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够了么?”
突然, 一个熟悉的女声从蛊医妻子的房间响起。
“阿荷?!”木阿大惊, 她不是被押回大陵了么?
她站在房门口,身上还有几处染血伤口,想必是与押送她的将士拼杀时留下的。只见她扶在门前, 眸光坚定地望着蛊医,“救她, 再用一次嫁衣蛊,这次用我的命,换她的命。”
蛊医冷笑道:“你当我的嫁衣蛊是说有就有的?”
“我只知道你的妻子, 是说没有就没有了的。”阿荷徐徐说着, “我的本事他们是最清楚的, 你妻子就在我身后三步之处……”
“你敢?!”蛊医实在是头疼,怎的就惹上这么一群麻烦人?
“你就试试, 我到底敢不敢?”阿荷越是说得平静, 就越是让人心悸。
木阿看了一眼明寄北,“这丫头可是信不过的!”
“或许, 在楚姐姐的事上, 她能信。”明寄北训练出来的弓骑兵,弓术无双,阿荷逃出来几乎是九死一生, 这会儿定是重伤在身。她大可找个地方好好养伤, 从此销声匿迹,却明知他与木阿都在,还敢来这儿。
她待楚拂的情义, 并不简单。
蛊医看这架势,今日他是不治不行了。但是有一句话,他必须讲在前头,“你姐姐身染蛊毒,五觉尽丧,虽说可以用嫁衣蛊一命换一命,可她到底什么时候五觉尽归,我可不知道!”略微一顿,他看了一眼阿荷,“还有她,你们一并带走,我们两不相欠!”
“好!”不等木阿与明寄北开口,阿荷便干脆地开了口。她缓缓走了出来,跟着蛊医往蛊房去了——她的背心处扎着三枚斩断的箭矢,正在汩汩地流血。
明寄北忍下了想说的话,他知道大陵燕翎军箭矢的威力,阿荷能撑到现在,已属不易。
绿澜看得惊心动魄,她走近了明寄北,低声问道:“北……公子,楚大夫有救了,是不是?”
明寄北没有回答,他哑声道:“绿澜姑娘,去准备热水吧。”
绿澜哪里还敢多问,点点头,看了看蛊医谷的环境,找准了厨房所在,便快步走了进去。
木阿走到明寄北身边,肃声道:“我没想到,她还敢回来。”
“燕翎军没有忘恩负义的人。”明寄北慨声说罢,他悄悄地握紧了拳头,“木阿,这口气我是一定要为楚姐姐出的。”
木阿也气,“少夫人这般用心医治他们的郡主,却落了个这样的下场,这口气我也咽不下!”
两人对视了一眼,似是打定了什么主意。
蛊房之中,阿荷走近了楚拂,她温柔地擦了擦楚拂的额上细汗,看着她奄奄一息的模样,心就好像被狠狠地锥了好几下。
“我就知道你会为了救她,命都不要了。”
她的语气又怨又恨,可那又如何呢?她打定了数回主意,今后一定要报复楚拂,可真到可以报复的时候,阿荷又不忍心了。
她太了解楚拂,楚拂认定的事,是无论如何都会去做的,所以她没有出来阻挠楚拂用命换燕缨的命,这次,她选择认同楚拂的做法。
可有的时候,她又不了解楚拂。
比如这次,她用命换她的命,楚拂会不会记得她的这份情谊?哪怕只有一点点。
回到大陵,她是死路一条。
留在大燕,楚拂死了,她还有什么活着的意义?
与其一直被楚拂厌恶着,倒不如——
阿荷牵住了楚拂的手,哑声道:“我说过的,你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我也说过的,楚姐姐,我知道错了。这回你信了吧?”说完,她微微笑笑,转眸望向蛊医的时候,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
蛊医一脸迷茫地望着她,“你们两个姑娘家寻死觅活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阿荷冷嗤道:“她想郡主好好的,我想她好好的,仅此而已。”
“命可只有一条。”蛊医提醒道。
“她若能好,我的命给她又何妨?”阿荷淡淡说完,低头望着楚拂,心道,“楚拂,这辈子你欠了我,下辈子你不要跑了,好好的喜欢我,好不好?”
成全,是她这辈子做的最傻的事。
蛊医检视了一眼她身上的伤,凉声道:“小丫头,你本来就有伤,嫁衣蛊入体后,你这身子怕是熬不住的,我不一定能救你。”
“那就不救了吧。”阿荷轻笑,“死了也好,至少死得值得。”
蛊医不知还能说什么,最终选择了沉默。
嫁衣蛊饲养不易,他心疼地看着盒子中仅剩的两只,沉沉一叹。
谁让他招惹到了这些麻烦人?
罢了,早点治好,早点打发了,他这儿也就清净了。
或许已经痛到麻木,或许是经年死士训练,她早已不怕痛的滋味。
当蛊虫入体,阿荷反倒是笑了起来。
这一回,楚拂注定欠了她。
楚拂最不愿的便是拖欠人情,阿荷就是要她欠着她一条命,一份情,至少这辈子楚拂永远都不会把她忘了。
“拂儿……”
这是头一回,也是最后一回,阿荷明目张胆地这样唤了她。
她曾经在心底悄悄地唤过她千百次,却不敢张口真正唤她一次。
笛音诡异,声声惊魂。
阿荷一瞬不瞬地望着楚拂的脸,看着她渐渐有了血色,她的视线也开始模糊起来。
疲惫又无力。
冰冷又虚弱。
人之将死,原来是这样的滋味。
为心爱的人赴死,苦到极致,便是甘甜。
“楚拂,下辈子,我等你。”
阿荷没了生念,蛊医又如何救得她?
嫁衣蛊成,阿荷却已独赴黄泉。
蛊医探了探阿荷的脉息,摇头叹息。他又探了探楚拂的脉息,不禁皱紧了眉头,眼底都是忧色。
“先生……”听见笛音停下后,明寄北来到了蛊房门口,低声问道,“成了么?”
“一死一伤,你说成了么?”蛊医挫败地摇了摇头,在蛊房中翻找出了一个盒子,递给了明寄北,“拿着!”
明寄北愕然接了过来,“这是?”
“这是南疆百年一生的福参,是疗伤奇药。”蛊医说不心疼,都是假话,他干脆眼不见为净,背过了身去,“拿回去研磨成粉,每日温水喂服,兴许她能好得快些。”
“先生大恩,我……”
“不必了!”
蛊医越想这些人越麻烦,早点打发了好,哪里敢收他的酬金?
“快些抱走!别在这里扎我眼睛!”蛊医忍不住又催了一遍。
明寄北暗暗记下,反正这儿他肯定是还会来的,他也不怕蛊医跑了。
“谢谢先生。”明寄北恭敬地一拜,回头看见绿澜端着热水从厨房走了过来,他看了看蛊医,“能否……”
“再给你们半个时辰!”蛊医匆匆扔下一句话,便悻悻然往妻子的房间去了。
他可要好好看看,他的妻子是不是安好的?
明寄北轻舒一口气,回头对木阿道,“木阿,去买副上好棺木,我们把阿荷好好葬了。”
“嗯。”木阿点头。
明寄北嘱咐了绿澜几句,因为不便进蛊房,便在蛊房外坐了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还好,对南烟姐姐还可以交代。
明寄北心绪复杂,忍不住对蛊房中的绿澜道:“也给阿荷好好擦擦。”
他们大陵人,就算走也要走得干干净净。
“嗯!”绿澜虽然心里怕得紧,可听见明寄北的声音,知道他就在外面守着,心里便踏实了许多。
她拧了拧帕子,先给楚拂擦洗脸上的血沫。
这蛊医救人到底用的是什么法子?这一屋子浓浓的血腥味让绿澜害怕,看见一盆热水最后染成了红色,她只能再打一盆热水来,继续擦洗。
木阿是赶车去的临淮城,很快便拉了棺木来,与明寄北一起将阿荷入了敛。随后两人扛着棺木入了山,寻了个幽静处,给阿荷起了坟,立了碑。
两人回来后,看见绿澜哭兮兮地站在马车边,不由得微微一惊。
“你怎么出来了?”明寄北问完后,发现山门关得紧紧的,“楚姐姐呢?”
“他们把楚大夫抱出来,扔到了车上……”绿澜回想方才那一幕,还在后怕,“我也被他们推出来了……”
木阿咬牙,卷了卷袖子,“这也太……”
“先生肯救人,已经不错了,确实也是我们叨扰太久了。”明寄北拦住了木阿,看了一眼天色,“走吧。”
木阿愕了一下,“去哪里?”
“回大陵,先把楚姐姐调养好了,我们再回来。”明寄北坐上了马车,扯起缰绳才发现绿澜还呆站在原地,“绿澜姑娘,你还愣着做什么?”
“我……我也可以跟着么?”绿澜实在是不知道该去哪里,她如今认识的只有明寄北一个人。
明寄北脸上的霜色微微消融,“除了跟着小爷,你还能去哪里?”
“嗯?”木阿听这话,好像哪里不太对。
明寄北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总要有人照看楚姐姐的,木阿你跟我都是男儿,怎么照顾楚姐姐?”
“也是。”木阿坐到了明寄北身边,随口应了一声。
绿澜舒了一口气,吸了吸鼻子,爬上了马车。
“驾!”
明寄北扬鞭策马,赶着马车沿着山道渐行渐远。
作者有话要说:意不意外?最后来救楚拂的,竟然是阿荷。
今天只有一更~因为马上鸢小凝要出门上班了,晚上20点以后到家,大家慢慢看~挥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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