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闯入灯火辉煌的石厅,及膝皮靴包裹住修长矫健的小腿,金属鞋掌敲打着岩石,飒沓如风。
“我们的区长让我来认一认人,免得当成闯入者,”来人扣起两根手指,比了个枪的手势,“枪口”向上一扬,说话间在水晶吊灯的正下方站住脚,语气轻佻,杀气纵横,“枪毙了~”
登场气势之盛,整座大厅里来来回回忙碌的七区人员都仿佛静默了一瞬。
“这位是格林副队长,尹达斯忒护卫队的第一高手。”还留在这里的秘书先生介绍道。尹达斯忒护卫队……第一高手吗?
穿着燕尾服、身高一米九多的秘书先生站在比他矮了半头的格林副队长旁边,气势硬是被压到苍白如纸。格林眯起眼睛朝他笑了笑,两个男人间的气场有些古怪。
格林是个修长俊美的年轻男人,穿着一身灰褐色的军式制服,翻领窄袖,腰间束一条A4纸宽的皮带,勒出腰身劲瘦,皮带下挂着枪套,脚踩长靴。和文质彬彬走绅士风的秘书不同,格林灰发灰眸,修眉长眼,下颌尖削,卧蚕带一抹绯红,气质可称糜艳。
但与之相对的,是那双狭长如钩的灰眸中寒光凛凛。他站在石厅正中的光源下,含着点不知所谓的笑意扫过十三区的每一位来客,视线如刀般从脸上刮过。
“我记住了。”他自说自话般点点头,“我们七区还是很友好的。温情提示一下,各位贵客在走动时,记得带好身份卡哟,如果被我的人发现闯到不应该出现的地方,还是会咻——”
模拟一发枪声,丢下一通威胁,格林又如风一般地从另一条通道离开了。
“不好意思。格林副队长负责七区的安保工作,说话比较直接。巨石城堡,也就是接下来的三天各位居住的地方,绝大部分区域均向贵客们开放,走廊中会有仆人随时待命,不开放的区域会有标识,请各位放心,绝不会误入。但格林副队长的提醒也有一点值得注意,那就是由于七区掌握着诸多保密技术,尹达斯忒护卫队肩负重任,一旦发现有人擅入禁区,只要没有许可,无论是何种身份,护卫队都有权力随时开枪,后果死伤不论。这一点望各位贵客周知,还请小心注意。”秘书说道。
“接下来请各位依次到这里拍照,我们将为各位贵宾制作在七区使用的临时身份卡,各位在七区的活动、参观将以此为凭证,请在外出时注意随身携带。”
三脚架上摆好了相机,我和库洛洛缀在队尾,和考察团的其他人一起依次拍过照片,就被侍者带着穿过曲里拐弯的岩石走廊,一直到分配给我们的房间。
房间是相当宽敞的客房,进门正对摆着沙发的墙壁,墙壁后面是洗手间,进门左转则是一张铺着白色床盖的柔软大床,有四根立柱和华丽垂幔的罩顶。床的对面是书桌,靠窗则是简易衣柜,整体风格偏欧式,墙上装饰有画框,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虽不像石厅那般金碧辉煌,但也相当舒适。
我最喜欢的是石窗和四面石壁、石顶,保留着粗犷的岩体开凿痕迹,触手带有岩石特有的冰凉湿润,虽然略显阴冷,但却保留着浓郁的山洞石穴风情。窗户是整块岩壁被凿穿,镶嵌可向外推开的玻璃,形状是边缘不规则的圆角长方形,颇似舷窗。
我探头向外看去:“哇!”
石壁外是垂直的峭壁,半个巴掌宽的窗台之下就是万仞深渊。向左向右看,除了每隔一段距离出现的窗户,一眼看不到山体的尽头。外部的岩石显然没有经过人工雕琢,虽然陡峭垂直,但也偶尔有突出的石块,在缝隙间生长着细小而坚韧的草叶。
大自然真是鬼斧神工。我看向对面,一座类似的山峰遥遥相对,同样左右延伸不见尽头,中间的距离大概有几十米,看似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于是两座山夹逼,形成一条狭长的深谷。
向下看——“还真深呐。”旁边探出一个脑袋,库洛洛也扒着窗户往下看了看,说出了我心中的感慨。
他说着回身从房间里拿了一个金属相框,伸到窗外撒手,相框坠落,在峡谷间划出一道金属线,随即不声不响地消失。
听不到坠地声,看不见底的峡谷仿佛通往地心,吞噬万物的裂口。
我情不自禁地伸手探出窗外,朝着对面的山崖张开,上不见天下不见地,只有烈烈的风吹过指缝,令人背后寒毛起立。
库洛洛翻身骑上了窗户,上半身探出窗外,单手抓着岩石窗框,借着斜仰的姿势,向我们这边的山体上方看了看,又灵活地滑了进来。
“上面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大概只有几百米就到顶了,窗户还不少。”库洛洛道,“我检查过房间,没发现窃听装置。今天晚上等天黑了,我爬出去看看。你给我掩护。”
“好的。”我点点头,见他不看外面了,就又把窗户关上——这个海拔,风飕飕地灌进来还挺冷的,两人相携回到床边坐下。
平心而论,七区给我们安排的这个房间还真不错,体验穴居生活不说,该有的硬件也相当合格。不仅是设施齐备的洗手间,连床铺也蓬松柔软,令人一躺下去就不愿起来。
“对了,刚才那个灰头发的有什么问题?你认识?”我问库洛洛。
我指的是那个灰发的格林副队长。他走进来的时候,别人没注意,我却看到库洛洛的神色有一瞬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只是很快又不动声色地掩饰过去。
此时,库洛洛眉目微动,又露出一个颇为复杂的表情,像回忆又像不可思议,“那是格林,我们小时候在五区的同伴。他比我们大两岁,因为开念所以很早就离开了五区……他知道你言灵的秘密。”
“啊!”我失声,转眼想到,“那他不会认出我们吧?”
“应该不会,毕竟已经分开这么多年了。”库洛洛道,“不过还是小心点好。他当年就很难缠……”
让库洛洛都评价为“难缠”的对象?我露出些许吃惊的神色。库洛洛见状,就把我们小时候和格林不打不相识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我简直不知道说啥好了,又自豪又好笑地靠到他肩膀上,“这还叫难缠?不是被你耍得团团转吗?”
“跟我们比是这样,但是跟别人比已经很难缠了。别忘了他当时才六岁,就能狠下心来,不顾性命地强行开念,又能发现我们的破绽,聪明、狡猾、大胆、果断,是个不可小觑的对手。从今天的一瞥看,他的念也修行得相当不错……毕竟是我给他打下的基础么。”库洛洛相当客观地说完,又大言不惭地给自己脸上贴了贴金。
我觉得他简直可爱死了。想了想道,“这样的话,我们小心点,躲着他就是了。唔,还可以旁敲侧击地确认下他对七区的忠诚度。听你讲小时候的事,也不像是个会甘于人下,忠心不二的性子呀。”
“这也难说。”库洛洛中肯道,“我记得他是一离开五区就进入七区。如果是当做嫡系培养,经过这么多年的洗脑……”
“那他得知道七区的多少秘密啊!”我忽然惊醒,叫道。
“是啊,”库洛洛笑起来,“所以,还不能完全放过他,得找个机会试探一下……不过也不必太担心。”库洛洛的笑眼转沉,“至少,七区还不知道莉迪亚你的秘密,说明格林还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唔,他倒是提醒我了,这件事也要解决一下。”
我最喜欢库洛洛这副睿智思考的模样,忍不住拉过他的手腕亲昵。虽然脸上易了容,但身体还是自己的,库洛洛的手掌白皙又修长,手腕上有骨节凸起,显得有些清瘦,比起看上去的精致,掌心其实有着微硬的茧子,杀伤力十足。他兀自思索着他的,手掌很乖顺地搭在我掌中任我把玩,像某种美丽而沉静的兵器。
每一秒,都好像比之前更加地喜欢他;每一处地方,都像恰好生在我的心坎儿上,那么讨人喜欢……我微微有些失神。心跳的速度明明还如常,却莫名有种即将失控的恐惧与预感。有些感情,放出了就会一发不可收拾,第六感在发出尖叫,却又怎么也舍不得收拾,只想冲破堤坝,一泻千里。
放纵的,快活的,恐惧的,期盼的。
都送给他,敞开了去拥抱,不问劫缘。
这就是喜欢吗?这算是爱情吗?真是可怕的感情,可怕的勇气与虔诚。
“在想什么?”
不知何时,库洛洛已结束了思考。他一手还任我松松地握着,另一只手捧住了我的脸,温暖的指腹隔着薄如蝉翼的面具,不影响我们交换温存的体温。
他没有等到我的回答,凑过来轻轻地啄吻着我的唇,期间鼻尖相触,气息交融。
“没什么……”我听见自己从喉咙深处里发出细细的声音,“在想你啊。怎么办,库洛洛,满脑子都是你……”没有办法想别的事情了,怎么办?
唇瓣一疼。
他的反应是不轻不重地咬了下我的嘴唇,撒气似的。
“莉迪亚,这里不行的,你知道吧?”
“……啊?”
“我们说好的,十五岁。”他声音轻哑地提醒。
“啊!”
我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一时羞窘得好想跳起来。“你在说什么呀,谁想那种事了……”我推了推他,“是呀是呀,我们说好的!你可不许反悔。”
库洛洛轻哼一声,放开双手,坐直身子,一副坚贞不屈的模样,翻起旧账:“那我们也说好了,不做就不许动手动脚,很公平。”
我被他说得,只觉气血上涌,不用说也知道脸不争气的红了,腾地站直了倒退两步以证清白,气急败坏:“谁动手动脚了!你、你不知羞!”
怼得我直在厚实的地毯上转磨,看也不想看他一眼——再也不觉得这家伙有半点可爱了!简直气煞我也!“谁稀罕了……明明是你先来亲我的!库洛洛太讨厌了,讨厌死了!”
可恶的家伙好整以暇地坐在床沿,双手抱臂,慢悠悠道:“你又乱说话。”
“……略略略!”我吐舌头,头也不抬地跑到床另一边,埋头往床上一趴,“不理你了!”
库洛洛安静下来,没再理我。半晌,那边床垫一轻,他站起来,施施然往卫生间去了。我竖起耳朵听了半晌,直到马桶抽水声响起,然后是水龙头被拧开的声音。最后,库洛洛走了出来,站在我身后,嗓音里带着笑意:“你是不是想歪了?”
“……”我倒抽一口气。
简、直、被、气、炸、了!!!
脸上一凉,有个混蛋把手上沾的水弹了过来。
我难以置信地怔住,随即被气疯,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张着两只“魔爪”朝他扑过去,“我跟你拼了!库洛洛·鲁西鲁你要上天啊——”
他灵活地躲开,身影如一只白鹤,快出了残影。
我穷追不舍,不大的客房里顿时布满了我俩眼花缭乱的追逐轨迹,直到我累得气喘吁吁停下来,他都没让一让我,让我碰到一根汗毛。
“你、你……”我倚靠在窗边,只顾着喘气,说不出连贯的句子,被他气得头脑呆滞,无fuck说。
他擦了擦手上已经干透的水渍,慢条斯理地把挽起的衣袖放下,重新扣好袖扣,看向我的脸上还带着残留笑意,脸不红气不喘,语气温和平常:“和好吧?”
我只剩翻白眼的力气。
他走过来,探手揩了揩我鬓发间的汗水,“戴面具不能出太多汗。你脸上没事吧?”
再翻一个白眼。瞧不起谁呢?我这也只是稍稍热身而已。
他笑着抱住我,又摸了摸运动后热气腾腾的脸蛋。我有气无力地伏在他肩头挂着,死狗般不动弹了。
这样休息了数十秒,我冷静下来,慢吞吞问他:“你检查清楚了?没有窃听啥的……”
“用了圆。”他温温柔柔回答。
我叽咕一声,转头让大脑放空了一会儿。下颌枕着库洛洛柔韧的肩膀,骨头有点硌人,耳畔仿佛能听到他颈动脉中血液汩汩流动的声音,有点妥帖又让人心生温存的热气。
“说起来,”我忽然想起一事,“比我们大两岁的话,那个格林难道今年只有十七岁?”
又是个长得太着急的!
库洛洛悠长的呼吸顿了顿,“你怎么忽然说起他?”
“就想到这儿了嘛。”我懒洋洋答。
下一秒,他放开了我,转过身朝门口走:“不闹,我们该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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