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的陈设自然比不得【春雨间】, 不过楚拂收拾起来, 也算方便。
东边的坐榻上放了两个暖壶,正在暖着被褥。
楚拂把画了新荷图的小屏风拉了过来,挡在了坐榻前。她绕到坐榻前, 稍待了片刻,确认吹来的凉风能少些后, 她将佛堂的三面小窗一一关好。
原本清冷的佛堂终是暖了起来。
莺莺歪头跳上了屏风的一角,用力扇了扇翅膀,此时它的羽毛已经干了大半, 不似方才那般狼狈。
楚拂最后来到了供奉着白玉观音的佛龛前, 虔诚地跪了下来, 双手合十,暗暗祷告——风雨骤来, 惟愿早日得见雨后天晴。
没过多久, 便听见秀明殿外响起了木板的咯吱声。
楚拂起身踏出佛堂,迎了出去, 脸色却僵在了瞬间。
绿澜已哭成了泪人, 她追着木板车,努力给燕缨遮着落雨,可纸伞始终有限, 哪里能遮得完全?
即便是宫卫推车推得很快, 这样的暴雨穿再厚的蓑衣,也是要湿透的。
“郡主!”
楚拂哪里还顾得庭中的暴雨?她心头酸涩,拿了门边的纸伞跑了过去, 与绿澜一起给木板车上的燕缨遮雨。
她怎么说都是云安郡主啊,不说能做銮轿,也不该用这样的木板车给拉来啊?
被淋这一路,寒意侵体,这是存了心要她死啊!
楚拂又急又怒,宫卫敢这般做,多半是天子的授意。
可恨!
楚拂与绿澜一起执伞遮雨,护着燕缨来到了檐下。
宫卫们刚欲去扶燕缨,便被楚拂拦下了,“我来!”她扔下了被淋透的纸伞,弯腰将燕缨扶起。
燕缨早已没了意识,她瘫软在楚拂的臂弯之中,衣裳都已经湿透了。
“绿澜姑娘,快去给郡主准备热水。”楚拂匆匆吩咐完,将燕缨背入了佛堂之中。
“诺!”绿澜猛点头,朝着秀明殿的偏房去了。
那边有炉子,平日里都在哪里熬煮井水,给秦王与秦王妃泡茶用。
楚拂先把燕缨小心放在了佛堂前的木椅上,冰凉的雨水沿着椅子的一脚流了下来。
心疼。
楚拂强忍泪意,匆匆给燕缨诊了脉,此时并不是与宫卫们争执的时候,她必须让燕缨熬过今夜,好好的活下去。
她回头看向檐下,只见宫卫们匆匆放下了燕缨的衣箱与古琴,头也不回地走了。
果然如她所想,是想把秦王一家都困死在这儿么?
自古帝家果然没有真情!
可听见燕缨来了,为何那边的秦王妃竟不出来看一眼呢?
楚拂不懂,甚至还生了一丝愤意。
她暗暗咬牙,走出佛堂,把装有燕缨干净衣裳的衣箱打开,上面的都被雨水浸湿了,下面的几件,幸好还是干净的。
她将能穿的干净衣裳拿了起来,走回佛堂,把房门紧紧地关上。
把干净衣裳放在椅子边上,楚拂红着双眸解开了燕缨的领口衣扣,哑声道:“你还欠我一句解释,你给我撑好了!听见没有!”
眼泪终是涌出眼眶,沿着脸颊滑落。
楚拂猛地倒吸了好几口气,快速将燕缨打湿的外裳脱下,扔到了脚下。
内裳几乎是贴在了燕缨的冰凉肌肤上,她面色惨白,哪里是个瓷娃娃,此时看来,更像是一具新亡的尸体,肌肤泛着一股淡淡的青色。
楚拂哪里还敢迟疑,颤然把燕缨湿透的内裳全部脱下,拿了一件干净内裳,把燕缨身上的雨水都擦了个干净。
生怕青丝中浸润的雨水又把新换的干净内裳打湿,楚拂扯下了自己发髻上的木簪,快速将燕缨散乱的湿发挽起,用木簪簪住。
楚拂哪里顾得自己是怎样的披头散发?她很快给燕缨穿好了干净衣裳,将她背到了坐榻上,让她靠坐在榻上,拉了暖过的被子给她盖住。
这点微暖是远远不够的。
楚拂越来越心慌,也越来越无助。
她再拿了一件干净内裳来,扯开木簪,帮燕缨把发丝擦干后,她干脆地抖开了针囊,铺在了榻上。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烛台,快步把烛台移近了坐榻。
楚拂拿了一根银针出来,半跪在榻下,微微掀起暖被,捏住了燕缨的足踝,看清楚她的足底穴位后,银针便落了上去。
万寒从足起,行针能激起的也只是星火之暖。
她的指腹与燕缨冰凉的肌肤相贴,小郡主那冰凉的寒意丝丝透入,每一丝都让楚拂发自心底的害怕。
“撑住……求你……”
楚拂又急又怕,行针过后,她仓皇地搓着燕缨的足底,却迟迟没有回暖的迹象。
她猛烈地摇了摇头,“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我不食言你也不食言的……你说要等我医好你的!”
燕缨眉角微跳,似是听见了楚拂的声音。
可她实在是太虚弱了,虚弱到根本睁不开眼睛。
楚拂颓然停下了搓揉足底,她扯开了自己的衣带,将半湿的外裳脱了下来,紧紧地把燕缨拥入怀中。
寒意沁怀,燕缨冰得好似一具冷玉雕刻的石像。
“暖起来……快暖起来啊!”
楚拂痛声哀求,每个字都带着难以自抑的颤抖。
她的掌心快速摩挲着燕缨的背心,心脉若是凉透了,便是回天乏术,注定一命呜呼了。
楚拂的掌心已开始发烫,可这烫意熨在燕缨背心,却好像是一簇小火贴上了寒冰,根本没有用。
“拂……”燕缨拼尽全身的力气,只能艰难地发出一声气音。
楚拂身子猛地一震,这算是燕缨唯一还透着的生机。
“我在!你撑住,一定要撑住了!”楚拂吸了吸鼻子,索性拉了暖被起来,身子贴上了燕缨的身子,又腾出手来,拉着锦被圈住了她与她。
她能让她暖起来的!
燕缨的呼吸很是微弱,她能感觉到楚拂的温暖,可她冰凉的身子却汲取不进半分温暖。
她怕是……撑不过去了……
再不甘心又如何?
天命如此,她强撑了那么多年,全身都透着一股早已朽烂的无力感。
她活不成了,可拂儿得好好活着。
她如今已护不得拂儿周全,唯一能做的便是让她离开,离开临淮行宫,有多远走多远。
燕缨缓了许久,再次拼尽全力地用气音道:“走……”
楚拂一手捧住了燕缨的后脑,一手搂紧了燕缨的腰杆,她坚定地回道:“我哪里都不去!”悲意噬心,她泣声道,“你给我听好了,要么同生,要么……共死!”
傻拂儿。
她还有那么多的大好年华,何必折在她这个将死的病秧子身上呢?
“走……”
“你再说一次,试试!”
楚拂突然悲声大喝,“你招惹了我,你以为一死了之就完了?”
燕缨凄然歪头,枕入了楚拂的颈窝之中,眼泪从眼角滑落,沁湿了楚拂的内裳衣领。
如若她能好好活着,她怎么舍得拂儿离开她一步?
“暖起来……”楚拂双臂收拢,将燕缨抱得更紧,“别让我……懊悔一世……”
如若她能把局势看得再明白些,如若她能发现天子对秦王一家有杀心,她绝不会如此莽撞地设局在这个当口拆了燕缨与世子的姻缘。
雪上加霜,她也算得上天子的帮凶。
楚拂又自责,又害怕,手掌贴在燕缨背上慌乱地摩挲着,心头不断祈念着——再暖些,再暖一些,只要能让缨缨回暖,她宁可折去自己二十年阳寿!
与此同时,绿澜在偏房之中慌手慌脚地燃好了炉火,打了半壶水,把水壶搁在了炉子上,恨不得立即水壶中的热水就能沸起来。
她身上已经湿透了,可此时哪里还能顾忌自己冷不冷?
郡主今日的情况很是糟糕,本就才咳了血,突然又被淋了个透。
寒气入体,今夜怕是要闯一回鬼门关了。
绿澜越想越怕,忍不住对着炉灶跪下,双手合十,虔诚求道:“灶王爷,求求你,保佑我家郡主,撑过今夜吧。”
“她是个好主子,从来不骂人,待我也很好,她不该短命的。”
“灶王爷,你就显显灵,保佑保佑郡主。”
“求求你……”
说到心酸之处,绿澜对着炉灶接连叩了三个响头,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又沾满了泪痕。
快些,再快一些吧。
她吸了吸鼻子,抹去了脸上的泪痕,焦急地看着炉火上的铁皮水壶,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暖透铁皮,才能把里面的半壶冷水烧热呢?
时间过得似乎很慢,慢到所有人都感觉是煎熬。
水终是烧开了,绿澜匆忙拿了盆来,掺了半盆凉水后,把热水倒入盆中。
她又接了一壶冷水,再放上了炉火上烧着。
兴许这盆热水还不够呢?
绿澜端起水盆,快步往佛堂那边走去,来到紧闭的房门前,她唤道:“楚大夫,热水来了。”
“好!”楚拂终是等到了热水。
她小心地扶着半暖的燕缨倒在了榻上,哪知燕缨不知何时揪住了她的衣袖,翕动唇瓣,似是要说什么。
“不要胡闹!”楚拂焦急,生怕她好不容易才暖起她一半,她这一走开,又是前功尽弃。
燕缨吃力地摇头,似是反驳,她并没有胡闹。
楚拂轻叹,凑过了脸去,仔细听她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嘤嘤怪~~这章是小C长评催更的掉落~~比心~
谢谢大家喜欢这个故事~~
抓虫~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