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打从方才在朝堂上, 听见了赵悯生所说的那一番话,谢渊脑海中的各种杂乱的想法便如洪水一般, 从四处不断迸溅而来, 扰乱着他的心绪。
初夏的骄阳一寸寸的爬升至最高点,脚下灰白色的方砖经过了一早上的照耀, 终于也肯在此时此刻, 将其积蓄的所有热量倾囊而出, 不断的对来往的行人进行着烘烤。
谢渊在深红色的宫墙下的迈着急切的步伐, 行走匆忙, 不用多一会儿, 汗水就已经完全浸透了他的鬓旁,身上轻薄的衣料也因为汗水的原因紧紧的贴在他身上, 略带一些粘腻的束缚感,也让本就已经十分烦躁的他感觉到更加的心烦意乱。
“殿下!”
身处于皇宫之内,周围四方高大的围墙几乎是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如今的谢渊,切勿喊叫不可疾行, 可是在面对着身前的赵悯生对他置之不理, 视若无睹的情况下,谢渊在多次呼唤无果后, 最终还是不得已的在一条小路上稍稍的拔高了些许的音量。
谢渊这一声殿下刚一叫出口,周围的宫人们便纷纷都被他吓了一跳,立刻全部停下了手里的活,一溜烟似的全部跑到了宫墙底下, 低着头瞧着地,整整齐齐的跪成了一排。
可饶是这样,一直走在人身前的赵悯生却依然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甚至都不曾因此而回头看上人一眼。
赵悯生一个人走在前面,他能听见谢渊在他喊他停下,也深知他一直都在自己身后不断的追赶,可是他却迟迟都不敢停下。
因为他实在是不清楚,自己到底应该怎么样来面对如今的谢渊,自从赵悯生的心底有了要将人送走的想法后,这个问题就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可是直到如今,赵悯生依旧还是没能找到一个答案。
所以即便是身后的谢渊再怎么样,这一路上,赵悯生实可谓是一步都没有停。
哪怕他清楚的知道,无论他再怎么躲藏逃避,最终他都是会停下的,终究他是要回到谢府去的,可赵悯生还是没有停。
他知道只要谢渊追上了自己,就一定会问他那一个问题,可答案,现在的他却完全说不出口。
周围的宫人们畏畏缩缩的跪在地上,眼珠子直直的盯在地上,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谢督公的威名早在好多年前,便已经响彻京城,而他们这些在宫里做事的,便更是连其中的一丝一毫都时刻不敢忘。
早些年间行宫里那一次血流成河,这些年来在各种时间,以各种方式暴毙的臣子,这些平时对于谢督公亲眼所见,抑或是道听途说而来的深刻记忆,在此时此刻无不清晰的浮现在他们的脑海之中。
以至于现如今的这些宫人,方才听见谢渊稍微大声一点的说话,便被吓得魂不附体。
眼看着这些宫人整整齐齐的跪了满地,谢渊的心里虽然还想要尽力的追上去,但也不得不先放缓了身形,以防在这个时间点再出现什么不好的传闻,直等到这一段路走过,他才终于在宫门外叫住了前方那个一直不肯回头的身影。
“赵治!”
赵悯生的前脚方才卖出宫门没多久,身后便传来了一个许久未曾听过名字。
赵治这两个字一出,赵悯生和谢渊便双双都停在了原地,似乎同时都愣住了一样。
这还是谢渊头一次直呼他这二个字……赵悯生知道这两个字说出口,对于谢渊到底意味着什么,所以才会在听到的一瞬间,就立刻驻足,而如今这时候,他的脚步一旦停下,就意味着必须直面谢渊的质问,再也拖延逃避不能。
“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赵悯生背对着谢渊站在墙角的一颗柳树下,闷热的风带着些粘腻的潮意吹在脸上,凉爽的清晨早早的过去,只留下这些独属于正午的烦闷与潮湿,无时无刻不在蒸烤着世间。
这一句话,赵悯生曾经许多次的想要从谢渊的口中听见答案来,可是谁又能想到了如今,待他自己站在人的身前,直面这个问题的时候,竟又会是如此的哑口无言。
谢渊站在人身后,不远处直立在树荫底下的那个背影,便是他苦苦追寻了一路,想要面对面好好质问一番的人。
额头上的汗水出了又散,谢渊站在炽热的阳光下,朝着赵悯生所站的方向缓缓的走了几步,最终却也还是在那即将踏进树荫的边缘堪堪止步。
谢渊站在树荫的前面,微微的抬着头任由着夏日的阳光大咧咧的晒在他身上,脚前的那一道阴影从地面一直蔓延到周围的宫墙上,只这一道简单的光影,如今看来便好似是横断在二人之间的一道分割线。
几个时辰之前,还在莲花池前为二人关系的缓和而感到欣喜的谢渊,不过那么短暂的时间,便在朝堂上听见了赵悯生亲口将他支出去,如今在他心中,实在可以称得上是五味杂陈。
谢渊人活两世,不畏生,不畏死,唯独怕的就是他赵悯生。
谢渊怕自己被人支开,更怕这一次支开以后,再见便是永别。上一世赵悯生将他支去北境三年,他们俩个都清楚,这一生最好是别再想见,因为一旦再见,便一定是生离死别。
而这一世,赵悯生如今的处境,他们二人亦是都十分的了解,在这个无异于要在刀尖起舞的时间段,赵悯生在完全不与谢渊交代的情况下,就自顾自的将人支出宫去,所为的不过也就是要将谢渊从这一滩烂泥之中摘除身去,为了在他失势以后,还能让谢渊无虞。
可是他明知道,谢渊从来都不怕这些,他怕的不过是不能再继续的追随自己的烛火。
“这个问题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那我换一种问法,赵悯生,你到底爱不爱我?”
谢渊的上一个问题说出口以后,所得到的不过也只是赵悯生无尽的沉默,不过很快谢渊就再一次的开口,将二人之间的沉默打破。
这个问题,谢渊憋在肚里子里憋了一路,在这一路上,他想过无数次自己在人面前,将这句话问出口的场景,却唯独没能想到,当他真正站到这里说这句话的时候,心情竟会是如此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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