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瑞·莫罗带着玛奇走回莫罗家的审判席上,随手指了个人去给他寻禁念手铐的钥匙。部下领命之前看了眼姬芙,稚嫩而美艳的红发女孩掀开了遮住小半张脸的帽纱,露出一双写满烦躁的碧绿色眼眸,挥了挥手示意他快去,从席位上站起来,看向自家那个不省心的叔叔——
“杰瑞叔叔,你打乱了我们全部的计划。”
“玛琪的事比较重要。”杰瑞·莫罗毫无懊悔之心,翘腿坐在旁边的席位上,仿佛没看见站在一旁的玛奇脸上冰冷的神色,“我相信兄长也不会反对的,毕竟,莫罗家的人还是太少了。”
“但是,”姬芙深吸一口气,“我们本可以不动声色地把她要过来,不必排在第一个……”
“姬芙,这可不是猜拳。”杰瑞冷下脸来,“如果我们家的人被厄里斯要了过去,那是奇耻大辱。况且,谁也承担不起后果。”
自家血脉流落在外是件很危险的事,念能力千奇百怪,谁也说不准是否有人能通过同源的血脉对家族不利——得知自己可能有个女儿就在流星街时,杰瑞·莫罗差点吓尿。他不敢去看家主的脸色,只好先屁滚尿流地来做补救……
不过其实当年西索也是这么被找回莫罗家的,想到这点他又松了口气。
姬芙明智地没有在这一点上置喙。归根究底她只是养女,没有同样的血脉,行事处处受制。
她说回眼下的局面,“接下来就该对方选人了。根据我们之前的推测,他们不会选 ‘公主’,但会选库洛洛。”
她隔着几名手下的遮挡,看向斜对面的席位,“这下我们可被动了。”
杰瑞沉着脸思索了两秒。“你们本来的计划是先要库洛洛,然后呢?”
“然后是 ‘公主’。”姬芙回答,她看了眼站在一旁,仿佛自己是座冰雕的紫发金眸女孩,“再然后就是玛奇。剩下的,都不是非争不可,毕竟我们也要有适当的妥协……”
“总之先把那小子弄过来就成了,对吧。”掌管家族情报的杰瑞·莫罗对这场审判背后的博弈也并不是一无所知。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他想着,放下腿站起来,整了整西装。
“你们莫罗家的人到底怎么回事?!”
一个厄里斯家族的人走了过来,低声质问,“审判还到底能不能继续了?”
“能啊,当然能。”杰瑞·莫罗扬起火焰般的眉毛,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在其他人惊愕的注目里,他大跨一步,又抓起放在桌上的话筒,径直宣布:
“我宣布,莫罗家特赦的第二个对象是——库洛洛·鲁西鲁!”
会场刹那间针落可闻,继而又骤然爆发争吵。
“反对!特赦无效!”
厄里斯家族的代表猛地站了起来,米色西装同样一把抄起身前的话筒,厉声道,“莫罗家族想干什么?这不合规矩!第二个特别赦免权,应由厄里斯家族行使!”
“规矩?”杰瑞·莫罗气定神闲地握着话筒,“规矩只是轮流行使特赦权吧。以前都是一加一,今天我们换一换,二加二怎么样?”
“荒唐、无耻!”米色西服被气得脸色铁青,每轮被优先挑走两个的损失是厄里斯决不能接受的——幻影旅团总共才有几个人?!况且这样当面被打脸的羞辱,他要是认了,回到家族也别想活了。
“这绝不可能!”
“他们打起来了。”眼看对面审判席上乱成一团,莉迪亚侧头问库洛洛,“接下来会怎么样?”
库洛洛脸上带着饶有趣味的表情。“听说议会解决纠纷的效率很差。也许再关押我们一段时间?”
“还能不能行了。”飞坦活动了两下被手铐禁锢的双手,低声讽刺。
“这对我们来说也没什么不好。”库洛洛安抚有些躁动的同伴,“先把水搅浑,才有摸鱼的机会。”
这场闹剧也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原本以为审判的焦点会是他——库洛洛得到的情报中,厄里斯家族为针对他的能力,甚至去搜集了他此前盗取过的很多能力与受害者,准备来个公开处刑——如果他最终不能完全落入厄里斯掌控的话。
不过现在看来,这些争斗又要转入台面下了,这对库洛洛来说倒是件好事。
“莫罗家族如此蛮横欺人,难道是想和厄里斯开战不成?!”和混不吝的杰瑞·莫罗争执不清,厄里斯的代表最后气急败坏,撂下狠话。
“战就战,怕你不成?”
杰瑞一双脚翘到了审判席上,靠在座位里扬起下巴,耀眼的红发下,脸上写满了霸道嚣张——
“我敢代表莫罗家撂这个话。你敢吗?”
“……”
他是莫罗家主的胞弟,对面厄里斯的代表可不是。
米色西装的脸色瞬间惨白,冷汗涔涔而下。他若此时迎战,瞬间就会引爆两个家族的战争——他担不起责任。
“休庭!”
闹剧般的审判戛然而止,除去被带走的玛奇,幻影旅团九个人又齐齐整整地出了法庭——被临时关押在这栋大楼的地牢里。
这下他们再登场,库洛洛看着陆续撤走的审判席上贵族们,若有所思地想,应该就是全部分割完毕的时候了。在此之间,又多出许多暗箱操作的余地。
沉星算准了这一切吗?他又在其中起了什么样的作用?他猜测着。
“进去!”
派克被推了一把,踉跄走进地牢,转头对粗暴的狱卒怒目而视。其它蜘蛛也目光冰冷,议院的狱卒强撑着胆颤,恶声啐了口:“看什么看!”
“哐当”一声牢牢锁住了铁门。
虎落平阳被犬欺,不过如此。
“真想拧掉他的脑袋。”窝金哼了声。
“还用你说?”信长也没好气地抬了抬手,铁链碰撞出声。武器被卸,他的长刀留在了大长老家,这令他倍感烦躁。
“那个,我们要这样一直被锁着吗?”莉迪亚小声开口,她踮起脚尖,贴到库洛洛耳边悄悄道,“我有带刀,可以把锁链削开。”
其他人听得真真的,眼睛都亮了,看向库洛洛。
“你把刀藏在哪儿了?”库洛洛有些无奈。
“裙子里。”莉迪亚有点不好意思地弯了弯膝盖,因为双手被锁链禁锢在短短的距离间,她只好选个方便拔刀的位置,“绑在腿上了。”
从大长老家出发的时候,他们没被搜身,但除了莉迪亚削铁如泥的刀,也确实没有别的好工具能应对流星街专门关押凶恶念能力者的锁链——没想到她还真带了。
“会被发现的吧。”侠客想了想道。
“我们真的不能趁这个机会跑出去?”芬克斯有点牙疼的模样。
“然后再被大长老抓回来?”飞坦诘他,“这回可没那么好运哩,至少打断腿,能保住命的话。”
“昨天晚上不是说好了么。”窝金也道。
“你们当然无所谓了。”芬克斯歪歪嘴冷笑,“厄里斯处置叛徒的手段可不好受。”
“你怕了你就走呗。莉迪亚给他松绑。”信长冷脸道。
“都少说两句,这是团长的命令。”富兰克林打圆场,他又看向芬克斯,“得罪过十三区的又不是只有你一个,怕了趁早走。”
“呵。”芬克斯表达了自己的不屑,闭嘴转头。
眼看他们起了争执,莉迪亚想说“锁链很沉很难受”的话也咽了回去。
“砍断吧,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库洛洛说着,在莉迪亚身边蹲下,用手去掀她的裙子。长及脚踝的裙摆被拉开一角,露出一双白皙笔直的小腿,双腿外侧各用缎带绑了一把手臂长短的刀。
他把绯色刀鞘的那把抽出来,裙摆飘落的同时刀光两道,莉迪亚脚腕上的巴掌宽的铁环被切豆腐一般地削开。双腿甫得自由,莉迪亚觉得整个人都轻得要飘起来了,原地在污腻的地砖上跺了两下。
“你别闹。”库洛洛说着拉住她的手腕,把紧贴皮肤的手铐也削断。接着倒转刀柄,先反手削断了双手之间短短的锁链,再把四肢上的绝念石环剖开,红.袖刀向旁边一抛,被飞坦举起两手间绷直的锁链迎向刀刃,噌地削断。
锋利的宝刀在同伴间传递。
库洛洛近距离看着莉迪亚还毫无所知的柔嫩侧脸,忍不住抬手把她脸侧的碎发挽到耳后,又不解气地拽了拽。
莉迪亚吃痛转头,长睫几乎触到他的脸:“你干嘛?”
好好的审判被搞得一团乱,姬芙·莫罗简直不想再和这个尽会耍横、胡闹的叔叔说一句话,叔侄俩路上一言不发,带着大批属下分别上了两辆车,往莫罗本家的府邸而去。
坐在轿车后座,杰瑞·莫罗看了眼坐在身边、刚找回的女儿,蓬松紫发下一双莫罗家独有的灿烂金眸,俏脸紧绷,小小年纪就展露出冰山美人的潜质,也胆子很大地毫不掩饰对于自己这个父亲的排斥。
“我知道你一时很难接受,”他想了想说道,“之前没能找回你,让你在外面吃了很多苦,这是我的失误。但是,那些都过去了,莫罗家在流星街的地位,我想你也知道。无论如何,你都是我杰瑞·莫罗的女儿,今后就是莫罗家的大小姐。尽快去适应这一点,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玛奇冰冷的金眸中目光坚定、毫无亲近之意,“怎么证明你真的和我有关系?谁知道这是不是你们莫罗家想出来的新诡计……”
杰瑞为她叛逆的态度皱了下眉,沉声道,“没人会拿家族的血脉开玩笑。等到了本家,家主肯定会安排人给我们检测血缘。但我现在就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你是我的女儿。”
玛奇定定地看着他。
毕竟是自己的女儿,杰瑞缓和了声色,道:“你妈妈是玛莎·柯玛琪娜,从流星街外面来,和你长得很像。你叫玛琪,就是因为你妈妈姓柯玛琪娜,我说的对么?”
柯玛琪娜?玛琪?
玛奇面无表情,双手却忍不住握成拳,指甲扣进掌心。玛莎从没说过自己以前的事,她甚至不知道她姓柯玛琪娜……如果这个男人没有说谎的话。
她说玛奇,是天赐珍宝的意思。
杰瑞没注意到她的不对,依旧回忆道,“你的妈妈玛莎,当年一到流星街,就是我的女人。她长得很漂亮,性格温顺、还有些与众不同的坚韧,我当时很宠爱她。”
他看了眼女儿和情人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秀丽容貌,只是当年的玛莎没有玛奇这样倔强锋利的眼神。毕竟是混入了“毒蛇”莫罗的血脉,就该有这样天生的狠辣和冷傲。
“如果当初她早点和我说,或是我再关注她一点,也许你就不会出生在外面,而是从一开始就是我莫罗家尊贵无比的大小姐。”杰瑞说着,伸手摸了摸她的紫发,玛奇虽然仍看着他目光排斥,却没有躲开那只手。
“后来出了什么事?”玛奇紧盯着他,用冰渣般的声音问。
她一直想知道、但无论是玛莎还是阿雉都讳莫如深的往事——当年怀着她的玛莎,到底是怎么流落到流莺街的?
是、谁、害、过、她。
“莫罗家当年,也不是很平静。我们兄弟有很多敌人,其中也不乏手段下作的……总之,在一次变故中玛莎消失了,我当时以为她死了。”
他按低了女儿的头,遮住那双猫眼儿般浑圆,却又不断射出冰刀的金眸,仿佛在和谁辩解似地喃喃,“我不知道她有了你。”
要是他知道玛莎怀孕了,就知道以她的性格,绝对会拼命活下去把孩子生出来,那他也就绝不会停止寻找。
他的女儿,也就不至于在流莺街那种肮脏的地方长大,现在又和幻影旅团的小子混在一起,看他这个父亲的眼神仿佛生死仇敌。
“当年究竟是谁伤害过她?”除了你以外。
玛奇带着仇恨,不依不饶地追问。
“他们都死了。”杰瑞又拍了拍她的发顶,把手拿开直视她的眼睛,“你要相信我还不至于没用到那种地步,需要我的女儿来为她母亲报仇。”
这一次又是他率先结束父女间的对视,转头看向窗外恢宏的庄园,“本家到了,我们去见你的伯父。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又输了,我不玩了。”
莉迪亚数清墙壁上再次连成四个的棋子,懊丧地垂下自己手上的刀,不再往墙上刻新棋子。
她和库洛洛盘腿坐在牢房的一面墙下,幽暗的石墙上用刀刃划出了纵横的棋盘,〇和×分别代表黑白两色棋子——已经有了四五盘分出胜负的残棋。
莉迪亚执黑,库洛洛执白,没有禁手,但她还是一直输,输得一局比一局快,甚至还没有刻画棋盘的时间久。
手下败将输不起了要逃跑,库洛洛也不说什么,接过她的刀刮掉墙上刚填了没几格的棋子,扭头问不远处观战的飞坦,“玩么?”
飞坦坐过来,莉迪亚给他让位,又绕在库洛洛身边不舍得走开。其他人也坐得不远——他们在这地下呆了至少有几个钟头,牢里没有别的事打发时间,除了胜负都不出意料的掰手腕,还就看他们下棋有点意思。
就是莉迪亚实在笨得叫人着急。现在换了飞坦还有点看头。
“你黑我白?”库洛洛问。
“加禁手。”飞坦瞥了他一眼。五子棋不加禁手就是黑棋稳赢,当他是莉迪亚么?
莉迪亚被鄙视了也不气,紧挨着库洛洛坐下看他们过招,看着看着又高兴起来,哼着歌儿在旁边加油助威:
“踏世上 高峰总要攀 碧血染青衫
“笑中看变幻算破绽一子决江山
“成败瞬间只手风雨翻
“亏欠我江山你总要奉还……”
虽然那吵闹的架势,说捣乱更恰当些。
“你们不觉得吵吗?”侠客就忍不住道。
“习惯了。”飞坦不无嘲讽。
“不觉得。”库洛洛也道。
侠客瞧瞧引吭高歌、唱得兴高采烈的莉迪亚,再看看几乎就是在他耳边唱的库洛洛,抬手掏了掏耳朵抱怨,“莉迪亚你消停点吧,吵的墙都在震啊。”
莉迪亚不高兴地停住,扁起嘴巴。
她不自觉地看向库洛洛,脸上挂着委屈,库洛洛往墙上刻棋子的动作停下了,回头看向侠客。
库洛洛你宠到脑子都坏了吧,侠客腹诽。
却见库洛洛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问他:“侠客你刚刚说墙在震?”
侠客见他这般正色,也收起玩笑,一双碧眼看向身侧阴暗潮湿的石壁,脑子飞转,“不,我只是随口一说……”
库洛洛站起来,抬起一只手,张开五指贴到石壁上,不回头道:“莉迪亚再唱两句。”
莉迪亚心里紧张,张了半天嘴才酝酿出来唱道:“踏世上 高峰总要攀 碧血染青衫笑中看变幻算破绽一子决江山……”
库洛洛在她的歌声里,聚精会神感受掌下的动静,最后干脆五指呈爪状,指尖凝聚念,抓豆腐一般地令五指都插入半截到石墙里,去感受指缝间最细微的震动……
“有什么发现?”莉迪亚停下来,紧张地问。
库洛洛把手抽出来,在身上擦擦,摇了摇头。
莉迪亚又走过去到他身边,库洛洛若有所思:
“你去问沉星……算了,”他又自己否决,“等我过去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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