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启程

    范府的平静彻底打破,两道身影在建筑群中追逐厮杀着。

    范闲手中,银亮的剑光连续闪动,格开对方的长剑与时不时抽冷子射过来的暗器。

    两个人都把地形运用到了极致。

    树木被看的七零八落,假山被掀翻,亭子被推倒。就连地上铺陈的石板,也在范闲霸道真气的作用下被踏出数个大坑。

    拆家拆得毫不心疼的范闲越打越过瘾,两个人乒乒乓乓的从东边打到西边,留下一路宛如大群哈士奇肆虐过的痕迹。

    一道蒙眼、手持竹竿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远处的小楼上。静静听着这边的动静。

    “喝!”

    范闲重重一踏,将自己抛入空中。坚实的石板地出现蛛网般的裂痕,中间深深的凹陷。

    锵——

    一点银芒骤然划破空气,随后才是尖锐的嗡鸣。

    带着披风的人影首先落地,男人捂着脖子,踉跄几步,随即不可置信的仰头看向落在屋檐上的剑客。

    他眼中还残留着杀气,与意识到自己走到终末之刻的茫然混杂在一起。随后,鲜血从他指缝间喷溅而出。

    砰——

    杀手彻底倒地。

    身下晕开的大片血迹毫无疑问的宣告了他的结局。

    范闲看呆了,差点维持不住寂寞高手的形象。

    落地之后,他缓缓的吐出一口气。紧绷的心情稍稍放松。排练和公演果然不是一回事啊…这么想着,范闲看着地上装死的滕梓荆的目光骤然犀利起来。

    这人的演技和排练的时候完全是两个人,说不定就是那种人越多越上头的类型。

    这一刻,范闲由衷感到,自己的业界地位受到了深深威胁。

    一个惊慌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快快快,快来人,快把尸体弄走!”

    声音很是熟悉,是周管家,范闲正奇怪他怎么这么快回来了,难道是老乡忽悠失败了吗?

    只见管家坐在轮椅上,捂着心脏,瞠目结舌的看着庭院的惨状,一副快要心脏病发作的样子。

    轮椅没有在地上走,而是被两个家丁一左一右的抬着,看他们的样子脸涨得通红,已然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范闲侧目,嘴角抽搐

    不是吧,真这么快又被忽悠瘸了???

    在管家的呼喝下,家丁护院围上了地上的尸体。而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人突然转头,以只有他能看到的角度,朝范闲眨了眨眼。

    是风时雨。

    ……你这忽悠人加变装的速度也不是一般的快啊!

    看着风时雨假扮的小厮成功混入了收尸的队伍,范闲彻底放心,然而他一回头,却见一个满头银丝,因为苍老而有些矮小的身影拄着拐杖立在门口。

    他突然觉得很愧疚,讪讪的丢开剑。

    不管怎么样也好,他一定要去京都。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疑问与好奇已经到了一种按奈不住的地步,即便前方存在着未知而强大的敌人,范闲也已经下定决心,势必要去正面面对。

    第二次的生命的确宝贵值得珍惜,可如果真的一直这样安稳生活下去,无视环绕自身的诸多谜团,像现在过着每天重复的生活,最后终老在澹洲,无疑彻底辜负了这次生命的意义。

    只有让奶奶意识到澹洲已经不再安全。才能让态度坚定的老人改变主意。不愿与亲人意愿正面冲突的范闲才用出迂回的办法,和滕梓荆演了一场戏。

    但现在看着老人眼中强抑的关心,他又觉得十分后悔。

    “闲儿,闲儿…你没事吧。”他刚走到奶奶身边,老太太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没事,刺客已经死了,我一点事都没有。”范闲张开双臂,仍由奶奶打量。

    他搀着老人回到屋里,老太太拉着孙儿,半倚半坐,双眼怔怔的看着空气不知道在想什么。范闲好像突然忘词了,任由沉默在室内蔓延。

    半响,老人缓缓开口,精气神仿佛也去了一半:“这澹洲,对你也不是安全之地了。”

    范闲条件反射的弯起嘴角,露出轻松的笑容,认真的看向她:“没事奶奶,我不害怕。”

    老人一怔。

    她闭了闭眼,终于有了决定。身体缓缓坐直,衰老的声音突然有了不容抗拒的威严:“闲儿,跪下。”

    范闲一怔,随即从善如流,在她面前跪好。

    “你想去京都,那就去吧…速速上路!京城人心叵测,你当处处小心,不可轻信任何人。要学会心狠…这样你才能活下来!”

    十几年的相处时光,在范闲意识到离别将至的一刹那,化为了穿透内心的强烈感伤。他无言了几秒,到最后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点头应下叮嘱:

    “嗯,我明白的。”

    告别最后,他走出去的那一刻。范闲回过身来,给老人留下一个朝气蓬勃的灿烂微笑:“奶奶。放心吧,我会很快回来的。”

    等范闲回到自己的屋子,风时雨已经百无聊赖的在那里等他了。

    盗帅一手托着脸,无聊地用手指敲着桌子:“怎么样,要走了吗?”

    “明天一早动身,滕梓荆呢?”

    “跑了呀。终于海阔天空得自由,不用在鉴查院手下天天996,当然是迫不及待去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日子。”

    说是这么说,但滕梓荆从没有交代过自己在假死之后的打算,也没说过自己牵挂的人是妻儿,这些东西完全是盗帅个人臆测。

    虽然是猜测,却出奇的准确。这种敏锐的洞察力,不愧是…专门偷东西的。

    “回家了么,也不知道他的家乡在何处啊……”

    之前交谈的时候,范闲从不提起这方面的内容,避免对方误会。不过,滕梓荆留给他的印象并不坏,如果他能顺利的回到家乡,和老婆孩子一起过上安定的日子,好像也挺不错。

    “怎么,你还想找到人家家里,来个一网打尽?我还以为你真的打算一笔勾销放过他想刺杀你的帐呢。范闲啊范闲,我怎么没看出你是这种人?”风时雨故意歪曲着范闲的话。

    范闲无奈的看着他。

    没有从他的反应里得到什么乐趣,盗帅怏怏转回正题:“你这边的速度太慢,我要先走一步,到时候京城见……反正我也实在没有什么事做,陪你闯一闯也好打发无聊。”

    他才不要再感受一遍古代社会颠簸的旅途,还不如自己用轻功。

    “好啊,京城见。”范闲点头表示理解。

    盗帅很神秘,也经常让人摸不透在想什么,却让人忍不住的想去相信。这些天的相处,好像是熟人,又好像是朋友,一起做了很多幼稚的事情,但又很开心…而直到此刻分开,这份友谊好像才有了实感。

    来到这个世界许久之后,难得结识了一个新朋友,好在,这一次也只是短暂的道别。

    风时雨真的说走就走,而且能走窗户就坚决不走门,从窗户翻出去的时候他想起一事:“高手兄呢?他和你一起吗?”

    “看叔自己的怎么决定。”

    这些年,五竹虽然一直在保护他,但从来没有公然露面过,想来,这一次上京城也一样吧。脑海中浮现保护者无欲无求的淡漠表情,范闲有了决定。

    这一次在京城,除了了结那些自己也不清楚的恩怨与敌人,第二个目标就来帮五竹叔找到他想做的事情吧。

    “你要照看好他啦,高手兄碰到你的事情就跟吃了炸|弹似的,京城又不是鱼塘可以随便炸,那里有和他一样的宗师。”盗帅留下这句话,一溜烟的就没影了。

    ……

    去京城的一路都很顺利,但进了城门之后,风时雨才觉得遗憾,简直要到扼腕叹息的地步。他还没有偷鉴查院!还没有偷皇宫!!

    可现在陈萍萍知道风时雨就是盗帅楚留香,如果浪起来,万一连累到小老乡怎么办。就算要跑路,也要等围观完范闲的身世之谜吧。

    心理学上有个词叫延迟满足,现在好好等待,仔细调查,最后直接干一票大的话,岂不是更加爽歪歪?

    风时雨如同克制吃糖欲望的小孩子一样,恋恋不舍的把目光从远处巍峨的宫城、以及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琉璃金瓦上移开。

    然而还不等他多遗憾几秒钟,神情就因为前方一个匆匆而行的身影逐渐古怪起来。

    风时雨顿住脚步,歪了歪头,露出一副瞧瞧我发现了什么的样子。

    “哦豁,这不是盗版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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