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世子离开行宫的消息很快便传入了云清公主的耳中。
“又跑?”云清公主捏紧了茶盏, 转眸望向了窗外的酥雨绵绵, 她冷嗤一声,“跑得了多远,又跑得了多久呢?”
伺候公主的内侍与婢女们噤声不语, 纷纷低下了头去。
只听“哐”一声,云清公主蓦地将茶盏砸碎在了地上, 飞溅的碎盏划过婢女的裙边,这婢女颤然往后退了一步。
“都哑了么?”云清公主冷声问道,“见本宫不高兴, 一个两个都不懂哄哄本宫么?”
婢女与内侍相互递了个眼色, 人人都怕死, 哪个敢先开口?
直到——
“公主,许曜之离开了。”派去盯着许曜之的婢女回来复命, 打破了这殿中的死寂。
云清公主眸光一亮, “离开了?”
“据说……是王妃的意思……还派了人一路护着……”婢女再把知道的说了。
云清公主玩味儿地笑了笑,“萧瑾这女人果然想得远。”说完, 她站了起来, “备车!”
内侍大惊,低声问道:“公主,这雨是越下越大了, 世子总是要回来的……”
“反正他是跑不掉的。”云清公主倒不急着去追萧子靖, “有的人可比他跑得快,若是去迟了,就怎么都抓不回来了。”
内侍不懂, “谁?”
“许曜之。”云清公主冷声说完,厌恶地看了一眼窗外的酥雨,“这雨何时才会停呢?”
那个人……何时才会消失得干干净净?
公主的马车才离开行宫,秦王妃这边便得到了消息。
“下去吧。”秦王妃挥袖示意奏报的府卫退下。
“诺。”府卫抱拳退出了秀明殿。
“云清被皇兄给惯坏了。”秦王叹了一声,将写好的奏本递到了秦王妃手中,“阿瑾,你瞧瞧。”
秦王妃打开奏本,匆匆读了一遍后,合上放在了秦王面前,“殿下差人去送吧。”
秦王看出秦王妃似乎还有心事,他忍不住问道:“阿瑾,怎么了?”
“你派去大陵打探的人还是没有消息么?”秦王妃又问了一遍。
秦王点头,“楚拂此人,应当不简单。”顿了一下,秦王皱眉,“阿瑾,你把这样一个人放在阿缨身边,我还是担心。”
秦王妃轻笑道:“我倒希望楚拂是个不简单的,这样我可以放心许多。”
“此话怎讲?”秦王惑然。
秦王妃安静地看着秦王,“刘左院判这些年来也不容易,有些事你我就少为难他一些吧。”
突然又提了刘明,秦王更加疑惑,“怎的又扯到了刘明身上?”
“许公子以后是指望不上了,刘左院判也少劳烦他一些吧。”秦王妃握住了秦王的手,笑道,“殿下不必多想,一切有我,阿缨会好好的。”
秦王长叹,看秦王妃的眸光有些复杂。
他瘦削的脸上佯起三分笑意,只低头覆了秦王妃的手,若有所思。
云清公主直到傍晚才回来,她满面春风,自是称心如意。
很快便有探子回报,许曜之并没有离开临淮,反倒是去了自家的药铺帮忙,根本就没有离开临淮的意思。
这本就是意料中事,秦王妃并不惊讶。
聪明人求活,蠢人求死。
生路不愿走的蠢人,那便由他去就是。
用过晚膳后,秦王妃还是不放心燕缨的身体,便带着两名婢女,撑伞往【春雨间】来了。
雨夜中的【春雨间】灯火通明,踏入庭院,抬眼望向石径尽头的小阁,濛濛雨幕之中,融融灯光暖暖地映入眼帘——这是行宫最宁静、也是最温暖的地方。
【春雨间】的房门紧闭,是楚拂特别吩咐绿澜关的。
燕缨已被楚拂小心扶回了床上小憩,被下放了四个暖壶,可燕缨还是阵阵发寒,蜷着身子轻颤着。
楚拂拧了拧帕子中的温水,温柔地熨上了燕缨冰凉的额头。
绿澜探了下盆中的水温,觉得凉了又给添了一勺热水。
燕缨眯着眼睛怔怔地看着楚拂,她关切的模样,燕缨是越看越心喜,不觉翘起了唇角。
“还不睡?”楚拂语气温和。
燕缨摇头,“想……多看看……你们……”
绿澜听得心惊,急道:“郡主一定会好的!”
“会……好的……”燕缨微笑,一瞬不瞬地看着楚拂,“拂儿……我这会儿暖多了……你跟绿澜……去歇着吧……”
楚拂拿下了帕子,放在了水盆中。
她仿佛没有听见燕缨的话,对着绿澜道:“绿澜姑娘,郡主今夜离不得人伺候,你且下去歇会儿,寅时再来换我。”
“好。”绿澜点头,起身对着燕缨行了个礼。
她低头退到了小阁门前,刚把房门打开,便瞧见了站在门外的秦王妃。
秦王妃给她比了个手势,让她静静退下。
绿澜兀自心惊,默然行礼后退了下去,直到走到石径下,才终是缓过来些。她执伞侧脸看了看站在门外,却不进去的秦王妃,这宫中主子的心思她这一辈子都猜不明白。
或许,傻一点也好。
小阁的房门虚掩了一线,秦王妃透过这一线望向了里面。
隔着山水屏风,只能看见床前楚拂模糊的身影。
这还是楚拂头一回主动支开绿澜,燕缨缩起了身子,知道她定是有话要说。
“别动。”楚拂按住了燕缨的肩头,“睡平了。”
燕缨蹙眉,“平着难受……”
“难受就对了。”楚拂起身将针囊铺开,拿了一盏烛台过来,放到了边上,见燕缨还在蜷着身子,“还要不要命的?”
燕缨乖乖躺平,喉咙就开始痒痒,突然又想猛烈地咳嗽。
她怕又咳血,便死死咬着牙,默不作声。
楚拂将被子往下扯了扯,只盖住了燕缨腹下。
她的余光瞥见了燕缨强忍咳意的样子,声音又柔了些,“忍不住就咳出来,今日不会见红的。”
“当……真?咳咳。”燕缨不想大晚上的咳血,又把母妃与父王给惊动了。
如今只有拂儿一人了,她不想爹娘呵责她。
“当真。”楚拂弯腰欺身靠近,手指捏上了燕缨领边的小盘扣,她神情一滞,似有迟疑,“郡主,民女唐突了。”
“还要……挨针么?”燕缨蠕了蠕唇,小声问道。
楚拂不敢与她对视,低声道:“许公子用针法压制了郡主的血脉逆行,我本以为能像上回一样,郡主静养数个时辰后,经脉便会恢复如常。”
“我……经脉坏了么?”燕缨满眼忧色。
楚拂摇头,徐徐道:“郡主体弱,只怕要养三日才能恢复如常……”
“原来……”燕缨笑意盈盈,并没有把话说完。
“捱这几针,可少受几日苦。”楚拂怕她想多了,便匆匆补了一句,动手将燕缨领口的扣子打开了。
“嘶!”
突然听见燕缨哑声痛嘶,楚拂看了看燕缨的脸色,又看了看燕缨颈上的通红针眼。
今日许曜之下针又狠又快,尤其是靠下的这几针。
“我会轻一点。”楚拂再柔声劝慰了一句,眼帘中出现了燕缨久违的小狐狸微笑。
她仔细思忖到底是哪句话说错了?
谁知燕缨竟悄悄地捏住了内裳的领口,缓缓地将内裳打开了,细声道:“拂儿……下手……再疼……我也能忍着……”
原先的小郡主双颊惨白,哪里有一丝血色?
可此时的小郡主满面红霞,莞尔含羞,竟透着一抹楚楚可怜的“媚”色。
楚拂暗思正心,她避开了燕缨灼灼的目光,低头拿了一支银针在烛火上烧了烧,眸光往小郡主心口上一看——雪白的肌肤上,一个拳头大小的青紫的淤痕极为刺眼。
她本想看准穴位落针,绝无半点歪念。
今日燕缨突然咳血,是因为被人捶打了心口,受了重创!
此时此刻,楚拂神情一怔,捏着银针不知该刺,还是不该刺?有萧世子在场,竟还能让她受这样的重击?
这世上的薄情人,楚拂一路上也见过不少,偏世子这一人让她觉得太过凉薄。
燕缨被楚拂看得有些慌乱,呼吸也渐渐有些急促,“拂儿……”她并不知她血脉薄脆,捶打这几下,竟会这么快就出了淤青,让楚拂看了个清清楚楚。
“民女……落针了。”楚拂回过神来,凝神落下了第一针。
“嘶!”
燕缨忍痛倒吸一口气,双手紧紧揪着领口,轻轻一颤。
楚拂悄然看在眼底,也暗暗地烙在了心间。
尚未过门,世子就可为了荣华富贵,巴不得她死。就算她能治好郡主,那郡主过门之后呢?莫说她现在还医不好燕缨,如若她能医好燕缨,也不是让世子那样的世家子弟随便糟践的!
站在门外的秦王妃无声沉叹,终是把房门虚掩的一线带上。
她转过身来,望着远处朦胧的行宫灯影,欣慰地淡淡笑了笑,心道:“楚拂,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她执伞往石径下走了几步,忽地驻足回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春雨间】的飞檐。
藏匿在檐上的萧家影卫探出半个身子来,恭敬地对着秦王妃一拜。
秦王妃肃然对着影卫招了招手。
影卫从檐上飞下,跪在了秦王妃跟前。
秦王妃靠近了影卫,低声道:“楚拂可以不盯了。”
“诺。”影卫恭敬地领命。
秦王妃沉声道:“阿缨不喜欢做笼中鸟,你们几个退远些盯着便好。”说着,她又想到了一事,“再派两个去盯着云清,若有异动,立即报我。”
“诺。”
“下去吧。”
秦王妃挥袖示意影卫退下。
影卫再拜,足尖踏地掠起,飞上了檐角后,消失在了雨夜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就在母妃眼皮子底下暗戳戳的你侬我侬~
故事继续~甜甜甜,是肯定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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