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果然是吃火锅。
侠客他们选了一家生意非常红火的火锅店,就坐落在离旅团落脚的宾馆不远的街上,远远就能看到一片大红灯笼。
“你们终于来了。我都快饿死了!”位置正对大门的窝金最先看到他们,抬手招呼道。
“这可没有必然关系。”坐在斜对面的飞坦道,“水还没开哩。”
“冒泡就是好了吧?”等莉迪亚和库洛洛穿过满堂食客,挤到这张圆桌前坐下,信长恰好指着中间巨大的铜火锅道。
“好了。”富兰克林探头看了眼,下达判断,同时抄起手边的羊肉整盘倒进沸汤里。
“唰唰唰——”
四面八方有盘影闪过,各色食材被争先恐后地塞进铜火锅,直到最后生生卡住,半盘冻豆腐倒在白菜背上,“咕噜噜”滚了满桌。
“哈……”莉迪亚看得目瞪口呆。
库洛洛处变不惊地拿过可乐,给她倒了半杯。
“那个,放太多会熟不了的。”她磕磕巴巴道,“还有,汤都溢出来了。”
“这可以吃了吗?”芬克斯把筷子伸进火锅里,从里面费劲儿地夹出来一条羊肉,皱巴巴的肉质已经变成了粉白色。
“可以了吧。”侠客说话间,芬克斯已经把筷子从嘴里抽了出来,咀嚼着点头。
下一秒,又是筷影缭乱,满桌剑气纵横,眨眼间,原本被塞得满满的火锅已经只剩下一池清汤,两三片碎菜叶子随波荡漾。
“等会儿!”莉迪亚忍无可忍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打断他们:“你们到底会不会吃火锅?!”
“……”满桌安静。
飞坦把咬成两半的夹生鱼丸吐回盘子里,玛奇把夹着年糕的筷子默默放下。嘎吱嘎吱,侠客把半截鲜竹笋夹回盘子,剩下半截仍在嘴里嚼。
信长和富兰克林在刚刚的战役里夹断了彼此的筷子,杀气十足地对视一眼,各自默默抽了双新筷子。派克招来服务员往火锅里重新注入清汤,面影和紧闭双眼的蕾姿安静坐在座位上。
“不同的食物,煮熟的时间是不一样的。”莉迪亚顿了顿道,就算以前没吃过……“看别人桌是怎么涮的就知道了吧。”这并不难想到。
“你们怎么回事?”她狐疑地看着满桌人。那种莫名的亢奋——哪怕只是吃个火锅而已,这种鲁莽出现在旅团的身上就很违和。虽然看起来咋咋呼呼,但其实他们每个人都很稳,没有一丝破绽的那种稳。
看到饭桌上一时安静下来,莉迪亚想揭过这茬,于是提醒道:“吃了夹生的东西,可能会拉肚子的。”
“听见没有,芬克斯,待会儿可别占着厕所不出来!”窝金咧嘴大声挤兑芬克斯,重新打开了热闹局面。
芬克斯嘴上反击着,扭头喊服务员小姐重给这桌上一遍菜。服务员以为自己听错了,再三和他确认是所有点过的菜品都再要一份,才一脸奇怪的走了,不断回头的目光好像在说“这桌客人有病。”
“这些怎么办?”飞坦拿一根筷子指着重新被塞满的火锅——莉迪亚爆发后,其他人都讪讪地把自己盘中摞得山一样的食物倒回了锅里。现在没人敢先下筷子了。
“多煮一会儿总能熟的。”玛奇道。
“这里面有蔬菜、牛肉、羊肉,鱼丸、牛肉丸,土豆这样的块茎类,还有主食……”侠客拿筷子拨了拨火锅里的食材,数过一遍抬头问,“莉迪亚,怎么看是不是熟了?”
“啊?”莉迪亚不好意识地表示自己的常识不比他们多多少,努力回忆一番,“肉最好认,变颜色就是熟了。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其他人七手八脚地把肉捞上来,纷纷一看熟了,顿时一扫而空。
库洛洛也夹了一筷子,拨开了分给莉迪亚一半,后者也不客气,沾进麻酱和香油的碗里过一遍吃了,满口浓郁的香味笼在铜火锅的热气里,眯起眼睛感慨:“好香!”
派克帮来上菜的服务员码好层层垒起来的盘子,顺便问了她捞菜的顺序,接过指挥下锅的重任。
“对了,我们所有人都在这里,那吱吱呢?”莉迪亚吃得满头汗,直到菜过五味,才想起来问。她探头看坐在隔两个座位上的蕾姿,金发萝莉静静坐在冒着热气的铜锅前,眼睫低垂,双眸紧闭。
蕾姿虽然是面影的妹妹,但肉|身已经死亡,只有灵魂寄居在人偶身上——
【灵魂人偶】是面影的念能力,以对某人的记忆为引,可以具现出以假乱真的人偶。人偶不仅有呼吸、脉搏、体温,还能继承本尊的思想,甚至部分实力,唯一的缺陷是没有眼睛。
是的,在蕾姿紧闭的双眼下面,此时只有两个黝黑的空洞。虽然作为人偶,即使没有双眼也不影响她视物,但对于外面的人来说,一双没有眼球的空洞眼眶太过可怕,为了不引起骚乱,蕾姿只好把眼皮闭上,伪装成盲人。
但其实面影的人偶并非不能装上眼睛。相反,只要夺取活人的眼球给人偶装上,就能让人偶更加完美、实力大增。蕾姿始终没有装上双眼,对此面影的解释是,他想找一双最完美契合的眼睛,才能配得上妹妹……
他确实有点完美主义的神经质,对蕾姿的掌控欲也很强,对于这种说法,旅团的其他人表示不予置评。能开发出【灵魂人偶】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念能力,对多少相信能力反应内心的念能力者而言,这家伙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蕾姿姑且不算,对比同时加入旅团的芬克斯,面影和其他人的关系疏远得多——谈不上排斥那么严重,但多少有些格格不入。这当然也与本人封闭冷淡的性格有关,总不能指望幻影旅团像个温暖的大家庭那样,去捂热他冰冻的心吧?
“吱吱搁在宾馆了。”对于莉迪亚的询问,紧挨着她坐的玛奇回答。
莉迪亚就收回了看向蕾姿的目光。以往找不见吱吱的时候,总是蕾姿在带着狐狸玩耍。余光瞥见她旁边空了一会儿的位置,面影正拉开椅子坐下。
“那……”
“我把它关在笼子里,不会乱跑的。”玛奇道。
莉迪亚就放了心,不再多说。
“我去厕所。”玛奇推开椅子站起来道。
莉迪亚看了眼库洛洛,后者正把七八个虾滑堆在酱油碟子里拨来拨去,十分幼稚。
店里的菜单被轮过三遍,最后一批空盘子撤下去,旅团众人逐渐停了筷子,火锅上方蒸汽腾腾,晕开酒足饭饱的惬意。
桌上有人说起自己今天的经历。“……真的很要面子啊。只是站在门口瞅他们一眼,就抄家伙要上来和我拼命,”窝金抓了抓头发,回想起一堆“火柴人”拿着枪|械朝他射击的场面,咧嘴笑道,“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是啊,你从赌场一路挑到人家的总部,还要黑|道请你喝茶吗?”信长倒着可乐在旁边吐槽。
侠客也放下筷子嬉笑,“不是我说,窝金你那个挑衅的眼神,他们要是在家门口忍了,以后也不要混了。你们不知道,那些家伙冲上去的时候连腿都在抖,也是很可怜了。”
“没被吓得尿裤子逃走么?这么说素质还算不错。看来也是有硬骨头的家伙哩。”飞坦说着有些遗憾,因为他今天一天遇到的似乎全都是软蛋,连热身都算不上,让人提不起精神来。
“你们也不要太不识人间疾苦。”富兰克林一口吃掉一个烧饼,拍拍手站起来,说了句公道话,“外面对念能力者的掌握很少,像两个费里兰势力对抗那样的菜鸡互啄,底下人都是拿出一条命来拼,谁怂谁就输了。至于用计谋,恐怕暂时还看不上我们。”
“那现在呢?”飞坦问,带着点喑哑和危险的心照不宣的含混笑意。
“现在应该差不多了吧。”芬克斯懒洋洋地靠进椅背,手指敲着杯沿,“看来我们这组今天收获最大。派克找到了两派火拼的地方,我们一进去所有人都傻了,问我们属于青龙还是黑凤。哈哈哈哈……”
芬克斯突然自顾自大笑起来,其他人一头雾水,派克冷淡又带点儿无奈地补充,“芬克斯当时愣了一下,然后说 ‘我不喜欢吃龙凤斗。’最后的结果……就不用我说了吧?”
龙凤斗是流星街的一道名菜,用乌鸦和蛇熬肉汤吃,因为食材不算难得但很碰运气,大多数人都愿意尝试,不过味道就见仁见智了。
其他人都笑起来。他们都相信芬克斯当时绝不是有意挑衅,因为实在犯不着,他说话就是这个风格,难怪总被人打。
信长握着刀站起来,摆摆手,“去放个水。”他旁边的窝金想了想,也站起来,“我跟你一起。”直到两人走到火锅店后面,桌上的人还在笑。
“笑你娘的狗屁!”突然一声怒骂,隔壁桌猛地一拍桌子,杯盘齐震,发出玻璃摔碎在地上的刺耳声音。
芬克斯回头,就见紧挨着他身后的那桌也是个大圆桌,满满当当坐了十二三个青年小伙儿,有的全身挂满亮闪闪的饰品,有的吃得热了脱掉外衣,露出花臂纹身,从眼神到面相看,都不像良民。
“哪里来的乡巴佬,也敢在这里乱吹牛逼?”最先拍桌子的年轻人带着金鼻钉,站起来满脸通红地用手指着库洛洛他们这桌,暴躁地喝骂:“敢拿我们龙哥打岔是不是?瞧不起我们费里兰是不是?!告诉你,今天你们摊上事儿了!兄弟们现在就教你做人!”
“没那回事儿。”芬克斯回头,握住了那青年伸到他脸旁的手指慢慢往回推,脸上还带着热情的笑,“绝对是你听错了,没有看不起你们的意思。消消气,算了吧。”
鼻钉青年啪地甩开他的手,鼻孔朝天,嚣张跋扈地冷笑,“怎么,现在怕了?告诉你,晚了!”他身后,一桌子不良青年已经全都站起来逼近这边,手上拿着酒瓶子之类做武器,露出满脸凶恶。
芬克斯其实很有些怜惜弱小的心肠,看着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孩子正要再说,去了后面洗手间的富兰克林正好回来,被拎着酒瓶子的不良青年挡住了座位,问:“出了什么事?”
面对嬉皮笑脸的芬克斯,鼻钉青年还不当回事儿,现在身高两米多、肩膀上毫不夸张能一边坐下一个人的富兰克林居高临下地逼近他,平静无波又暗藏凶狠的眼神扫过来,顿时有些腿软。
见没见过血的凶完全不一样,杀人如麻的狠和逞凶斗狠的狠不是一个概念,动物本能在尖叫着发出警告,告诉他惹不起。
“你、你们……”如窝金所言,这些道上混的青年最要面子,哪怕双腿膝盖打架,还要强撑着眼神游移,似乎在纠结是撂狠话就走还是不信邪地干一架,以期一战成名。
“哟,有情况?”窝金和信长也回来了。这两年窝金又猛窜个子,现在直奔两米五去了,英武桀骜,站在那里就是比富兰克林更不好惹的彪形大汉。他旁边的信长虽然被对比得貌不惊人,但手上的长刀可并不低调。
“你、你们给我等着,黑|道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们走!”
鼻钉青年把话说得仓促,带着小弟们急匆匆走了,连自己桌上咕嘟嘟沸开的锅子都不要了。远处目睹这一切的服务员“哎”了一声,想叫他们结账,又及时憋了回去。
窝金他们没当回事儿地笑了两声回到座位坐下,芬克斯没趣儿地站起来,也离席往后面去了。
火锅的热气变小了,其他人还继续闲聊着。
“我发现费里兰好像很流行纹身。”侠客瞧着那群不良青年逃走的背影,其中有大半以上露着各式张牙舞爪的彩色纹身。“好像级别越高的人,越爱整个专属纹身。”像芬克斯口中的青龙啊、黑凤什么的,都是专属图腾一类的称号。
“听起来挺酷的,我们也搞一个啊!”窝金握拳,露出些许兴奋之色。“纹什么好呢?”信长摩拳擦掌,“蜘蛛?”
不管战斗时多老成,他们也正处于中二的年龄里,没毛病。
“哈,我们的代号是蜘蛛没错……”
侠客说着,往另一边库洛洛的方向看。
哪怕说起了在身上纹蜘蛛这样平时一听就会跳起来的话题,莉迪亚此刻却安安静静像没听到一样,趴在桌子上歪头拿筷子夹过被库洛洛放在酱油碟子里玩弄了半天的虾滑,一个一个塞进嘴里。
库洛洛看着她这样乖巧的样子就觉得心中柔软,伸手揉着她柔顺的长发,抬头从桌上扫视一圈。飞坦和派克同时站了起来,一个和从后面走来的芬克斯错身而过,一个转身向前台结账。
“差不多了,我们走吧。”等到派克回来,库洛洛说道。
所有人都站起来,临走前库洛洛小声问莉迪亚,“要去厕所么?”莉迪亚抬头笑了。
一行人出了火锅店,背对着红灯笼渐行渐远,走进夜晚的寒凉中。他们一路说说笑笑,走过冷黯的街道,进了落脚的宾馆。电梯一路上行,七层最靠边上的套房其中一间灯亮了起来。
从拉上窗帘的窗户仍能看到里面依稀的人影。
黑影块头最大的是窝金和富兰克林等人,按人头数则所有人都集中在客厅,不时有人站起来走来走去。似乎是刚才吃得没有进行,他们还打算聚在一起热闹到深夜……从窗帘的投影上能看到碰杯的动作,甚至有大笑声沿着没关严的窗户一直飘到街道上。
夜晚,费里兰的街头寒冷,静谧。
静到了极点的某个刹那,就像世界被压缩到奇点后爆发,“轰隆——”
以某座地下宾馆七层拐角处的一间套房为中心,发生了惊天动地的爆炸。
天空被映成彤红,整座楼体被震塌了大半,六楼以上都成为一片废墟,生命和建筑都在暴虐的能量中化为乌有。
火光熊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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