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把人接上来。”
铜红色卷发的美人看着镜中风情万种的自己,吩咐身边的女佣,又转头改了主意:“算了,我亲自下去。”
“里拉小姐……”贴身女佣一号不解地皱眉。
作为黄金台的所有者——福珀斯小姐最宠爱的养女,里拉小姐身价非凡,一向被视作黄金台的继承者,现在怎么能自降身段地去见两个毛头小子?
“这次的任务可棘手得很呐。”里拉对着镜中眨眼,嘴角泛起一抹苦笑,给自己戴上昂贵的绿宝石耳坠,推椅站了起来,眼角扫过梳妆台上的小屏幕——里面正播放着楼下的监控画面,“人家摆明等得不耐烦了,现在可不是拿乔的时候。”
她伸胳膊,穿上女佣披过来的黑风衣,遮住下面同色的精致礼裙,拿过另一名女佣递来的小巧手包,“母亲现在有空吗?你去和她说,我感觉这次的任务对象怕是不好对付,请她早做准备。”
“里拉小姐出马,必定手到擒来——怎么会有男人不为您着迷呢?”递包的女佣二号嘴甜得多。
里拉淡笑不语,走进侍者用手挡开的电梯,看着雕刻着繁花的电梯门在眼前合上,向下降落。
对着光可鉴人的金属门,她抿唇嫣然,再次确认自己无瑕的妆容,伸素手将满头丰盈的秀发拢在一边肩膀上。
三天前才接到这个不容拒绝的任务,勾引对象的情报还没吃透。里拉从不打无准备之仗,虽然这世上绝大多数的男人在她眼中,也只有一眼与两眼就能看透的区别。
被欲望驱使的动物,人类就是这样悲哀又可爱。
目前能看出的,那个叫库洛洛的少年,显然是棘手的理智型。虽然对付这种人她经验丰富,但更糟糕的是,从刚才的监控视频看,对方似乎已经先一步得到了她要行动的讯息,有了戒心和恶意。
当然,仅仅是这种程度的抗拒,还不足以阻挡猎艳天才里拉小姐的脚步。真正让她感到麻烦的是……那孩子显然还是个处男。
理智型、处男,最糟糕的组合。
处男对性青涩的幻想没法利用,未知的危险会让他们保持警惕。而从没尝过肉味的人,又怎么可能被那滋味吊着神魂颠倒?
没办法,里拉调整着自己的表情,收起几分色气的诱惑,换上神秘、狡黠的笑意。都说了她经验丰富,作为要撑起整个黄金台的女人,怎么会被这种小处男打倒?
从生意谈起也许是个不错的切入点,足够安全……
舍弃了原本设计好的惊艳开场,她带着脑海里演练过无数次的表情,走到那两个半大孩子面前,毫无保留地释放魅力。
一套话术说完,对面两人硬是不接茬,看她的眼神平静又冷酷,像在看一场无趣的表演。
里拉笑容不变,心里却愠怒起来,她这样程度的美人,还从没有人给过她这样的冷遇——只是两个毛孩子!等她钓上他们,看她要怎么玩弄……
“抱歉,省掉这些套路吧。”
她的目标,黑发的鲁西鲁眼中黑沉得不见光,动作却截然相反,直接像个登徒子那样放肆地上前靠近,一手攥住她纤细的手腕,一手按住她肩膀,眨眼间将她整个人禁锢在身前。
旁边那个看戏的矮子,金眸中闪过一抹带着嘲讽的怜悯。
“我知道你的来意,你也该知道我的。”库洛洛冷淡地说,“里拉小姐。”
里拉知道从他身后的摄像头里看,他应该像个没碰过女人的急色小鬼那样,将她整个人搂进了怀里——但事实上除了攥住肩膀和手腕的两处,少年克制得连一片衣角都没碰到她,像嫌弃什么脏东西那样保持着距离。
“你想干什么?”她毫不惊慌地抬眸,在极近的距离用那双猫眼儿宝石般的碧绿眸子盯住他,语气清冷。
“找个清净的地方,我们谈笔生意。”掌中握着黄金台最艳丽的花儿,库洛洛丝毫不为所动,他心情不好,也不觉得对里拉有丝毫礼貌的必要。
谈生意?臭小子居然抢了她的话!
里拉心中不停估算着,面上仍做出处变不惊的高冷姿态,蓦地绽开一朵笑花,如妖冶的曼陀罗花在瞬间开放,妖冶中带神秘,勾得人心底一荡,“生意?真巧,那是我要说的话……嘶!”
库洛洛手上用力,里拉顿觉手腕剧痛,骨骼仿佛要开裂,她皱眉,短促地嘶了一声,抬眼看他时,眼中燃起明亮的怒火,脸色因为吃痛而苍白,衬着半透明的晶亮唇彩,倔强又引人怜惜,“你放开我再说!”
“别让我说第二遍。”库洛洛轻声道。
他放开她,同时放出念压,气机严密地锁定在她身上,凛冽的杀机如千万根寒针刺肤。里拉呼吸一滞,心思急转,到底还是撑起风情万种的笑,挺直背脊,带他们离开。
用自己的权限,里拉直接开了间最高等的套房。
宽敞的沙发背靠落地窗,外面是十三区最繁华商业街斑斓的夜景,落地窗封死的阳台上砌着白玉泳池。
桌上摆满了预先准备好的果盘与名酒,没过脚面的柔软地毯一直从客厅延伸到开放卧室,足够七八人横卧的圆形大床就在里面最醒目的位置。
“好啦,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了。”
侍者离开,门口传来落锁声,里拉纤指从果盘里拿了颗殷红如血的樱桃,把玩着看向对面的两人,猫儿眼翠得能滴出水来,眼波流转间暧昧暗示,“可以说你的生意了……”
“别演了。”库洛洛看她这么卖力,只好直说,“我不喜欢这个类型。”
里拉脸上柔媚的笑容一僵。
“我还以为你喜欢这种,”飞坦靠在沙发上插口,瞥了眼红发碧眼的美人,“神秘路线?”
这三天,里拉仔细研究过手上的资料,对照之前库洛洛身边出现的女孩儿,精心设计了截然相反的,理论上应该最吸引他的类型。
她给自己制定的剧本,应该是神秘又美艳、诱惑而难以捉摸,风情万种却绝不是唾手可得,像一道该死诱人的谜题,一本读不懂又引人翻下去的书……
“正相反,讨厌的要死。”
库洛洛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
里拉:“……”
黑发的丧得要死,蓝发的又满脸不怀好意只想看戏,里拉深吸一口气,知道这个任务必然要失败了。
索性丢开包袱,她放松了身体,毫无形象地靠进沙发里,抄起桌上的一瓶洋酒对嘴喝起来,咕咚咕咚两口下去,擦着嘴看对面,唇彩被蹭掉也懒得管了——媚眼抛给瞎子看!
“说吧哥哥,到底想让我做什么。”毫无廉耻之心地朝个十四岁小鬼叫起哥哥,一边心里祈祷着母亲听到她之前的留言赶紧来捞人,一边摆出合作的爽快姿态。
她里拉六岁开始混迹风月场,一双眼睛看人最毒,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摆出何种姿态。眼前这两个家伙,看她的眼神和看死鬼差不多,没有丝毫动摇,是真敢出手就杀她的,这时候保命最为要紧。
“那我们就长话短说。”
库洛洛说着低头,翻开不知何时起出现在手上的【盗贼秘籍】,翻到其中某一页,拿出一根笔头粗大的毛笔——
接着不容拒绝地拉过里拉一只柔荑,在她精心保养、白如凝脂的手背上,潦草画了个鬼画符一样的图案。
里拉浑身肌肉紧绷,不敢贸然违抗库洛洛强硬的动作,感受着手背上冰凉粗糙的毛笔触感,背后的寒毛齐刷刷炸起。
等库洛洛收起笔,她僵硬地收回手,看到那个红墨水般乱七八糟的图案,逐渐在肌肤里隐去不见了,冷汗一股接一股地冒出来,几乎控制不住想要打起哆嗦。
“如你所见,这是一个诅咒类能力。”
库洛洛收起能力,态度显得温和了许多。他看向里拉,白皙俊秀的脸庞在她眼中已经不啻于恶鬼。
“如果两个月后,我还没有抹掉这个符文,你就会死。”他对里拉解释,该死的轻描淡写。
两个月……
“你想让我干什么?”里拉克制着嘴唇不要发抖。
她从小在黄金台长大,在养母福珀斯夫人的羽翼下,就算训练再辛苦,客人再难缠,也没有直面过死亡的威胁——谁敢在黄金台闹事呢?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也不过是醉酒的客人拔枪射击,转眼就被保安制服请了出去。
库洛洛,是真会杀了她的。
不让他满意的话,她的命并不比一只玻璃花房里的蝴蝶更珍贵。
里拉毫不怀疑他的话。
她不想死,她怕死,怕极了……
“别担心。我找你,当然是你擅长的事。”库洛洛反倒安慰她。他当然也实现调查过里拉,知道她绝不会有迎接死亡的勇气,因此在画下符文后就变得从容起来。
外面传来敲门声。“打扰了,酒水服务。”
里拉的眼底微微亮了起来。
“飞坦,帮个忙吧。”库洛洛只转了下头。
飞坦站起来去开门,片刻后拎进来一个穿着黑马甲瑟瑟发抖的侍者,另一手托着小吃拼盘放到茶几上,又顺手从装薯片的花型碗下摸出一把枪来,丢到沙发上,掐灭了藏在软木塞里的摄像头。
完全不介意对面已经看到了什么。
里拉的希望破灭,脸色惨白。
“下一拨就该动真格哩。”飞坦说着,当着里拉的面扣住那侍者的脑袋,咔嚓一声掰断了。
里拉没被杀人现场吓住,睁大眼定定地看向库洛洛。
“我们得长话短说了。”库洛洛随意地看了眼手表,“今年四月一日,在二区开幕的小山训练营,你知道吧?”
里拉喉咙发紧地点头。
“很好。我需要你也去参加,然后在那里面,帮我照顾一个人。”
她张嘴才要问,飞坦已经诧异道:“你要让她去保护莉迪亚?就凭她?”
——库洛洛你疯了吧?
里拉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心里咒骂他简直疯了,嘴上还要拼命地示弱:“我知道小山,那里不是武斗的地方么……我去了也只是送死!”
“不要妄自菲薄。”库洛洛的语气很轻快,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就像你了解我那样,我也了解你,里拉。”他去掉了后缀的敬称,“小山里男人很多,对你而言就像到处都停满了空计程车那样方便,随便上哪一辆都可以走一段,不是吗?”
飞坦忍不住嗤笑一声。库洛洛往往在他无意识,还尤其一本正经的时候,嘴毒的要命。
就算里拉知道自己小命都在他一念之间,听到他这么说,也不禁感到侮辱,铁青了脸。
“抱歉,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
库洛洛决定说得再明白一点。这女人他给莉迪亚选定的帮手,用好了会很给力,但不先驯服了她,莉迪亚那样傻乎乎的,可不是这朵带刺玫瑰的对手。
“你六岁就在黄金台接客,根据我的调查,这么多年还没有摆不平的客人,擅长察言观色,玩弄人心,精通风月场常见的各种手段,比如套话、下药、骗术……经验丰富。”
里拉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只好僵着张俏脸——黄金台第二代最耀眼的一颗明珠,多少贵族子弟苦求一亲芳泽而不得的高岭之花,在他嘴里像个下三滥里打滚的江湖骗子。
“当然,这些都是小儿科,但对我来说足够了。我不需要你去对谁献身,只要在小山里找到莉迪亚,然后提醒她别被这些污糟的手段骗了,很简单——你知道莉迪亚是谁,对吧?”
这他妈都是什么神经病的主意!这个脑回路清奇的疯子!
里拉心里怒骂。她以前也不是没接过不容拒绝的任务,但都是去勾引某个大人物,最多再加上刺探情报、偷窃或是暗杀,而这个黑发的兔崽子想让她去给某个小丫头当保姆?在小山那种地狱般的地方?!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飞坦却赞同道。
“对吧?”库洛洛得意一笑。
飞坦站了起来,“你继续搞定她,我去帮你摆平外面。”台柱子被人挟持了,黄金台的安保队伍也该行动起来了。
“等等,带上她一起去。”库洛洛说着,再次翻开【盗贼秘籍】,一个金发蓝眼、像洋娃娃般的小女孩出现在他身边,大概七八岁,粉嘟嘟的小嘴儿撅着,眨眼的样子像个天使。
——这是库洛洛从旅团基地那栋房子里得到的念兽,原先是鬼魂。妹妹的能力是放出姐姐形象的念兽,以及将自身模仿成他人。
“变成她的样子。”库洛洛指着里拉命令。
小女孩嘟着嘴,左右顾盼,当作没听见。
库洛洛伸手,毫不留情地掐住她的脸,让她疼得龇牙咧嘴,语气变得冰冷下来:“你看过她的情报了。快点。”
洋娃娃逐渐拉长,变成了身材婀娜的红发女郎,那双妩媚多情的碧眼看向库洛洛时,眼中充满深切的恐惧。
小孩子忘性都大,何况库洛洛还发现这鬼魂本身智力有点残缺,但他留给她的恐惧堆积在构成身体的每一丝念力中,令小鬼兴不起半点反抗的念头。
里拉看着面前那个和自己仿佛照镜子一般无二的美人,战栗的警报再次拉响。她警惕、徒劳地身体前倾:“你们想干什么?”
“飞坦,带着她去见福珀斯女士。”库洛洛前半句对飞坦说,接着转向里拉模样的妹妹,“然后变成【咒符师】能力的原主人,给她也画上一个和里拉同样的记号。”
里拉腾地站起来:“你们不能这么对母亲!”
库洛洛和飞坦谁也没有理她,后者对前者点点头,拉过念兽变成的“里拉”,挟持着她向外走去。
“就不必请她过来了,免得劳师动众。”库洛洛悠然对飞坦道,“除非你对那位 ‘被阳光亲吻过面颊’的女士有什么别的念头……”
“得了吧,我可对老女人没兴趣。”飞坦丢下一句,门又关上了。
“你们疯了?!”
里拉浑身像通了电似的,攥紧了拳头不能自已,死死瞪着库洛洛:“这里是黄金台……没有人敢对福珀斯出手,除非你想与大半个流星街的高层为敌……”她喃喃念叨着。
“是的,没人敢出手,他们都老了。”库洛洛倒了杯酒递给她,“冷静一点,别那么悲观。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为了你和福珀斯女士的命,我们最好合作愉快。”
里拉胸膛起伏数下,将那杯高烈度的洋酒一饮而尽,苍白似鬼的两颊被烧红,像重新点染了胭脂。
她冷静下来。“去小山,找到莉迪亚,然后提醒她别被人用手段坑了,就是这样?”
库洛洛颔首,补充:“要是她出事了,你和福珀斯都要死。”
“我想你对我们有什么误解,”里拉忍无可忍地咬着牙道,“我们不是女巫,没有让男人一见就神魂颠倒变成傻子的巫术!来黄金台的人都是想寻欢作乐,可是在小山那种地方,视女人如无物的战斗狂恐怕到处都是!而我,没有战斗力!你不难理解吧?只要惹上一个像你们这样的疯子,我和你的小心肝都会死!你与其找我,不如去找一个能保护她的……”
“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库洛洛一手还捧着摊开的念书,打断她的发作,“找到她,辅佐她,我说的很明白了。”
“至于做不到……死在这里或死在小山,也没什么区别不是吗?后者还要更好一点,至少有一线希望。”
里拉无言。
正如她所说,她们并没有女巫的魔力。在库洛洛看她如看死物的黑玻璃珠似的眼眸里,她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这就是弱者的命运。
再美的花儿一旦被无情掐灭,也只能凋谢。
“好的,”她嘴唇颤抖,“我知道了。”
里拉抖着纤细的手腕给自己倒酒,一连喝了四五杯。
这不是她执行过最危险的任务。
曾经刻意接近过的那些大佬,若是任何一个在任务结束前发现了她的别有用心,都会毫不留情地杀死她。但里拉总是很有把握——美貌与风情是她的武器,宜喜宜嗔挥洒自如。在她熟悉的战场,她所向披靡。
但这是她执行过最疯狂的任务。
去小山集中营,给一个小女孩儿当保姆?
她完全没有把握。那里可能遍地都是库洛洛这种疯子,可能有些人根本不喜欢女人,反倒以虐杀为乐,而她要一头撞进去,丢掉自己最擅长的武器,在那些人中周旋……
这和让一只鸟儿潜入海底有什么区别?!
里拉很怕死。但她必须去。
对黄金台的女人们而言,察言观色才是她们的看家本领。在库洛洛和飞坦面前,里拉比许多大人物们都更早、更敏感地意识到,一个新的时代来临了。
旧有的规则已经不能再保护她们。就像库洛洛说的,那些不敢对黄金台出手的家伙们,都老了。
新来的人,是规则的破坏者。
又苦又辣的烈酒从喉咙里灌下去,里拉的眼底泛起烫意。
她近乎悲壮地想,自己在黄金台、在福珀斯夫人的庇护下成长起来,现在,换她来守护她们……她的恩人,她的母亲。
她必须成功。
“如果她不信我怎么办?”
“我给你一个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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