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谢天一忙着训练闪电时，农村人民公社化运动轰轰烈烈展开，自试点村开始，迅速向四周辐射，很快就蔓延到曲林县。
一时间，林场人心浮动。
“听说了吗，咱这边农村也成立了公社，还有那大食堂，办得可是红红火火，一分钱不收，馒头米饭可着劲吃，还有鸡蛋、大块肉……”
“真有这么好？”有人表示怀疑。
另有人开口作证：“我也听说了，我家就有亲戚在乡下，他们最近日子过得可好了，比我们林场好无数倍，羡慕得我都想去乡下了。”
“有什么好羡慕的，不过寅吃卯粮罢了，难不成还能凭空变出粮食不成？”有人赞同，自有人反对，这不就来了个煞风景的。
大家兴致正高，哪听得进这样的话，当即反驳：“哎呦，我说同志，你这觉悟不够啊，又不吃你家粮，你叽叽歪歪个什么……”
这样的闲谈无处不在，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其中举双手双脚赞成的不用说，多半出自贫寒家庭，而严词反对的，恰恰相反，他们大多家境富裕，至少不愁吃穿。至于中间那些，保持沉默的不少，但更多却是墙头草，风吹向哪边便倒向那边。
谢家明面上属于中间派，实际更倾向于家境相对优渥这一边。若让他们选，就是吃糠咽菜，只怕也不会乐意吃大锅饭。
说到底谢家还没穷到那份上，甚至于因着闪电越来越厉害，隔三差五就叼一只猎物回家，再加上谢天一和沐天松整日上山下河寻摸吃的，关起门来，谢家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谁乐意开倒车，将好处跟人分享？
令人欣慰的是，林场各级领导天然就站在反对这一边，只要上面没下发明确政策，谁也不会脑子一热就跟着干。
事实也是如此，办大食堂的呼声再高，闹得整个林场都沸沸扬扬，也很快被压下，没掀起什么风浪，最终无疾而终。
不过有一项政策却于此时彻底落实，自由市场全面取缔，林场集市自是不用说，从相关文件传达后，即刻关闭。
众摊贩顿时傻眼，一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开始了。
谢天一和沐天松四目相对，心中有种石头终于落地的轻松感，紧接着心又一紧，这也就意味着离饥荒又近了一步。
“天松，清点一下物资。”沉默良久，谢天一率先开口打破一室静寂。
沐天松依言而动，很快就得出结论，储物荷包几近满载，各色菜干和菌菇干占了近半空间，剩下大半是干果和干肉，米面等粮食只占极小一部分地方。
另外还有少量他和谢天一采集所获物品，基本都是入口之物，诸如糖果点心，杂七杂八什么都有，不过每一样量都很小，最多一样也不过一两斤之数。
这还只是两人私下里倒腾的，连谢持夫夫都不知。
明面上，谢家不大的一个菜窖被塞得满满当当，另有一个房间专门挪作储物间，用来存放粮食果蔬等。
谢天一算了下，这些足够他们一家四口吃上一两年，当然，仅限于果蔬之类，并且保存妥当，没有中途腐坏，至于粮食，则明显不足。
没办法，重生这事太过离谱，不好告知谢持夫夫。如此一来，他们能做的事情就有限，因此，谢家存粮并不多，顶天也就够他们三五月之用。
不过这无伤大雅，谢持夫夫是工人，每月都有供应粮可买，就连他和沐天松两人，一样有口粮份额，倒是不用担心饿肚子，顶多就是吃得不好罢了，这个以后再说。
谢天一担心的是，这么多食物放在家里，要是哪天被人发现，心生歹念就糟了。
视线余光扫到疾风犬，谢天一顿时眼睛刷的一下亮了。
“闪电，过来。”
听到主人呼唤，闪电颠颠跑过去，然后就没有然后……
结果谢天一白担心一场，谢持夫夫想得不比他少，不等他开口提议再秘密挖一个菜窖，一听到风声——十三里屯出现搜粮队身影，两人便开始着手藏粮。
有谢持夫夫出马，自然就用不着谢天一和沐天松，闪电逃过一劫，顿时高兴坏了，绕着院子不断撒欢。可惜为时过早，虽不用它充当主力，但该它出力的地方它也跑不掉。
这之后一阵子，谢家就出现晚上谢持和沐正林举着铁镐铁揪挥汗如雨铲土，白天闪电对着墙壁愤愤磨爪，刷刷几下，下一刻，泥土便簌簌往下掉，这一让人惊掉一地下巴的奇景。
万幸，谢天一并非周扒皮，知道闪电辛苦，给它准备的额外伙食档次也蹭蹭往上涨，荤素皆备不说，还有它格外喜欢的采集所得食物。
顿时，闪电什么不满都没有了，挖土挖得那叫一个尽心，要不是谢天一见状不对，赶紧叫停，它一个就能将地窖全部包圆，那就露馅了，到时怎么向父亲们交代？
差不多就行了，过犹不及。
这天晚上，谢持照例对着昏暗的灯光埋头挖地窖，挖着挖着，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绞尽脑汁却想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也就索性不去想。
“好险。”谢天一拍了拍胸口，看来不能再让闪电出手帮忙，反正已经挖得差不多，是时候收手。
果然，不出两日，地窖便顺利收尾，紧接着就是秋收开始。
谢家不用忙这些，原本谢天一和沐天松对此也不上心，直到听到——
“秋收过后，天很快就会冷下来，小虎小安棉衣棉裤该准备了，我看了下，棉花还不大够，棉布也不太足，这些票暂时咱家用不着，你拿些去看能不能换几张布票棉花票。”沐正林一阵翻箱倒柜，最后对着一堆棉絮发愁。
谢天一好奇地拿过来跟沐天松一起翻看，肉票、烟票、工业券、煤油票……真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两人第一次接触这么多票券，一时看得入迷，等他们回过神，发现手里似乎少了几张烟票，偷偷瞟了谢持一眼，又向沐正林投过去一瞥，稍后，两人会心一笑。
父亲居然也会干这种事，真是没看出来，爹爹也没差多少，竟然假装没看到，纵容父亲这么做，呵呵……
乐过后，谢天一和沐天松敛起笑容，也开始发愁。
两人孤儿出身，本来就没多少衣服，等被王铁生夫妻领养，整整半年整日上山下河，又不给添置新的，仅有的两三套破旧换洗衣服更是破烂不堪。
后来到了谢家，一进门，沐正林就给他们一人做了一身新衣裳，之后又陆续添了一些，及至现在，沐正林手头这些年积攒的布票花了个一干二净不说，最后一盘算，还不够。
而沐正林烦的可不止这些，过年还得给家里老人扯上几块布，多的没有，一人一两尺总要，别看少，几个老人加起来也不是一个小数目，要再有个婚丧嫁娶，老人过寿什么的，那就更不好说。
提起棉花，谢天一和沐天松不约而同想到棉田，林场似乎就有。
谢天一附耳过去，悄声问沐天松：“棉花你试过没？”
“没有。”沐天松摇头否决，随后双眼放光，“等秋收差不多，我们过去看看，说不定有意外收获。”
谢天一对此深表赞同，土豆之类可能无法采集，小麦稻子苞谷黄豆之类兴许可以啊，要是棉花也适用，那就更好。
当然，两人不会跟林场抢东西，只是捡个尾，从他们不要的秸秆中采集遗漏果实，不用损人，又能利己，何乐而不为？
而要是尝试成功，或许还能将范围扩大到附近乡村，不，现在应该说各公社生产队，届时就真什么都不缺。
他们手里宽裕了，自然就有余力接济他人……
思及此，谢天一和沐天松心跳不由加速。两人都尝过饥饿的滋味，饿到极致，那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诸如王铁生夫妻抢他们手上救命粮这种事那是层出不穷，只不过大部分人没那么明目张胆，但实质上又有何区别，一样是逼人上死路。
谢天一和沐天松韧性十足，别看两人年纪小，在饥荒中坚持得算久的，在他们之前，就有不少人悄无声息没了，其中好些都是年轻媳妇小姑娘，难不成她们都跟沐天松一样体弱不成？
显然不是！
之前没能力就算了，既然现在出现契机，谢天一和沐天松自然不会坐视不理，能帮一把是一把，能救一个是一个，也不枉他们重生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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