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位的皇帝已过知命之年,但仍无子嗣,众人均猜测是要从宗室中挑选过继的人选。
是以,暗流渐渐涌动起来,但百姓们犹自不觉,建平城中依旧是繁荣平和的景象。
三月,草长莺飞,春风和煦,正是踏青的好时候。
“公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一个穿着灰衣短打的小厮,立在一扇门前,轻扣着门说道。
不多时,门被打开。
露出屋中人的面容,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透出淡淡的殷红,五官极浅,却负气含灵。
面容轮廓棱角分明,孤傲清俊,丰神俊秀,清雅出尘,不似人间客,倒如天上仙。
年纪仿佛弱冠,着一身半旧不新的宽袖轻衫,身形修长,仪态风流,颇具魏晋之风,扬手间露出一截清瘦白皙的小臂,更添隽逸。
“知道了。”男人应了声。
径直走出,小厮静声跟在身后,直到男人轻撩衣袍上了车,才赶紧上前驱车。
如此好的天气,那些贵女、公子们自然也早早地约了一起,往青山游玩踏青。
青山是建平郊外的一座山,不高不深,也并不陡峭,但名山有的好景它一样也不缺,自然上头还有座极出名的庙了。
既是游乐,那些贵女、公子们再怎么胡闹也不敢跑到庙里去玩乐,若真是这样家中信奉的长辈知道了,免不了要挨顿骂,动手也不是不可能。
青山的山脚下已停了不少马车,马车上挂着的各类铜牌装饰之物,被山风吹的铃铃作响。
一辆三驾的华盖缓缓驶来,引得上头挂着白玉玲铛铛作响,如溪水激石,车角系着的五彩丝带飘飘扬扬,带出点春日斑斓的色彩。
车纬扬动间,隐隐馨香飘扬而出,露出点里面的景象,一双彩绣坠珠玉的双履,和几个颜色绯丽的衣角。
其中一个看起来颇为华贵,并不是说它的颜色,相反,它的颜色最为浅淡,但却是泛着淡淡的光泽,宛如初晨日升时的第一抹霞光。
若是有那识货的见了,必定要感叹一句,用百金才难得一匹的霞云罗做衣裳,当真奢侈至极。
好一会儿,马车上才下来一人。
碧霞流彩飞花上衫,月华凤尾销金裙,银白底翠纹兜帽,梳垂鬟分肖髻,簪白玉梨蕊,插溢彩琉璃钗。
纤细白嫩的手指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巴掌大的盈盈的小脸来,弯弯柳叶眉,星星点漆目,一点朱唇似桃粉染过,粉妆玉砌,冰肌玉骨。
此时粉唇一嘟,清凌凌地声音流出:“早知道就不来了,这路也太难走了。”
旁边的丫头连忙哄道:“要不奴婢替您揉揉。”
卫熙抿抿唇,朝山上望了一眼。
“算了,来都来了,要是现在就走了,多亏呀。”卫熙撇撇嘴,垂首理了下裙衫。
“你跟着我去就行了,用不着那么多人,去了也没你们的位置,叫桃粉在这儿等着就好了。”她对着身旁一个穿水蓝比甲的丫头说道。
那丫头笑着应了,那个叫桃粉的丫头行了一礼,嘻笑道:“那奴婢就在这儿等着县主,谢县主体贴,叫奴婢少走了许多步。”
卫熙鼓着脸颊瞪了她一眼。
要不是她今天精心打扮了那么久,不舍得让自己这身好衣衫和好妆容浪费了,她才不要去参加那劳什子宴会呢,在家干什么不好,非要去做那爬山的累活!
哦,有人可能会问,为什么不坐轿子上去,那是因为某位皇帝答应过这青山庙的不知道第几任主持,说是不管是谁,只能徒步上山,简直奇葩!
桃粉见卫熙瞪她,也不害怕,还在心里偷笑了一下,又软了声音,笑道:“奴婢刚才的意思是,在这儿等着县主回来,好给县主揉肩捶腿。”
卫熙这才满意地哼哼了两声。
她扭头看了眼蜿蜒的山路,认命地叹了口气,提起裙摆往上走。
还好定的地方在山腰,只需一柱香的时间便能到,不然,就算狠心浪费她一身好打扮,她也绝对不去!
行路无聊,卫熙只能自己给自己添点乐趣,边噗嗤噗嗤地往上走,边眼神乱瞟,欣赏欣赏旁边的盎然绿意,也算是苦中作乐了。
眼神一停,她用手戳了戳身后的丫头:“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人?”
丫头依言看去,只看到一溜的树丛,并不见卫熙说的人影。
她笑了下,道:“县主许是眼花了,那边的路又窄又不好走,寻常人哪里会走。”
卫熙又看了一眼,发现的确没有人,但她还是觉得她刚才没看错,于是不服气地反驳了一句。
“说不定就是有人脑子不好,想要试试呢。”
丫头噗嗤一笑,卫熙瞬间扭头瞪人。
于是丫头非常有求生欲地迅速低下头。
卫熙瞪了她一会儿,没见丫头有什么反应,倒是她自己不知怎的羞恼了起来。
于是,一扭脸,轻哼一声,继续爬山去了。
反正她就是没看错!
……
“公子,那边好像有人。”小厮在男人背后小声说道。
男人余光瞟到一点翩飞碧色,语气淡淡的:“无妨。”
青山寺在山顶,他们不会遇上。
来到寺前,门前已有小僧候着,见到他,双手合十,“主持已等候施主多时,请随小僧来。”
谢青玄挑挑眉,看向他,“那就有劳了。”
身后跟随的小厮难掩惊讶地看着小僧,此次前来,公子并未通知主持,京中也无人知晓,看来这主持倒是深藏不漏……
许是他的眼神太过明显,那小僧回过头,温和地道:“主持已闻公子进京,想到施主可能会过来,便让小僧每天候在这儿。”
谢青玄闻言,淡淡地看了一眼小厮,而后对着小僧温和地笑了下,“主持有心了,辛苦小师傅了。”
小厮心中一凛,忙低下头,直到几人停下才抬起头。
几人身前是一座小院,幽静禅意。
“施主,主持就在里面,小僧就不进去了。”小僧看向一边的小厮,“这位施主可以去尝尝青山寺的素斋。”
小厮十分识趣地道:“小师傅尽管去忙,我就在这儿等着,绝不敢打扰公子和主持。”
小僧笑着点点头,冲两人施了一礼,便离开了。
谢清玄吩咐了小厮一声,便推门进去了。
院中的大树下,有一张石桌,桌上放着一副棋盘,椅上坐着一个面目慈和的老和尚。
谢清玄“啧”了一声,语气带着遗憾:“老和尚,你还没死呢。”虽说话语恶劣,但言语间却是带着几分只有和亲近人才会有的随意。
老和尚慈和的面容瞬间扭曲,吹胡子瞪眼的,“不劳你操心,老和尚我好得很!”
谢清玄轻笑了声,慢悠悠地坐下。
“我这是关心你,真是不识好歹。”他拉长语气摇头叹气。
主持看见他这幅欠揍的样子,就青筋直跳,不生气,不生气,自己是长辈,要宽和,在心里安慰自己好一会儿才,主持才又恢复了高僧的样子。
“你来京中已经有些时日了,可选定了人选?”主持决定不与这孽障多说,直奔重点。
谢清玄随意捡起一颗棋子把玩,眼皮都没抬一下地说道:“还没。”
主持不相信,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相争的,一共也就那几个人,你这瞧了这么久都没看中人,眼光这么高,不如自己亲自上吧。”
谢青玄抬头,冲主持一笑,带着些恶劣,“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自己上吧。”
主持被他吓得胡须都抖了抖,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刚想说话就听见一阵大笑。
他心里陡然一松,然后便一脸嫌弃地看向面前的人,“赶紧给我坐直了!堂堂陈郡谢家的公子,竟然如此不顾仪态,也不怕给谢家蒙羞。”
话一出口,主持就后悔了,心里暗道一声不妙。
果不其然,面前方才笑得东倒西歪的男子,收敛了笑意,淡淡道:“我已经不是谢家的人了,主持不用替谢家担忧。”
天下人皆知,谢家早已在两个月前就将其嫡长子谢青玄除名了,原由不知。
主持自觉戳了人痛处,颇为不好意思摸着自己长长的胡须,眼神飘忽,道:“那个,你有没有想过,说不定你爹只是吓唬你的,到底是亲父子,他不可能这么绝情的。”
谢青玄冷冷地看向他,“他又不只我一个儿子,有什么舍不得的。”
“他有没有那么绝情,主持难道不清楚吗?”
他娘当年不就是他亲手逼死的吗?就因为怕牵连到自己,便第一时间逼死了陪伴了十数年,为自己生儿育女的发妻,这样的人,难道还不绝情吗?
主持也知道这桩旧事,他犹豫地看了谢青玄一眼,开口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罢了,罢了,既然那人有自己的打算,他还是不要多言了。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老和尚,你觉得静安郡王世子如何?”谢清玄打破了安静,脸上带着笑意,仿佛刚才的事儿,从未发生过。
主持静默了几息,道:“静安郡王世子为人谦和,没有寻常勋贵宗室弟子的纨绔之气,虽有傲气,但却从不拿乔,且才识过人,皇上对他也很是喜爱。”
这是极高的评价了,后面一句话,更是恨不得明晃晃地告诉谢青玄,静安郡王世子就是最好的人选了。
谢青玄挑了挑眉,长“哦”了一声,看着主持笑道:“刚好,我也看中了他。”
主持气急:“那你刚才还和我说,还没选定人?!”
谢青玄撩了下眼皮,悠悠地道:“是还未选定啊,我只是看中了他,若是要选定,自是要好好观察一阵的。”
他抬眼看向主持,很有些狂妄地轻哼道:“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我的帮扶的。”
主持最见不得他这般狂妄的样子,见了就手痒痒,一听这话,伸手就给了他一下。
但却没出言反驳他的话,确实,以这小子的能耐,若是想要帮扶谁,那那人赢得那个位子的机会最起码就多了五成。
想到这儿,主持心中又不禁有些得意,当年自己为报他母亲恩德,还教了这小子几年,也算这小子半个师父了,除了这混账的性子外,旁的倒是无可指摘了。
“啊。”谢青玄颦眉揉了揉肩,不满地道:“臭和尚,你怎么还打人呢。”手劲儿还挺大。
一下子,主持心里那点得意又没了,只剩下闹心,觉得今天见这小子就是个错误,他还是赶紧把人打发走,省得看着心里堵得慌。
于是,主持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龟壳,不耐烦地道:“赶紧的,我给你算一卦,算完就给我滚。”
那龟壳成人手掌大小,上头的纹路已经不是很清晰了,但却泛着光泽,看着是个上了年头的好东西。
谢青玄虽然不信这些玩意儿,但也没拒绝,就当讨个好听的了。
万一卦象不好?不,不会有这个万一的,有,就是老和尚水平不行,满嘴胡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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