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文(十)
将刚刚收来的将近两百万“赔偿”款, 转进安奶奶的账户, 又将北堂淳给的二十万转入某个慈善基金,安然又恢复到一贫如洗的状态。
安然写在账单上的物品损失是六十多万,精神损失乘以二, 加起来有一百九十多万。
原主自然没那么多钱可损失, 但耐不住安然会算账。裤子破了, 损失校服一套,原主自己拿线缝一缝继续穿,没多久又被人泼了脏东西, 于是又损失校服一套,原主洗洗继续穿,然后再被人用火烧出两个洞……每样东西损失个三四次,零零总总加起来, 就算出来这个数了。
“讹”了同班同学一百多万, 安然没有半点不安,也没什么胜利的喜悦。
两百万, 很多吗?不过是他们中间某些人一个月的零花钱罢了。
却是原主一条命的价格。
被欺负被羞辱了足足半年,甚至被害死,最后却要靠狐假虎威, 才能听到一句“对不起”。
一句不情不愿的“对不起”,没有任何意义, 只是原主一直想听,安然就让他们说给他听了。
安然当然不可能回他们一句“没关系”,他也没资格说这句话, 至于原主,已经死了,就算想原谅他们,也没机会了。
安然其实很想知道,如果没有他的出现,对着原主冷冰冰的尸体时,这些人是会像今天这样,鞠个躬,说一声“对不起”,还是若无其事的绕过他的尸体,继续自己的人生?
背着书包下楼,就看见欧阳焕靠在他那辆跑车上抽烟,看见安然过来,掐了烟上车:“走吧。”
看起来情绪有些低落。
汽车发动。
“阿淳跟你说了吧?催眠的事。”
“说了,”安然道:“今天晚上对吧……嗯?你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欧阳焕道:“你不是还没吃晚饭吗?我请你。想吃什么?”
“西红柿鸡蛋面。”
欧阳焕愣了下,道:“你不是不喜欢吃面吗?”
安然道:“我不是不喜欢吃面,我只是不喜欢吃北堂淳煮的面……去生活区,我知道有一家的西红柿鸡蛋面煮的最好吃。”
欧阳焕嫌弃道:“我请你吃饭耶,你能不能点个稍微有点档次的?西红柿鸡蛋面!”
安然道:“我觉得西红柿鸡蛋面就很符合我的档次……谢谢。”
欧阳焕无语,转道生活区。
对西红柿鸡蛋面,安然其实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喜欢它的是原主。
安家穷,安奶奶又想攒钱给他念书,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瓣花,西红柿鸡蛋面,就成了家里唯一的“奢侈品”,生日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考试考好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不小心摔跤了,一碗西红柿鸡蛋……
再后来,原主撑不下去的时候,就会自己掏钱,去外面的店里吃一碗西红柿鸡蛋面。
安然忽然也想尝一尝,原主记忆中的无上美味。
其实也就那样。
狭窄的店面,简陋的布置,拥挤的食客,闹哄哄的环境,还有看似干净,但一抹一手油的破旧桌椅……欧阳焕对这个地方简直从头嫌弃到脚,尤其是长这么大,他从来没和人挨着这么近的吃饭——和他挨的近的人,还不是指坐在他对面的安然,而是和他背对背坐着的一个胖子,两个人一个胖一个高,原本狭窄的过道直接被他们挤满。
连腿都伸不直的欧阳焕,虽然全城黑着一张脸,但还是坚持把一碗分量十足的面吃的干干净净,付了钱,逃也似的上车。
“你平时就吃这种东西?”
安然道:“开什么玩笑,一碗面三十二,贵的要命,我哪吃得起?偶尔来奢侈一次就很不错了,平时当然吃食堂。”
欧阳焕咕哝了一句,声音太小,以安然的耳力都没能听清。
回到别墅,发现来了客人——叶梓雨,和北堂淳两个正在吃面。
叶梓雨眼圈红红的,似乎哭过。
安然对她点点头,对北堂淳道:“我们回来了……大概什么时候开始?”
“约的是八点,”北堂淳道:“你先去上去休息一会吧,等他们到了我通知你。”
“他们?”
北堂淳迟疑了一下,道:“我家里人。”昨天欧阳焕将他的话当了耳旁风,根本没帮他联系他母亲,结果下午人就杀来了。
安然对北堂淳这种行径已经很习惯了,半点没有和他理论的欲望,一言不发的上楼,欧阳焕也上楼回房,却在安然准备关门的时候,挤了进来。
“刚刚这个忘了给你。”
递过来一条项链。
安然接过,银白色的金属链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样子看起来还不错,底下的挂坠是一块菱形的深墨绿色的翡翠。
欧阳焕道:“今天看到就顺手买了,待会你把它藏在身上,意识迷糊的时候就捏一下。”
安然试着捏了下,好吧,用蛮力的时候,是会有点扎手,但这玩意儿能帮他保持清醒还不让人看出来?开什么玩笑,随便一个玻璃渣子都比它靠谱。
把完了两下递回去,道:“你不觉得这是一个悖论吗?”
“嗯?”
“如果我是孤魂野鬼,怎么会害怕什么催眠术?如果我是双重人格,不正是你要的结果吗?还要这东西做什么?”
欧阳焕一时愣住,又不耐烦道:“买都买了,你留着玩吧,又不值几个钱。就算……为机场的事,给你的赔礼。”
不等安然说话,转身要走。
安然一把拉着他,将链子塞进他口袋,道:“东西就算了,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对你来说,不难。”
……
欧阳焕下楼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吃完了,叶梓雨在厨房洗碗,北堂淳坐在沙发上,微合着眼,看起来有些神思不属。
欧阳焕一把攥住北堂淳的衣领:“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
北堂淳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看着他,平静道:“我给过钱了。”
“哈,给钱……”欧阳焕好笑道:“给了多少?”
北堂淳淡淡道:“二十万。”
“二十万……”欧阳焕简直要笑了,一脚踹在沙发上:“二十万!”
神特么的二十万!
叶梓雨听到动静出来,被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样子吓了一跳:“你们干什么?欧阳焕你放开……”
欧阳焕一声怒吼:“滚!”
叶梓雨一窒,脸色瞬间煞白,手脚冰凉,看向北堂淳。
北堂淳却仿佛没有发现她的窘况,淡淡道:“二十万是他自己要的。”
欧阳焕点头,再点头,将他推的重重跌坐在沙发上:“你会后悔的。”
转身要走。
被人完全忽略的叶梓雨终于回过神来,大声道:“好!我滚!滚就滚!这里本来就不是我这样的贫民丫头该来的地方,是我脏了你们的地方,我就不该……”
她声音带着哭腔,却强忍着没有掉泪,带着水光的眼眸,倔强的瞪着欧阳焕。
欧阳焕不耐烦的打断道:“你知道就好。”
叶梓雨咬牙,指着他大骂:“你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有一分钱是你自己挣的?像你这样的人,根本就是社会的渣滓,父母身上的吸血虫……”
欧阳焕再度打断道:“老子是什么人,关你屁事!你不是要滚吗?还不滚?”
叶梓雨气的发抖,这个地方不是她自己要来的,凭什么被这些人无缘无故的羞辱?被人一再驱赶,请她来的人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这个地方,她一秒都不想多待,可是又不甘心这么软弱的落荒而逃……她和欧阳焕吵架不是第一次,但比起这次受到的羞辱,上次只能算是小孩过家家般的斗嘴。
正要继续“战斗”,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欧阳焕你是属炮仗的吗?一天到晚噼里啪啦炸个没完……他这人有病,叶子你别理他。”
最后一句,自然是对叶梓雨说的。
叶梓雨看着从楼梯不紧不慢下来的安然,忽然觉得很难受,比听到欧阳焕的一声“滚”还要难受,就像心脏正被无数条毒撕咬,难受的她喘不过气来。
“有你什么事儿啊?”欧阳焕骂道:“你不是要洗澡吗?下来凑什么热闹?”
安然道:“晚上吃太咸 ,来榨杯果汁喝。”
欧阳焕道:“帮我也弄一杯。”
安然道:“你自己没长手?”
“喂!”欧阳焕大怒:“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安然冷笑:“你会?”
欧阳焕正要说话,叶梓雨狠狠撞开他冲了出去。
安然下楼,朝门口走。
欧阳焕道:“你干什么去?”
安然道:“天快黑了,她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我送她回去。”
欧阳焕道:“你车都没有,送什么送啊?”
看向北堂淳,道:“喂,人是你带回来的吧?”
北堂淳淡淡道:“是你赶走的。”
欧阳焕冷笑:“你也没留不是吗?”
安然懒得理他们,自顾自的在玄关换鞋。
北堂淳起身,道:“我去送……安然你先休息一会,阿焕,我妈他们过来的话,麻烦你先招待他们一会……”
欧阳焕嗤笑一声:“她们哪次来了,不是比主人还像主人,需要人招待?”
……
北堂淳走了没多久,别墅就来人了,一个妆容精致的贵妇,一个长发及腰的美女,一个中年老外,外加一身职业装的干练女助理。
“姑妈,表姐,安德鲁先生,”欧阳焕一一招呼:“阿淳有事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贵妇”——北堂淳的母亲欧阳兰微微点头,道:“沫儿你先带安德鲁先生去楼上休息,陈丽你也去,阿焕留下,我有话问你。”
虽然这样的安排有些不合情理,但包括欧阳焕在内,谁都对她的性格深有体会,也没人发表意见,一楼客厅很快就只剩了欧阳焕和欧阳兰两姑侄。
“你说那个叫安然的要见我,人呢?”
欧阳焕道:“在三楼,阿淳房间旁边就是他的,您自己上去吧!”
见欧阳兰不悦的皱眉,欧阳焕懒洋洋道:“反正话我传到了,阿淳我也支出去了,我答应的事已经做完了。您要是不想去可以不去,本来我就不赞成你们见面。”
欧阳兰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上楼。
楼上几间卧室的门都关着,欧阳兰的脸色越发难看。
这才几天呢,人就已经住进来了,而且还住在三楼!她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狐狸精!
手下略重的敲响房门。
三声又三声后,里面传来一声“请进”。
声音清澈柔和,语气宁静舒缓,极为动听,落在欧阳兰耳中,却让她感觉莫名的熟悉和不安,这种感觉,让她将对方没有亲自出来迎接的愤怒都暂时压制,推门进去。
三楼的几个房间都是差不多的格局,宽敞的一室一厅,外加卫生间阳台,少年站在书桌旁,手里拿着毛笔,正低头作画。
欧阳兰第一眼就知道,不是装模作样,不是附庸风雅。
她见过那些真正的文人,浑身上下仿佛浸染着书香,只站在那里,便有一股儒雅温润的气息扑面而来,当他们执起笔时,更有一种让人屏声静气、不敢惊扰的气场。
今天她竟然在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上,感受到了这种气场,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她看向少年笔下的画。
荷叶已经画好,少年正在画鱼,握着笔杆的手指莹润如美玉,不见半点瑕疵,沾着淡墨的狼毫随意涂抹,寥寥数笔,就有一尾锦鲤仿佛要从水下一跃而出,悠然灵动。
分明只有黑白二色水墨画,却让人恍惚间产生绚丽夺目的错觉。
少年在她心中的“骗子”标签逐渐淡去,却另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升起。
忽然少年微微侧头,抬手,手指在颈侧向后轻轻一挥,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欧阳兰忽然间毛骨悚然,生出万分诡异的感觉,骇然失声:“你是谁?!”
声音干涩。
这个动作,她太熟悉了。
她的记忆里,曾有一位秀发披肩的少女,当她低头弄墨,被垂落的长发遮挡住视线时,就会这样随意抬手一拂,在这一瞬间,发丝飞扬,笑容明媚,那份独属于少女的风情,让同为女人的她都为之动容……
如今这个习惯性的动作,却在一个陌生少年身上分毫不差的出现,少年分明没有长发垂肩,那动作却流畅自然,丝毫不让人觉得违和。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气质,熟悉的画技,熟悉的小动作……
欧阳兰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少年用笔尖上剩余的一点残墨,为脆嫩的荷叶添上一颗露珠,露珠晶莹剔透,仿佛下一瞬就会从摇摆的荷叶上滑落……少年捋开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张漂亮的足以让任何人失神的脸,微微一笑,道:“夫人觉得我是谁?”
欧阳兰神情惊疑不定,安然放下笔,道:“放心,我不是冯婷,我叫安然,安静的安,然后的然。”
语气不复之前的柔和宁静,而是带上了少年人特有的活力,三分顽皮一分惫懒,那一身书香文气,也瞬间散尽,仿佛之前的一切只是错觉。
安然笑道:“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我是不是演的很像?”不枉他刚才花十分钟,跟着某人的视频学了这一个小动作、一句话。
欧阳兰却笑不出来,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语气生硬道:“你想要什么?”
演这么一出戏,总不会是为了开个玩笑。
安然跟着坐下,也不啰嗦:“八百万。”
欧阳兰心神一松,嗤笑一声,正要开口,安然道:“就八百万,少一分钱,我就……和北堂淳,嗯,结婚。”
他撑起下巴看着欧阳兰,笑容醉人:“你知道的,我能做到。夫人您不想看着北堂淳断子绝孙的,对吧?”
回到自己熟悉的领域,欧阳兰彻底放松下来,拿起安然刚刚完成的画作欣赏,道:“这是临摹的三年前,冯婷获得全国青年国画大奖的‘鱼戏荷叶’图吧?你画的不比她差,不,甚至比她画的更好……”
“八百万……”欧阳兰摇头失笑,道:“年轻人,你不觉得这样的格局,对你而言,太小了吗?”
安然颔首表示认同:“是很小。
“只不过,北堂学长给了我二十万,让我答应接受所谓专家的催眠,原本为了摆脱他的纠缠,我是答应了的。但他得寸进尺,找人来围观,这就很让人恼火了。
“然而凡事都有价格,我对人生的要求很低,八百万,可以让我找一个风景优美的小镇,买一栋房子,优哉游哉的过日子,也能让我我拿着画笔,满世界游手好闲的晃荡……这样一想,就很够了。我一个穷小子,接受一次催眠,将自己心里的秘密拿出来,供各位取乐一回,能换半辈子不用为生计奔波,不错了。”
欧阳兰笑笑,道:“其实哪怕我不给钱,你也不会和北堂淳结婚,不是吗?且不说你喜不喜欢阿淳,你这样的人,怎么会甘心做别人的影子?”
“是,”安然笑笑,道:“夫人看的很准。”
欧阳兰反问道:“那我为什么要花这八百万?”
安然道:“北堂淳花钱,只是让我接受催眠……夫人可以花钱,让这次催眠,有一个你期待的结果。
“这次的事,看似我受人摆布,身不由己,但是夫人应该很清楚,是给北堂淳一个痊愈的契机,还是让他精神错乱、彻底变成一个疯子……”
他接过欧阳兰手中的画,扬了扬,笑道:“我说了算。”
他一个动作,一幅画,连清醒理智的欧阳兰都能唬住,更何况看似正常,其实错乱偏执、自欺欺人的北堂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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