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长说了的吧,让我们不要惹事。”玛奇抱臂道。
“所以我已经竭力克制了。”飞坦盘腿坐在铁门的门槛上,一只手握着刀柄探到对面的人嘴里,手腕转动,轻松写意地划拉着。
“唔唔——”他对面,被困成粽子、整个人造型很艺术的黑发年轻人口中不断有鲜血涌出,发出含混不清地痛苦声音,介乎呻|吟与喊叫之间。
在他身后,院子里,二十二人的绑架团伙全部落网,被困得像尸体一样直挺挺地在地上横了几排。那些人当然还活着,只是从咕噜噜乱转的眼球看,大概生不如死。
“你们咯、咯咔……是魔鬼……”被单独捆在铁门上的黄毛背缚双手,看着慢条斯理用刑的飞坦和旁边冷眼旁观的我们,上下牙齿不停打架,颤抖着道。
“这才哪到哪儿哩。”飞坦手上不停,语气百无聊赖。
“珍惜现在吧。”玛奇对黄毛道,“因为你说话没有他那么难听,所以才放你一马……”
“我可没这么说。”飞坦截断她,手上小刀从黑发俘虏的嘴里抽出来,滴落混杂着鲜血和唾液的粘稠液体。他嫌恶地用面前人的衣服擦了擦刀刃,重新变得锃亮、薄如蝉翼的刀刃不紧不慢沿着对方的下颌弧线划入,眼角向黄毛瞥过来骄阳般的恶魔目光,“下一个就是你。”
“差不多得了。”玛奇淡淡地提醒,“别把场面搞得太难看。”
我坐在大门对面倒扣的废弃花盆上,托着下巴看他们两个心平气和打着嘴仗。周围景色荒凉破败,地上鲜血蜿蜒、饱含恐惧的粗喘和惊呼不绝于耳,气氛阴森可怖,完全够格出演一部限制级的恐怖片,而不像仅仅一条街外那般的游人如织,热闹繁华,岁月静好。
但我却觉得,坐在这样摇摇欲坠的破花盆上、看着眼前飞坦对别人施以酷刑,像某些见不得光的动物那样缩在阴暗的巷子角落,给人的感觉比不久前走在阳光明媚、摩肩接踵的大街上要更加安心、自在。
流星街给人的改变原来这么大么?我不禁想,完全颠覆了的舒适圈。但……也不赖。我并不是那种必须生活在阳光下的物种。这不是,还有人陪着我么?
“切。”飞坦突然啧了一声,倒握着刀站了起来。他对面,被困成跪姿的黑发青年垂着头,鲜血沥沥不断地从下颌阴影里滴落。
死了?
“啊啊啊啊——”目睹同伴的死亡,黄毛崩溃地大叫起来,双眼瞳孔紧缩、整张脸因恐惧而扭曲着,“你们这些魔鬼!为什么……我不要死!不要、求你们、饶了我——”
“闭嘴。”飞坦踱步走过去,刀尖还不断滴着血,语气平淡,“太吵。”
黄毛像被踩住尾巴那样戛然而止。他喘了两口气,抬眼看着站在面前的飞坦,蓦地嚎啕大哭:“为什么啊!你们明明、那么强,为什么还要跟我们过来!为难我们这种小角色很有意思吗?你们那么牛逼去找黑|道啊!为什么、为什么要出现在那种地方……”
“这要问你才对。”飞坦淡淡地回道。他在黄毛的面前蹲下,染血的刀刃拍了拍他的脸,留下刺眼的痕迹。“选了这条路,就要走到底啊。”
“你在说什么?”黄毛瞪大双眼,被吓破了胆反而不再知恐惧,歇斯底里地对着飞坦大声吼道,“谁要和你们这些怪物玩啊?!你们去混|黑|道啊!去考猎人啊!我们只是普通的小混混而已、可恶、”他哽咽着哭泣道,“为什么会遇到你们这种人啊……”
“那还真是抱歉。”飞坦道,“但是本来就只有两条路而已,非黑即白。既然选了弱肉强食,会遇到现在这样的结局也是理所当然吧。为什么要抱怨?”
黄毛噙着泪,呆呆地看着他,像看到把巨颚伸到自己面前又停住的史前怪兽,半晌才发泄似地,哑声颤抖喊出来:“拜托你、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啊!!!”
飞坦空着的手搭在了他的头上。“生死面前,大家都一样。”他说着,用力一掰,颈骨断裂的脆响里,黄毛青年垂下了头。
“看在你陪我聊天的份上,给你个痛快吧。”飞坦淡淡说着,起身回头,眼神不知为何竟让人感到有些寂寞。
绑架团伙为首的两人全部死亡,荒败院落门口只剩下我们三个面面相觑。有一瞬间大家都没有说话。
“那些人怎么办?”玛奇看向院子里捆着的人,道。
“烧了吧。”飞坦说着,提起门口的两具尸体丢进去,随后放了一把火。
我们沿着原路往街面上走,身后火光冲天。
这里离前面人流密集的商业街并不远,救火不及时很容易造成大乱。
“要是烧到前面怎么办?”玛奇问。
“关我们什么事。”飞坦漠然道。
一脚迈到阳光下,恍如换了世界。
“原来你们在这里啊。”没在街头走两步,芬克斯冷不丁出现,走到飞坦身旁边鼻子嗅了嗅,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好重的血腥味。”
飞坦置若罔闻,“你去哪儿了?”
“那边的游戏厅。”芬克斯指向我们一开始想去的地方,“我还在那儿遇到了窝金跟信长。”
哦?我们都询问地看向他。
芬克斯耸肩,“现在不用去了。他们俩被赶出去之前大闹一场,警察才刚走。喏。”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街对面,停在路边的闪着顶灯的黑白警车正驶入车道离开。
“他们干了什么?”玛奇问。
“无非是抢了别人的筹码、或者玩得过头招惹了地头蛇,这之类的吧。”芬克斯无所谓地咧嘴道,“反正就算再怎么伪装,我们和他们还是截然不同的,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是么。”
我听他开始的话,还想说要是我多给信长他们些戒尼也许就没事了,听到后来就明白了——根本不是戒尼的事。是更根本的矛盾,我们和这个外面的世界,在彼此排斥。
普通的世界,已经不再属于不普通的我们,无论这种异样是我们主动选择的,还是不得已变得的,都不再重要。结果已然如此。
“去吃饭吧。”飞坦道,“等库洛洛他们回来。”
被隔绝在悬崖对岸看着海市蜃楼的人们而言,这些站在身边的同伴,就显得那么重要……是伸出手去时,能唯一触碰的。
“那烟是什么?”偶然回头,就见天边浓烟滚滚。
“着火了!快跑啊——”
有人发现了街区深处的火情,顿时引发骚乱。“快离开这里!着火了!”
闪着灯的警车才刚离开又折返回来,附近的店家也跑到街上帮忙指挥游客疏散,看向被火光映得彤红的天边焦虑恐惧。
“所有人有序疏散,不要挤!”
朝着远离浓烟的方向,仓皇奔逃的人群里,只有我们几人安步当车,不断被周围人超过,像身处在流速快慢不同的两个次元里。
因为突发火灾,不得不走到这条街外,才找到能坐下吃饭的地方。
坐在快餐店外的阳伞下,我们很容易就被路过的派克和侠客看到。
“给,在外面用的手机。”侠客把怀里抱的一大摞盒子放在我们面前的桌上,拿起最上面的一个拆开,倒出里面圆滚滚像半块砖头的手机。
“卡我已经装好了,号码也存了进去。之后就可以用这个联系了。”侠客笑容灿烂,“不然大家没有联络手段,挨个找起人来太麻烦了。你们知不知道其他人在哪里?”
芬克斯摊手,“还没到集合时间。你可以先去找找。”
侠客回头看了眼满是人的街道,露出一个不加掩饰的厌烦神色。“算了,我们先在这里等吧。”说着从旁边拉了把椅子,在我们桌边坐下。
“库洛洛呢?”玛奇问。
“饮料。”派克从快餐店里走出来,也拉了把椅子,在自己和侠客面前各放一杯冒着冷气的汽水。听到玛奇的问题,她道,“库洛洛在前面有点事和我们分开了,应该等会儿就过来。”
“你们事情办得怎么样?”芬克斯问。
“顺利搞定。”侠客拿着饮料杯子吸溜,右手打了个响指,“就是要等到晚上才能拿货。”
啪、啪。
从侠客身后也传来笨拙的打响指声,带着明显地模仿意味——因为那个倒骑在椅子上、好奇看着我们的小孩子显然不太会打,只是模仿着两指相弹的样子,擦着指节发出闷响,还为此咯咯而笑。
“别学这些不三不四的!”旁边的母亲严厉呵斥他,“快坐好了!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侠客“扑哧”笑出了声,对面的母亲看了我们一眼,虽然不至于瞪过来,但眼中像看不良少年那样的轻视目光却无法掩饰。
……中年妇女的直觉吗?尽管我们这几人颜值都不差、衣着也算体面,却还是直抵核心,看穿了我们无业游民的本质。
我忽然想到,以我们几人的年纪(也许芬克斯除外),在外面还是该在学校念书的学生。念书、上学……好遥远,真的是上辈子的事了。像我们现在这样完全不上学的瞎混,搁以前大概就是好学生走在路上都要竭力避开的那种人吧?
说起来,学生的话,是不是要遵守星期制?今天是礼拜几呢?
啊,不知不觉,这一生就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这样也不赖嘛。我噙着笑想,彻底脱出常轨的生活,其实也一样是活着。呼吸的空气、会想的事,开心的烦恼的、感知情绪的能力,同伴和敌人……
都和其他人没有本质区别。
都是人类呐。
活着,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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