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值得

    天蒙蒙亮的时候, 楚拂先燕缨醒来。

    她含笑看着燕缨熟睡的脸庞, 情不自禁地往前凑了凑,在燕缨眉心亲了一口。

    燕缨皱了皱眉,忍笑道:“拂儿偷亲我。”

    “再睡一会儿, 天还没亮。”楚拂柔声说完,摸了摸燕缨的青丝, “我先起来梳洗,然后给你打热水来……”

    “拂儿。”燕缨眯着眼睛看她,“还要。”

    楚拂莞尔, 在燕缨鼻尖又亲了一口, “其他的等缨缨好起来了, 我再亲回来。”

    “好。”燕缨往楚拂颈窝里面钻了钻,想汲取更多楚拂的温暖, “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等缨缨好起来。”楚拂温柔地蹭了蹭燕缨的脸颊, 又与她温存片刻后,终是起了身, 穿戴整齐后, 绾好了发髻,轻手轻脚地推门离开了房间。

    才走了几步,她便看见了一个打扮成小二的熟悉身影。

    “楚姐姐, 马车已经准备妥当了。”说话的正是明寄北, 他低声继续道,“那两名府卫我已经放倒了,要昏睡大半日才能醒来。”

    “绿澜姑娘呢?”楚拂问道。

    明寄北犹豫了一下, “一定要带上她?”

    “嗯。”楚拂点头,“下手轻一些,人家毕竟是姑娘家。”倘若她一时醒不过来,燕缨必须有个婢女近身伺候。

    “木阿下手……怕是不会轻……”明寄北突然开始后悔了,怎的会让木阿去办这件事?

    楚拂无奈轻叹,“日后你与人家好好道歉。”

    “嗯……”明寄北点了下头,笑道,“那我这边也动手了。”

    “嗯。”楚拂站在原处,看着明寄北走到燕缨的房外,从怀中拿出了迷烟筒,戳破了门扇上的窗纸,将迷烟吹了进去。

    等了片刻后。

    明寄北刚欲推门,便被楚拂拦住了。

    “我来,你在马车边等我吧。”

    “好。”

    明寄北点了点头,低头退了下去。

    楚拂将房门推开后,快步走到床边,快速将燕缨的衣裳穿好后,将燕缨背了起来,走出了房间。

    燕缨此时昏昏沉沉的,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

    她的双臂垂在楚拂身前,歪头靠在楚拂肩上。

    “缨缨,记得你我的约定。”

    楚拂喃喃说了一句,她抿了抿唇,背着燕缨一路走到了客栈外的马车边。

    木阿与明寄北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帮着楚拂将燕缨抱上了车厢。

    绿澜被木阿敲晕后,此时歪靠在车壁上,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醒来?

    楚拂随后爬上了马车,让燕缨枕在自己膝上,温柔地轻抚燕缨的脸颊,“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不会疼的。”

    晨曦之中,木阿一扬马鞭,赶着马车往临淮郊外去了。

    来蛊医谷求医的病家是越来越少了,如今道边只能偶尔看见一两个病家,所以马车在山道上走得很快。

    “吁——”木阿勒停了马车,“少夫人,我们到了。”说完,木阿跳下了马车,走向了蛊医谷的山门,叩响了房门。

    “缨缨,我们到了。”楚拂再深深地望了望燕缨,兴许要有好几日见不到她,不知怎的,这会儿竟开始舍不得她了。

    明寄北跳下马车,掀起了车帘,“楚姐姐,我来帮你。”

    “我自己来。”楚拂扶起了燕缨,她坚定地对着明寄北一笑,“从现在开始,你们不管听到什么,看见什么,都不要阻挠,明白么?”

    明寄北岂会不知她想做什么?

    “楚姐姐,你可要想好了,那可是一条手臂的代价。”明寄北最后提醒一句,“若是让南烟姐姐知道你为了救人,丢了一条手臂,我回去定会被……”

    “我决定之事,谁也阻不得我,姐姐她知道的,不会怪你们。”楚拂淡淡笑笑,小心背着燕缨下了马车,她故意回头看了一眼绿澜,“你送她的小泥人,她一直好好收着。”

    “啊?”明寄北愕了一下。

    楚拂没有说破,“木阿下手不知轻重,我想,她一定怕极了。”

    明寄北看了看楚拂,眸光落在了依旧昏迷不醒的绿澜身上,他感觉自己好像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

    “你与木阿都留在这儿。”楚拂微笑说完,背着燕缨走到了山门前。

    刚好蛊医的弟子将门打开了,先看见的是木阿那双铜铃大眼,下意识地便想将房门关上,“怎么又是你这个牛头怪?!”

    想到那几日天天被这个牛头怪吵,莫说是师父,就连他也有些受不了。

    木阿瞪大了眼睛,不悦地按住了门,“你说谁是牛头怪?”

    “木阿,不可无礼。”楚拂连忙拦住了他,歉然对着蛊医弟子点了下头,“我今日来,是向你师父求医的。”

    “求医?”蛊医弟子看了一眼楚拂背上苍白面容的小姑娘,叹声提醒道,“今日师父的心情不太好,姑娘说话可要小心些。”

    “嗯。”楚拂点头,便背着燕缨走了进去。

    木阿不放心,想要跟上去,明寄北赶紧唤住他,“木阿,楚姐姐让我们等着,今日谷主心情不好,你就别进去添乱了。”

    “这……这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少夫人……”木阿六神无主,“少一只胳膊?”

    明寄北叹了一口气,“还能怎么办呢?”

    谁让楚拂喜欢这病秧子呢?

    明寄北后面这句话没有说出来,他忍不住回头掀起车帘,又看了一眼昏睡的绿澜,突然觉得她似乎越来越顺眼了,“木阿,我有件事要问你。”

    “嗯?”木阿走了过来。

    “你用了几成力道打她?”明寄北声音淡漠,让木阿有些惑然。

    木阿抓了抓后脑,“我就……用了两成。”

    “改日我打回来……”明寄北嘟囔一句,放下了车帘。

    “打什么?”木阿没听清楚。

    明寄北也不会再说,他拐了一下木阿,“你说,这嫁衣蛊真的可以把这个病秧子小郡主医好?”

    “若是医不好,我就把这里给闹得翻过来!”木阿远远望着半敞的山门,满心不安。

    蛊医谷里面并不大,不过几间小院,墙边种了几棵梨树,树下放着许多竹片编好的竹盒子,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些什么?

    蛊医弟子引着楚拂来到了最里面的一间房间前,他恭敬地对着房中的人道:“师父,那牛头怪带人来求医了。”

    “还是来了?!”蛊医的声音有些烦躁,甚至还有些惊讶。

    “我愿一命换一命,还请先生出手医治。”楚拂背着燕缨,缓缓地跪了下去——膝盖下是碎石,咯得啧啧生疼。

    可为了缨缨,她能忍。

    “今日心情不好,不医!”蛊医走到了门口,挥了挥手,“她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的,你改日再来,今日我不想杀生。”

    “先生。”楚拂静静地看着蛊医,隔着银纹面具,她看不清楚他是怎样的神情,可她没有第二个机会带燕缨出来求医,今日她必须央求蛊医答应医治燕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先生救她,怎会有杀生之举呢?”

    “嗯?”蛊医听出了楚拂的言外之意,“我倒是小瞧了你。”

    “先生!求你!”楚拂眼圈发红,眼泪噙在眼眶之中,“不论什么代价,只要先生能医好缨缨,我都愿意承受!”

    蛊医眸光一沉,他缓缓走近了楚拂,突然出手捏住了楚拂的下巴,“你可要想好了,救她,代价可不止一只胳膊。”

    楚拂倒抽了一口凉气,一动不动地看着蛊医。

    蛊医肃声道:“她沉疴多年,药毒入心,本就无治。逆天而行,必有天谴。可不是一条命还一条命那么简单,你要牺牲,我也要牺牲。”说着,他猝然捏紧手指,捏得楚拂啧啧生疼,“你愿意承受,我可不一定愿意。”

    楚拂心头一凉,万万没想到竟还有这一层难关。

    “我可以……可以许你一诺……”楚拂思来想去,她只有这最后的筹码了,“我可以求小北修书一封……”

    “我夫人在床上已经躺了数十年。”不等楚拂说完,他松开了楚拂的下巴,阴冷地笑了,“我瞧你有几分姿色,要我答应医她也可以,只是你得给我点好处。”

    楚拂死死咬牙,没有立即回答。

    蛊医放肆地笑着,“啧啧,你不是说,无论什么代价都愿意承受么?”

    “先生真能医好缨缨么?”楚拂蓦地仰起脸来,郑重地问道。

    蛊医颇是惊讶地看着她,兀自得意地答道:“放眼天下,只有我有这个本事。”

    “我看不尽然。”楚拂嘲讽地笑了笑,“先生一直说能医,却一直处处为难我,想让我知难而退。”说着,她背着燕缨站了起来,放声笑道,“今日,是我叨扰了。”

    “你什么意思?”蛊医不悦地问道。

    楚拂冷笑,“被我说中,所以……先生这会儿恼羞成怒,看来,先生医术也不过如此。”

    “你再说一遍!”蛊医哪里肯让她走,示意院中的弟子将楚拂围住。

    楚拂微微挑眉,凛声道:“我本以为天下医者,仁心为本,不管是医道正统,还是蛊医邪道,为的都是‘济世’二字。我带缨缨离开,算是给先生一个面子,以免今日之事传扬出去,先生还有何面目在杏林立足?”

    “笑话,我还怕你个小姑娘?”蛊医像是一只被激怒的野兽,“你说,你尽管出去说!”

    “当真?”楚拂认真反问,不怒自威。

    蛊医哽了一下话,“你……你能说出什么来?明明是你今日、逼着我医人,我不想医,所以才会为难你!”

    “见死不救,还配称医者?”楚拂淡淡问道。

    蛊医恼怒道:“你背上的姑娘,哪里要死了?明明还能活几日!我哪里见死不救了?”

    “见色起意,也配称医者?”楚拂又淡淡问道。

    “我……我夫人比你好看百倍!”蛊医只觉要被这小姑娘给气死了,“你再胡言乱语,我……我永远不会医她!”

    “先生。”楚拂蓦地再次跪下,她语声真挚,真心致歉,“我保证不再胡言乱语,先生一言九鼎,求先生今日赐蛊,医了缨缨吧!”

    好个毛丫头!这话茬接得倒是快!

    蛊医说不过楚拂,罢袖道:“不医!我今日就是不医!”

    “先生!求你!”楚拂终是哽咽了,她声音沙哑,甚至语声都开始颤抖,“求求你!医好她,求求你,先生!”

    蛊医背过身去,哪里见得这样声声哀求的姑娘?

    “先生……”楚拂跪着往前挪了几步,“求……”

    “你的命,我不一定能保住。”蛊医打断了她的话,沉声道,“医好了她,你却丢了性命,值得么?”

    楚拂没有立即回答,她侧脸呆呆地看着肩上昏睡的燕缨。

    她从未享受过寻常姑娘的欢乐,从未随心所欲地活过,这十七年来像只笼中雀一样,困在方寸之间。

    赌这一回……

    赢了,她便能依约来娶她。

    倘若输了,能给缨缨一个健康的下半生,也算她赴过缨缨的约。

    “值得。”楚拂含泪一笑,答得斩钉截铁。

    她保证,缨缨一定可以过十八岁的生辰。

    这份礼物,就让她现在送给她——惟愿缨缨,一世康宁,无灾无病。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拂儿真的是最好的拂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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