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秦王妃来的时辰比往日早些, 绿澜的早膳尚未送到, 秦王妃已带着婢女们沿着石阶走了上来。
她在【春雨间】门前停了下来,示意婢女们退下。
燕缨刚吃了一颗新剥的莲子,耳翼微动, 她循声朝门口望去,虽然隔着屏风, 却能从身形上看出,那是母妃来了。
“母妃。”燕缨娇声轻唤。
楚拂知趣地站了起来,稍微清理了一下床边的莲子绿衣, 捧着尚未剥完的莲子退后一步。
秦王妃笑然走近, 她瞥了一眼楚拂捧着的莲子, 笑问道:“楚大夫是何时去的池塘边?”
“回王妃,莲子是公主差人送来的。”楚拂如实答道。
秦王妃脸色一僵, 燕缨提着楚拂的针囊晃了晃, “拂儿每一颗都用银针试过毒的。”
这边有楚拂看着,秦王妃倒不怕云清公主把毒送进来, 只是这好端端的突然送莲子来示好, 实在是奇怪。
燕缨悄然揪了揪秦王妃的衣袖,秦王妃依着她坐了下来。
“母妃,瞧, 我也学着剥了几颗莲子。”燕缨把只剥了绿衣的莲子抓了放到秦王妃掌心, 得意地道,“她想让拂儿给她熬去火的莲子羹,想得倒是美!这些我剥的, 才是送给她吃的!”
秦王妃忍俊不禁,原来如此。
云清公主突然示好,怕是想借着莲子羹再收拾楚拂一回。看来,她不把楚拂逼走,是誓不罢休的。
秦王妃歉然看了一眼楚拂,“这莲子羹若是熬好了,我差人送去,楚大夫不必去的,就留在这儿,照顾阿缨就好。”
“不,要父王差人送去,我就要云清姐姐把这带芯的莲子羹喝下去!”燕缨不把那泼酒之恨报复回来,也是誓不罢休的。
秦王妃忍笑看她,“当真要这样?”
“必须!”燕缨答得干脆。
“今晚就让你父王差人送去。”秦王妃大笑道:“阿缨想如何便如何,天塌下来,母妃跟你父王给你顶着。”
莫说是燕缨听了温暖,就连楚拂也听了温暖。
得爹娘如此,燕缨算是投生了个好人家。
楚拂悄悄用余光打量了一眼候在门口的婢女,阿荷就站在其中。
明晚是很关键的一夜,所以缺不得阿荷的帮手。
“明晚……”楚拂突然欲言又止。
秦王妃惑然看她,“明晚?”
“公主说,明晚还要采些莲子来,一并做好再送去。”楚拂点到即止,悄悄隔着屏风打量了一眼婢女中的阿荷。
阿荷低下头去,似是点头。
秦王妃冷冷一笑,“她就是这性子,就喜欢折磨人。”所以这碗莲子羹可不能只是苦了一点。
她一边思忖,一边细捻着掌中的莲子。
到了最后,秦王妃并没有言明到底要在莲子羹里面加什么料,她如往常一般,只是嘱咐楚拂好生照顾燕缨,便带着侍女们准备离开【春雨间】。
楚拂一路送到了石径下,心生忐忑。
成败在此一举,希望一切顺遂,不会横生枝节。
这几日接连清查临淮郊外的各处村落,秦王越查越是生疑——河中那三具浮尸若是麻风病人,附近村落见之必定会远之。只要见过,就一定会有印象。可查了这么多日,好几个村落都没有见过那三个麻风病人,清查过的村落也没有一个染过麻风病的。
麻风病人不可能从天而降。
圣驾驾临临淮,就出了三具麻风死尸,仔细想想,若不是碰巧,那便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放眼天下,没有谁敢冲着天子而来。
那……又是冲着谁人来的?
秦王认真思量,傍晚与萧子靖一起回宫的路上,一言不发。
萧子靖这几日跟着秦王,也学到不少。回到宫门前,秦王只嘱咐了几句,便先下马回秀明殿去了。
萧子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跳下了马儿来。
候在宫门前的十三迎了上来,牵马拴好。
萧子靖低声问道:“公主还是不见么?”她其实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与云清公主断个清楚,哪知这几日公主总是避而不见,倒让萧子靖百思不得其解。
十三摇头,道:“公主说,今晚可见,就约在荷花池渡口。”
葫芦里卖什么药?
萧子靖隐隐觉得不安,“今晚?”
十三点头,“小的会帮世子看着的。”
萧子靖沉声道:“十三,可得给我盯好了。”
“诺!”十三恭敬地一拜。
萧子靖弹了一下衣摆上沾染的尘灰,趁着还有时间,她先回了行宫住所,沐浴更换了一身白色的圆襟长袍,便带着十三朝着约定的渡口去了。
薄纱一样的乌云弥漫在半缺的月亮前,遮去了大半的月华。
夜风微凉,吹过荷塘,风中带着淡淡的荷香。
从回廊到荷花池渡口这一段路,云清公主命人屏退了所有的守卫与婢女,至少天明之前,守卫与婢女都不会从这儿路过。
待到天明之时,一切都木已成舟,世子与郡主的婚约定然可以作罢。
这几日她按兵不动,一半是因为央着天子陪她演这一出,一半是因为必须吊世子几日胃口,世子今日才会乖乖依她上船。
萧子靖带着十三走到了渡口,云清公主一人站在渡口已经等了许久。
她瞥了一眼十三,冷声道:“怎的,赴约还带个多余的?还怕本宫把你吃了么?”
萧子靖给十三递了个眼色,“十三,去那边守着!”
十三刚欲离开,云清公主又道:“不必了,今夜这边不会来人的。”说着,云清公主微微一笑,“本宫是不会让人坏了本宫的雅兴的。”
萧子靖知道她说到做到,这一路来此,也并没有看见其他人经过,想必公主定是准备好了。
也好。
萧子靖挥袖道:“十三,你先回去吧。”
“世子……”十三有些不放心。
萧子靖再道:“没事。”
“诺。”十三终是听令退下了。
待十三走远后,云清公主当先踏上了停泊在渡口的小舟,她回头笑道:“今夜,先陪本宫采些莲子吧。”
萧子靖端然站在原处,并没有跟着上舟的意思,“公主,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上去说也一样。”云清公主在小舟上坐了下来,笑道,“今日这小舟上并没有酒,阿靖是在害怕什么?”略微一顿,云清公主故作凄婉,“就当……最后陪我一回,如何?”
她竟知道她想说什么?
萧子靖略是震惊。
“还是不成?”云清公主黯然再问。
“好。”萧子靖长长一叹,依着她上了小舟,也坐了下来。
云清公主将船桨递给了她,“走吧。”
萧子靖拿了船桨,回头扯开了系在渡口的长绳,船桨入水,轻轻一划,小舟便朝着藕花深处行去。
“阿靖,我想要那朵荷花!”小舟荡入藕花,云清公主突然指着萧子靖脸侧最鲜艳的那朵荷花笑道。
萧子靖伸手折落,递给了云清公主。
云清公主高兴地拿着荷花细嗅了一口,笑道:“这是阿靖头一回送我花。”
萧子靖心头一戳,只觉酸涩。
似是知道萧子靖一定会沉默,云清公主继续慨声道:“十年了,阿靖,你的心有没有暖一点点?”
“公主,天下有许多比我好的儿郎。”萧子靖哑涩开口,她把船桨放在了脚边,终是开了口,“我真的不值得公主待我如此上心。”
云清公主凉凉笑了笑,“就算不值得,我也喜欢了你十年,不是么?”
萧子靖再次沉默。
云清公主蓦地将手中的荷花扔掉,她欺身上前,忽然枕入了萧子靖怀中,紧紧地抱着萧子靖,不容她挣扎一分。
换做平地上,萧子靖可以轻松挣开,可这儿是在小舟上。萧子靖下意识地用力,却换来小舟的猛烈摇晃。
这藕花之下,皆是污泥,行宫的荷花池已有多年,这下面的污泥到底有多厚,无人能知。倘若小舟倾覆,脚陷入污泥之中,就算水性再好,只怕也会泥足深陷,把命折在了这儿。
恍然之间,萧子靖意识到了什么。
今夜就不该鬼使神差地上了小舟,还划船入了藕花深处,平白给了云清公主这样的亲近机会。
“公主,”萧子靖哑声提醒,“我们不该这样的。”
“不该怎样?”云清公主仰起脸来,眼中已是泪光闪闪,“你明明是喜欢我的!”
“可我不能喜欢公主。”萧子靖看得心疼,今夜她没有喝酒,可内心的煎熬让她又悔又无奈,“我不想害了公主……”
“呵,你能害我什么?”云清公主捧住了萧子靖的脸颊,她的声音充满了魅惑,“我知道的……你是非她不娶……我认命了……你就是个暖不起来的男人……呵……好好吻我一口……你我就此两清……”
“阿绣。”萧子靖哽咽地轻唤,摇头道:“我们……不能这样……唔……”
云清公主从来都不是会后退的人,她既然想好了今夜要发生什么,自然就不会让萧子靖再迟疑半分!
萧子靖的脑海瞬间一片空白。
唯一只记得云清公主最后说的那一句——你我就此两清。
当真……可以两清么?
“阿靖……抱抱我……”云清公主突然松开了唇,哀求地说了一句。
萧子靖情不自禁地将她紧紧抱住,“就这一回……你我两清……阿绣……”理智的围栏一旦打开,萧子靖哪里还能理智地细思云清公主的话有几分能信?
“好。”
云清公主答得干脆。
萧子靖鼓起了勇气,唇瓣压下,终是主动地吻上了她的唇。
心,微微一颤。
褪下胆怯的外裳,剩下的竟是欢喜。
云清公主怎舍得错过这一刻的欢悦,她勾紧了萧子靖的颈子,放肆地把这个吻变得几欲窒息。
她与她像是两条涸泽之鱼,说着相忘江湖的话,却做着相濡以沫的事。
所谓两清,如何清?
云清公主窃然轻笑,萧子靖已轻薄了她,按理,就必须娶她。
鱼儿已经上钩,岂能轻易放过?
作者有话要说:世子呀~~你怕不怕明天那章呢?嘿嘿嘿~木已成舟肯定不止这个意思~
抓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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