导的青睐。

    在视野中出现高位向导的那瞬间，即使是熟人都控制不住用精神力试探的本能——如果适配性高的话，通过精神力接触哨向双方都能模糊感知到这个数值——而像第一次见到他的雷克斯等人……这种试探的精神力就更为果断更为霸道。

    连向导本人都似乎被这几束精神力所困扰，抬起头，视线扫过雷克斯、布兰特甚至是这边的装甲车，眉宇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这才又把视线落回梅根身上。

    “你还要犯什么蠢？”凉凉的语音表现出显而易见的嫌弃，随话语而来的还有加大的控制力度。

    梅根确实是个极为强大的哨兵。因为在一个高位向导不遗余力精神风暴的中心，她竟然还能再次举起火炮，并艰难地转过身——牙齿在咯咯发颤，连骨骼都像是僵化的机械齿轮般木然运转，但确实是她自己在操控这具身体——然后黑色的炮眼就对准了向导。

    “收回你的触手！”

    杀机因为被控制的痛苦显得更加浓厚，几乎凝成了实质。

    毕竟来源于向导的，并不是温柔和煦的精神安抚，而是霸道至极的精神控制，粗鲁又蛮横地试图破开哨兵的精神建防，试图控制她的大脑。

    哨兵的反弹是必然的，向导也不见得有多高兴。

    没有理会这瞬间有多少人大惊失色，这个画面僵持的下一秒，视线交汇的两人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向导蓦地收回紧紧纠缠着她大脑的精神力触手，梅根放下了炮口，手一撇将炮丢到地上。

    剑拔弩张的争锋相对瞬间消散，危机解除，两人都长长吐出口气，看了眼，彼此都是轻嗤一声，扭开头，两看生厌。

    向导没再理会梅根，转过头，忽视了布兰特，径直看向雷克斯。

    外面在争锋相对，装甲车中也在进行着交谈。算上所有在场的哨兵，里面几个哨兵大概是最快从向导的吸引力中抽神出来的。毕竟在车里，隔着足以断绝大部分精神力接触的装板，这种吸引力并不是强得那么魔性。

    海伦用一种好奇又兴奋的眼神看着肖恩：“怎么样？”

    肖恩手扶着额，无奈道：“我能感觉到……至少百分之八十的适配度，可能还要高一些。”

    一般来说，哨向双方适配达到百分之六十就过了结合线了，百分之七十已经算高适配，百分之八十是万里挑一，百分之九十那就是绝无仅有命中注定。

    但这对肖恩是不管用的，他对绝大多数向导都有高适配！所以他的标准线要更高一些。基础就能在六十上下浮动，随随便便就能过七十，八十略少，但也有一部分数量。现在对面那个向导，光看着屏幕就感知如此强烈，如果真实碰面，适配度必定还会提升。

    要知道刚觉醒那会儿，他还未学会控制自己的精神力，简直是遇到向导就趴窝，因为根本控制不住心动的感觉，见谁都是一见钟情……现在当然仍然会心动，但他能控制理智压过情感，不至于受这种感觉影响。而且他也必须自控，因为适配是双方的，他必须有意识地控制这种吸引力对双方的影响，否则向导也有极大几率对他有好感！

    阿尔文听完海伦的解释后，忍不住用一种惊叹的眼神打量肖恩。

    他一点也不羡慕。因为哨向都是很相信命中注定一见钟情的，一旦选择结合必定就是一生，大多数情况下根本没有与自己适配的人才是常态，所以比较难理解滥情或是花心的概念。

    瑞安看向阿尔文：“九号战堡可以有这样的高位向导？”

    阿尔文收回震惊，调整了表情，彬彬有礼道：“一般来说战堡配备的向导最高都是中阶，高位向导都在要塞，但是乔不同。他跟梅根的适配性其实挺高的，但是尝试精神结合失败了……据说是谁都想在结合关系中占据上位，所以硬生生闹掰。”

    停顿了一下，又道：“乔本来前途无量，他是海登大人的副官之一，有望成为接任要塞顾问一职的候选，但是结合失败，而且向导遭到的反噬更重一些，遭到的损伤需要时间修复，不能经历高强度的战斗跟过度脑力劳损，所以梅根被调职到九号战堡之后……乔也被分配过来了，等位院还想着没准他俩关系能和解，再度尝试结合并成功。毕竟他俩这种情况，重新选择一位伴侣没准会造成更大的伤害，可惜貌似事与愿违。”

    原来那向导与梅根是这种关系！海伦有预感肖恩又要遭受无妄之灾了。

    瑞安眉毛微微一扬，眼瞳中流转过一抹微光。这倒是个相当重要的情报，可能她的计划得作适当调整了，如果顺利的话，可能完成得不费吹灰之力！海伦敏锐地觉察到这一点，以她对于指挥的了解能猜到指挥一定又作出了什么算计。

    “通知布兰特，不必理会梅根，继续启程——编队最早、特地标注的那支驻军队伍务必尽快赶至八号战堡。”瑞安平静道，“让雷克斯邀请那位向导与我单独会面。”

    一面对梅根继续施加压力，一面策反对方的高级向导，双管齐下。至于派出的驻军队伍，能减少联动的时间——她有绝对的自信能碾压梅根，所以先做好联动准备能节省很多时间。

    阿尔文还在为那一对没有打起来而遗憾，蓦地抬头，后知后觉这句话的意思是要把自己赶下车。

    无奈又好奇地看了瑞安一眼，心里明白她是想争取乔，又极想知道她会怎么说服那个个性死犟脾气糟糕的高位向导，但这点尊重还是有的，乖乖跟着另外两位哨兵离开了。

    感受到频道收到讯息的震动，雷克斯看了眼通讯腕带，毫不犹豫走上了前。

    梅根的视线顿时如戳子一样刺过来，雷克斯视而不见，走到向导半丈远地方止步，侧身做了个邀请的动作，对高位向导多少还是带着几分尊敬：“阁下，我们的指挥官邀请你单独会面。”

    哨向关于伴侣的选择是双方的。雷克斯会本能地用精神力试探高位向导，乔对于强大的哨兵也会有想要查勘的欲望，只不过向导的自控更强大一些，试探是有选择的而已。

    在场两位高级哨兵，谁都有梅根一般的水准，鉴于布兰特虽然未结合，但身上已经有向导的印记——很明显他的准伴侣给他盖了戳——雷克斯更强大，属于哨兵的张力更澎湃，精神力也更纯净。乔会专注雷克斯也是可想而知的。

    他在原地思忖片刻，似乎有诸多顾虑，但最终点头答应：“可以。”

    身后的众多下属上前一步想要说些什么，被他摆摆手拒绝了。梅根显然没想到他会赞同，脸色阴沉得可怕，皱着眉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乔！”

    向导眯了眯眼，眸色危险：“我说过我不想从你嘴巴里听到我的名字。”

    “喂！”梅根冷冷道，“你需不需要洗洗你的脑子？你把我告诫你的事当耳边风吗！”

    乔头也不回朝装甲车走去：“然而我自己有分辨与抉择的权利，该洗脑子的是你！”

    准确说起来他依然隶属要塞，档案自始至终压在参谋部，归属顾问领导，虽然目前身在九号战堡，但梅根还真没权利命令他什么。

    而他在看到肖恩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是真的在前进的过程中忽然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可知有多惊讶——但向导对自己的控制能力是绝对出色的，停顿了几秒之后，又移开视线继续往前走。

    梅根冷哼了一声。

    虽说这两人看着确实很有欢喜冤家的架势，但心中对彼此的厌恶感却在与日俱增。由于结合失败带来的某种特殊的后遗症，捆绑在一起更容易消除反噬，但这并不妨碍这对旧情人反目成仇。

    梅根通身的信息素如暴雨前的乌云般压抑，似乎随时都会从中炸裂出澎湃的鸣雷霹雳，她阴沉沉地看着向导走远，微微抬头，莱瑟姆带着众多下属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

    仿佛眼前有一条无形的分界线，这边沉压压地伫立在原地，冷眼看着对面热火朝天又有条不紊地准备好了离开的所有的工作。

    布兰特下完指令之后走过来与雷克斯站在了一起，阿尔文跟肖恩、海伦站在指挥车边上继续围观。

    梅根眯起眼，扯动嘴角露出个狰狞的笑：“都齐全了，正好！也是时候给我学学，在谁的地盘上就要按谁的规矩来这个道理！”

    ——瑞安坐在车里，安静地围观着外界发生的一切。尤其是之前乔与梅根之间的争锋相对，她观察得格外仔细。

    乔走进车里，装甲门自行合拢，将外界的讯息都隔绝。但瞬间他就注意到，实时播放着外界讯息的屏幕。以及坐在屏幕前平静注视着画面的人。

    ……普通人。军部派来荒野的竟然是个普通人！

    饶是乔是多么谙于控制的向导，都有一瞬脑子里是懵的。这是他完全没想到的事实。

    他知道有位空降荒野的指挥官，但着实不清楚底细。毕竟离开了参谋部，有些情报没法主动去探知。七号战堡来信他知道，也知道那位指挥官即将来到九号战堡，但负责人之间对接的情报他并不是很清楚。就像他没把自己当成梅根的下属一样，梅根也没将他视为心腹。

    以至于此刻面对面了，才猛然间知道，这位是普通人。

    “请坐，乔。”

    明明只是一个普通人，可是当她轻声唤到他的名字时，竟然会叫他产生一种按捺不住的兴奋与激动，比对着方才那位哨兵时引发的动心还要来得强烈。

    瑞安靠在背垫上，抬头注视着他，语调都是极平稳的，却如魔鬼的言语般诱惑无比，“渴望自由吗？渴望话语权吗？渴望自主选择的权力吗？……乔，你渴望主宰自己的命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