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今日带着楚拂匆匆地巡了一遍宫, 甚至连各宫的井水都没有勘验, 只是询问一二后,就将楚拂领到了宫门前。
“备车。”萧瑾对宫门前的府卫说了这句话后,楚拂终是明白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等待府卫马车的空闲时, 萧瑾拿了今日进出宫门的记录翻看了一遍。
果然有芳华殿出宫的记录。
“临淮城的麻风病患很多,你们都给我盯好了!出去的跟回来的, 模样都给我盯死了,勿让闲杂人等混进行宫!”萧瑾厉声说完,值卫的宫卫与府卫都恭敬领命。
没多久, 府卫便赶着马车来到了宫门前。
内侍伺候萧瑾与楚拂上车后, 撤去了矮凳, 目送马车缓缓行远。
“阿缨下个月便十八岁了。”萧瑾徐徐开口,“若是那蛊医真能医好阿缨, 我不想等到麻风过后再去求医。”说着, 她抬眼一瞬不瞬地看着楚拂,“楚大夫, 就辛苦你随我跑一趟了。”
其实她也想亲自去确认此事。
楚拂点头, “民女也想郡主可以早日康复。”
“路上可会遇见你弟弟?”这才是萧瑾真正的不情之请。
楚拂静默片刻,索性直接问道:“王妃是想小北做点什么?”
萧瑾不想与她绕太多弯弯,点头道:“被动便只能挨打, 秦王、府输不起这一局, 所以……”她恳切地看她,“我需要一把杀人的刀。”
楚拂淡淡道:“要陛下死,不必小北出手的。”
“嗯?”萧瑾惑然看她。
楚拂如实答道:“这几日我给陛下请脉时, 发现陛下四肢封住的毒液已经外溢,算算日子,应该已经侵入了脏腑。”略微一顿,她的语气忽然变得轻描淡写起来,“只要王妃给民女一个请脉的机会,民女就能让毒液沁入心脉,到时候就算许公子来了,也救不了他。”
萧瑾颇是惊讶,“楚大夫,你这样尽心相助……”
“我是有所图的。”楚拂知道秦王妃肯定要起疑,她掀起了车帘,望向瘫倒在路边哀嚎的染病乞丐,“王妃你听见外面哭声了么?”
萧瑾侧耳倾听,哭声凄凄,每一声都是断肠之音。
“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楚拂放下了车帘,哑声道,“活秦王、府一门,临淮百姓或有不哭的一日。”
可若是活天子一人,秦王、府上下哪个能逃过天子的屠刀?
这几日她给天子诊脉,天子虽然不能说话,可那眸底那鲜血一样的愤恨楚拂是看得清楚的。
萧瑾若有所思,喃喃问道:“你在大陵弑君,也是这个理由么?”
“虽是蝼蚁之命,却也是活生生的人。”楚拂慨声回答,语气真挚,“学医久了,仁心或多或少都会生一颗吧。”
萧瑾安静地重新审视眼前的楚拂,这姑娘身上总有她猜不透的地方。可不知怎的,即便如此,萧瑾还是愿意信她。
或许只因她的那句——仁心或多或少都会生一颗吧。
“弑君凶险。”萧瑾最后只能提醒她这一句。
楚拂轻笑,“没有比我更懂自保的人。倘若事情败露,王妃也只管与我撇清关系,暗中帮我把消息递出去,我也不一定会死。”
这是一场以性命作筹的赌局,楚拂好像占了七成赢面,不然她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楚大夫是不是小瞧我萧瑾了?”萧瑾忽然也笑了。
楚拂没想到秦王妃竟会说这句话。
萧瑾笑容浓烈,这得意的笑脸让楚拂不禁生了恍意,好像眼前含笑看她的是二十多年后的燕缨。
“楚大夫,等临淮彻底平静了,可否与我说说你的那些当年事?”
“王妃?”楚拂在萧瑾眼底看出了赞许之意。
萧瑾干脆地又道:“听我先说也行!”
楚拂复杂地笑了笑,“民女只怕会让王妃失望。”
“你可比刘明那中年汉子赏心悦目多了!”萧瑾突然打趣一句,语气却极是认真,“阿远有刘明这个至交,我萧瑾也该有个至交!”说着,萧瑾笃定地道,“楚拂,你这个江湖朋友,我认定了。”
楚拂听得又暖又无奈,等她与缨缨之情暴露以后,不知萧瑾还愿不愿把她当江湖朋友?
“怎的?”没有听见楚拂回答,萧瑾似乎有点不悦。
楚拂摇头,苦涩笑道:“王妃他日不后悔便好。”
“会么?”萧瑾随口一问。
楚拂静默不语,微微垂头。
萧瑾倒也没有追究问个清楚的意思,至交相处,本就该相互敬重。楚拂不愿说,她便不会追问。
马车出了临淮城门,一路往蛊医谷的方向去了。
今日的临淮城府衙发了官榜,说有大夫献了奇方,对麻风有奇效,通令临淮城内外百姓都去府衙领药救命。
所以大多求医蛊医谷南疆百姓都往临淮城府衙去了,山道上只有零星几个走不动的虚弱老人病家。
马车放慢,赶车的府卫小心避让着路边的病家,终是来到了蛊医谷山门前。
府卫勒停了马车,小心将萧瑾与楚拂扶下了马车。
“王妃小心。”府卫惊觉有病人靠近萧瑾,当即拔剑威吓道,“再敢上前,立斩!”
靠近萧瑾的不过是个七岁上下的小姑娘,衣裳褴褛,双眸水灵灵的,可惜脸上生了一块麻风的红疹,此时正冒着浓水。
她被府卫一吓,“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救救我娘……求求你们……救救我娘亲……”说着,她一边哭,一边跪了下去,“娘亲快不行了……呜……”
“把剑收起来!”萧瑾瞪了一眼府卫。
府卫歉然低头,把长剑回鞘。
只见楚拂回了马车,将随身带着的药箱背了下来,快速翻了两个棉布面巾出来,递给了萧瑾与府卫,“戴着。”话音刚落,她将药箱中最后一个棉布面巾拿了出来,快速戴好,背着药箱走到那小姑娘面前,柔声问道:“你娘亲在哪里?”
小姑娘哭红了眼睛,颤巍巍地指了指不远处,倒在道边没有意识的一个粗衣农妇。
“楚大夫也要小心。”萧瑾嘱咐一句。
“嗯。”楚拂匆匆应声,快步走到了粗衣农妇身边。
她将药箱搁在身侧,拿了药箱中的棉布手套出来,快速戴上。她将粗衣农妇的身子翻了过来,这农妇的麻风之症比那小姑娘还要严重。
楚拂按上了这农妇的颈边,隔着手套依稀还能感觉到这农妇微弱的喘息。
“娘亲……呜……不要丢下喜儿……喜儿已经没有爹爹了……呜……”小姑娘在楚拂边上难过地哭着,抬眼紧紧盯着楚拂,泣声问道,“大姐姐……娘亲……娘亲还有救的……是不是?”
这双哀求的眼睛,与她幼时何其相似?
她含泪哑然,“我会尽力。”说着,她脱下手套,正欲取针囊给这农妇行针。
“你们的医术是救不活她的。”突然,山门之内响起了一个陌生的沙哑声音。
楚拂没有理会此人,只是专心给农妇行针。
再慢一刻,麻风之毒便会沁入心脉,到时候就更救不了了!
萧瑾循声望向此人——
他穿着五色巫衣,面带银纹面具,面具上露出的一双眼睛生得阴森森的,听声音应该是个四十出头的蛊医汉子。细看他的十个手指的指甲,皆是乌青之色。
他见楚拂并没有理会他,冷嗤道:“小姑娘,你没有听见我说的么?”
楚拂知道是被他盯上了,可那又如何?
“再不施针,她活不过今日的。”楚拂只冷冷地回了一句。
“谁说她活不过今日?”这蛊医似是与楚拂杠上了,只见他递了个眼色给身后的两名弟子,“把人抱进去。”
“此时动她,她只有死路一条!”楚拂行针刚到紧要之处,哪里容得这些人胡来,她侧脸狠狠一瞪蛊医。“人命关天,我今日偏要与阎王爷抢她一条命!”
“真是奇了,今日你这小姑娘惹我不快,我偏就要动她!”蛊医也来了性子。
两名弟子生得牛高马大的,一名将楚拂扯起,楚拂哪里还能动弹?另一名将那农妇抱了起来,大步往蛊医谷里走去。
“你们……”
“小姑娘,今日我就让你心服口服!进来,看着,我们蛊医如何起死回生?”蛊医示意弟子松开楚拂。
楚拂自然也是不服的,便快步跟了进去。
小姑娘满心慌乱,早就追到了农妇身边。
蛊医拿出了一个木盒子,他森森地看着小姑娘,小姑娘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你是不是真的想你阿妈活?”
“嗯……”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再害怕她也点了点头。
“不管什么代价都愿意?”蛊医再问。
小姑娘看了看奄奄一息的娘亲,瘪了瘪嘴,再次重重点头。
蛊医徐徐道:“那便把右手伸出来。”
小姑娘半信半疑地伸出了手去。
“左手牵住你阿妈。”蛊医继续吩咐。
小姑娘紧紧地牵住了农妇的手,好像有些事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蛊医冷冷笑了,他打开了木盒子,从里面挑出了一只金色的蛊虫,放到了小姑娘的右手掌心。
“嗡——”
只见这只蛊虫振翅一会儿,猛地一口咬住了小姑娘的掌心肉,钻入了她的血肉之中。
“啊!”小姑娘怕极了。
“别松手!否则,你阿妈真的只有死路一条!”蛊医的声音像是暗夜中的恶鬼,听来让人毛骨悚然。
小姑娘哪里敢放手,只能紧紧地握着。
“你这是什么医人之法?!”楚拂忍不住一声厉喝。
蛊医懒洋洋地回答:“邪门歪道,本就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萧瑾想交朋友了~但是拂儿好慌~~~~
当然,蛊医救人都是要有代价的~看过《师说》的小可爱们,一定可以猜到这只金色的蛊虫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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