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临淮爆出麻风疫症后, 秦王每日都会在临淮府衙处理各种事务。
今日突然来了献方医者, 秦王接到消息后,便带着刘明回了府衙,接见这个医者以辨真伪。
医者很是年轻, 初看不过是个十八岁少年。
他穿着一件染满泥泞的布衣,鬓发垂落, 很是狼狈,此时一直低着头,也看不清楚他的眉眼。
秦王在堂上坐定之后, 肃声提醒道:“事关百姓性命, 若是献的药方无用, 当以欺诈之罪论处,你可要想清楚了。”
少年重重点头, 仰起脸来, 眉眼似是在哪里见过?
秦王愕然,仔细看了看后, 恍声道:“是你?齐正?”朝廷的缉捕文书已经发放各州府, 秦王自然也见过齐轩两个儿子与妻子的画像。
少年瑟瑟发抖,颤然再拜,“回殿下, 我……我就是齐正。”
刘明眸光一沉。
秦王满眼疑惑, “你胆子不小啊。”
齐正再次直起身时,已经泪眼朦胧,只听他哀声道:“父亲丧心病狂, 私投毒药引发临淮麻风大祸,他该死,该死千万次!”他跪着往前挪了几步,“按律,我、弟弟、娘亲确实该一并问斩,可我们之前根本不知父亲做了这样的恶事,如若知道,我们就是拼了死都要阻止父亲如此作恶!”
秦王不发一言,只是暗中打量着这少年的眉眼。
齐正虽然面有污色,可眸光澄净,不像在说谎。
“这药方……”齐正慌乱地从怀中摸出了一个方子,他双手颤然举高,“是从父亲的研毒笔记中找出来的,就写在麻风之毒后面,我想,或许能帮殿下早日消弭麻风之祸。”
刘明走上前,从齐正手中拿过了药方,细细思量。
秦王没有催促刘明速速决断,此方究竟有没有用?反而肃声道,“就算你献方有功,你们一家的死罪也免不了。”
齐正倒抽了一口凉气,凄声道:“有父如此,活该我们一家用命相偿。”说着,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吸了吸鼻子,“所谓父债子还,临死能帮父亲恕罪一二,也算是我这个儿子最后能为他做的事了。”
“其实你们找个深山隐居一世,便可以逃过一死,何必呢?”秦王故意问道。
齐正摇头,“良心难安,活着也是行尸走肉罢了。”
秦王沉默。
刘明捧着药方看向了秦王,“殿下,此方确实可医麻风之症。至于药效如何……”刘明对着秦王递了个眼色,这药方既然是齐轩写的,对麻风之症必有奇效。
“刘明,你先去用此方医治试试。”秦王挥手示意刘明先退下。
刘明点头,捧着药方退下了。
齐正悄悄地揪着衣袖,隐隐觉得这局势走向好像与他想的不太一样?
秦王起身走近齐正,齐正忽然有些心慌。
“你满周岁时,本王是抱过你的。”秦王微微俯身,拍了拍齐正的肩头,“说吧,你弟弟齐良与你母亲现在何处?”
齐正急忙一拜,“死我一个就够了,还请殿下饶了弟弟与娘亲吧!”
“你倒是有担当。”秦王略感欣慰,“可一案归一案,大燕律例不容本王左右,他们也必须归案的。”
“殿下……”齐正哀声道,“就不能给弟弟一条活路么?”
“若是本王先拿了他们,兴许还有一条活路。”秦王索性点明了话。
齐正发现了一线生机,急道:“他们……他们就在城中,疫情最严重的长柳巷那边……弟弟与我都会点医术,这几日也救了不少人……”
“来人!”秦王突然扬声,打断了齐正的话,“将齐正押入府衙大牢!”
“殿下你可以答应过的!”齐正不甘心,想再确认一回。
秦王并不想再多说一句,看着衙役将齐正拿下之后,他又下令其他的衙役去长柳巷,把齐良与齐轩妻子一并缉拿了。
在刘明那边结果没出来前,秦王一时半会儿是回不了行宫了。
他倦然坐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殿下,王妃来了。”门外的府卫突然通传。
秦王大惊。
只见萧瑾披着一件黑斗篷,快步走了过来,飒然踏入了府衙大堂。
“阿瑾,你怎么来了?”秦王很是不安,因为萧瑾的脸色很是凝重。
萧瑾扫了一眼大堂,刘明并不在这儿,“刘左院判呢?”
“他去试药了。”秦王握住了萧瑾的手,拉着她一起坐了下来,“宫中发生了什么?”
萧瑾左右看了看,即便是她挥手将前后值卫的人都屏退了,她也知道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明。
“碧云宫今日出了麻风,已经全部正法。”
“……”
秦王震惊无比,这宫中突然出了麻风,这是非常糟糕的消息,“是井水?”
“是宫门值卫的人管不住私自出宫的宫人。”萧瑾的话说到这里,秦王已经懂了一半。
“云清这孩子,彻底被惯坏了。”秦王叹息。
“也是你我小看了她。”萧瑾摇头,云清公主绝不是被惯坏的孩子,这姑娘的心机绝不是那么简单。
秦王皱眉,叹声道:“麻风一事尚未平息,看来行宫又要掀风雨了。”
“从明日开始,楚大夫不必去给陛下请脉了,殿下可知这意味着什么?”萧瑾只问这一句,秦王便很快反应了过来。
果然是小看了她!
现下临淮城中医者众多,是绝好的寻医机会。他没有任何理由阻止云清公主找大夫给天子治病,就凭这一点,云清公主派出去寻访名医的内侍就拦不了。
“她想找的只怕是临淮许氏。”萧瑾若有所思,“许川带着许曜之一走就没了音讯,临淮城出这样大的事都没有回来,我也正愁不知去哪里寻他们。”说着,她抬眸看向了秦王,“让公主帮个手,兴许也是好事。”说完,她握住了秦王微微颤抖的左手。
秦王明白萧瑾想做什么,可这实在是冒险。
若是没防住许川或者许曜之入宫,一旦医好了天子,秦王、府便是灭顶之灾。
萧瑾认真地道:“阿远,我们没有退路了。”
秦王沉沉一叹,“你的意思是?”
“舍一子,救全局。”萧瑾淡淡说完,她歉然低头,“只要刘左院判够聪明……他也不一定死。”
天子不可再留,所以必须在天子的汤药中再下一次毒。
“此事容我考虑一日。”秦王也不是难以决断之人,只是眼前有件棘手之事,他一时也离不得刘明。
萧瑾惑然,“阿远?”
秦王拍了拍她的手背,牵着萧瑾走到了大堂的公案前,这里放着一幅水部官员新绘制的临淮水系图。
上面沿着各路水系点了许多红点。
“这是……”萧瑾很快便发现红点便是麻风集中之处,“阿远你找出麻风之毒最初下在哪条河道了?”
秦王点头,提笔先勾了一条河道,“这条河道,就是我跟你讲过的那条,曾经发现过毒粉。”他又勾了另外一条更远的溪流,“这条小溪在深山深处,沿溪而下,所经之处,麻风肆虐,最是严重。”
萧瑾看着上面触目惊心的红点,咬牙骂道:“丧心病狂!”
“这条溪流往下汇入这条河,然后这条河一路往东穿过南疆群山入海。”秦王徐徐说着,“此河上游,染了麻风的村落并不多。临淮行宫就在上游处,这几日阿瑾与楚大夫也没有从井水中验出毒来,所以我几乎可以确定,这麻风毒就是从这条溪流投落的。”
所以,若有解药,也该从这条溪流投落。
“我还查了这一月以来的出入宫门记录。”说到这里,秦王的情绪有些起伏,“齐轩化名陈七,是由皇兄的近身内侍带进宫的,从进宫后,便再也没有出过宫。”
萧瑾听出了秦王的弦外之音,“那三具染了麻风病的尸体,是他人所为?”
“也是皇兄的授意。”秦王每次想到这点,只觉愤然,身为天子竟如此糟践百姓性命,他怎配坐在龙椅之上君临天下?
萧瑾听得胆战心寒,人祸原是从天子而起。
“齐轩没有出宫,便不可能亲手下毒。”秦王将所想之事,一一告知,“也就是说,宫外定有帮手。说来也奇怪,今日来献方的少年,就是他的长子齐正。”
萧瑾心中生疑,“他们明明逃了,为何还要回来呢?”
“他说是良心不安。”秦王再想了想方才齐正回答的那些话,“也算是说得过去。”可是秦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可我有一事不明,为何他们能在皇兄捉拿之前就闻风逃了?”
“有帮手。”萧瑾只能想到这点。
秦王点头,“若是齐家这两兄弟确实无辜,下毒之人便是齐轩的帮手,此人一日不拿下,临淮只怕还会再有麻风之祸。所以,麻风疫症当前,刘明是我目前能信之人,阿瑾,如无必要,我还是希望不要舍了他。”
萧瑾点头,此事确实应该仔细斟酌,她又问道:“齐正现下在何处?”
“齐正已被拿下关在大牢中。”秦王如实回答,“至于齐良与齐轩之妻,我已经差人去拿了。当初敢冒大罪传信让他们逃了,这人与齐轩的关系定不简单,我若将齐轩妻儿握在手中,兴许能将此人给逼出来。”
“若是……”萧瑾想到了另外一层,“就没有这个人呢?”她不想把人心想那般险恶,可最可信的莫过于亲人,易地而处,她若是齐轩,定会把事情都交给儿子来办,自然也会给儿子想好退路。
“人都拿住了,我便不怕他们再次投毒。”秦王知道萧瑾在想什么,“我只希望,人心没那么肮脏。”
作者有话要说:要蒙混秦王跟秦王妃,还是很难的~更文~
写了个虫子,谢谢小可爱捉虫,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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