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皮肤很白,还很薄,教室里节能灯映照下,能让人骤然想到冰肌玉骨、吹弹可破一类词……
被娇生惯养大的千金小姐,难怪一身富贵毛病。
阮玥有轻微的粉尘过敏,刚去培训班那会儿,晚上回来第一件事洗澡,洗完澡出来便自己坐在沙发上抹药,前两次他以为在抹护肤乳,也没注意,后来闻着味道不太对,才发现人家抹的氟轻松。
他还挺纳闷……
粉尘过敏你去当个鬼的老师?
也就在第二天开口说她,“实在不行换个工作,最不济我养你。”
人家当时什么反应来着?
“你?算了吧……”
时至今日,这四个字也能瞬间让他不爽。
陆沉收回了目光。
身后“腾”一声轻响,丁楚楚从凳子上跳下来,一垂眸便看到,男生挺括的肩头,黑T恤上落了薄薄一层粉笔灰。
她顿时踌躇起来,半晌,轻声唤:“陆沉。”
这一声,引得好几个男生往后看。
陆沉轻晒,一手搭在桌面上顺势侧身,视线落在女孩绯红的脸上,要笑不笑地,“嗯?”
他眉眼凶而深沉,睫毛却很长,浓黑细密,半敛着,在眼睑下笼出小片阴翳,野性难驯中——
有那么点散漫的、很招摇的性感。
丁楚楚一手握紧了板擦,声音仿若蚊鸣,“不好意思,忘了让你们移开,衣服上……”
她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点了点陆沉的肩头。
陆沉低头看了眼,还没说话,便听旁边李时煜颇为不满道:“诶班花同学,我这衣服上也满是粉笔灰,怎么不见你冲我道歉啊,啥意思呀,这种事儿都搞区别对待?”
“噗——”
听着动静的男生们闷头喷笑。
陆沉也被他一番惺惺作态逗得一笑,踹过去一脚,“差不多得了,一个比一个戏多。”
他说这话时,阮玥刚走了过来。
李时煜却浑然不觉,还意味深长地挤兑起陆沉,“不是我说沉哥,你这维护得有点明显啊,兄弟我都快看不下去了!”
此言一出,后排又是一阵“哈哈哈”的笑声,讲台一侧坐着备课的董国锋都听见了,投过来警告的一瞥。
丁楚楚红着脸去擦另一边的黑板。
陆沉指尖轻扣额角,不动声色地瞄了眼阮玥。
后者倒好像什么都没听到没看见,垂眸对李时煜说:“麻烦往前,让我过去一下。”
李时煜说起丁楚楚来随意得很,面对她倒规矩极了,连忙将桌子往前一推,还朝人露出个笑。
“谢谢。”
阮玥从他后面过去。
刚站上凳子,正要勾画一下写字的大致范围,小腿突然被人剐蹭了下。
有那么一瞬,她的思绪直接被拉回永宁巷的出租屋,记忆里某些靡丽的画面涌至脑海,她拿着粉笔的手,都顿在了空中。
陆沉是她第一个男朋友。
她所有的第一次,都是和他……
可是她从来不觉得,陆沉的那些第一次,也是和她。
她虽然没有经历过别人,也隐隐感觉到,他是情场老手,明明也才二十多岁,撩拨人的本事却十足老练。
冷静独处的时候,她不是没想过分手。
她知道自己不爱他。
却一次次妥协给那些软弱……
和母亲一直冷战,对父亲恨意滔天,再加上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那种孤独的感觉,已经吞噬过她无数次。
她贪恋陆沉宽阔又温暖的怀抱,炽热又强硬的亲吻,和他在一起的很多时候,让她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活生生地被需索的人,而不是一具从里冷到外的行尸走肉……
他身上有数不清的她厌烦的毛病。
她却没办法离开他。
过去了,阮玥。
都过去了。
你可以重新开始……
她头都没回一下,面朝黑板,用粉笔重重地在上面写出第一个字。
而她那一下停顿和僵硬,陆沉却察觉了。
倒没想到,她会选择沉默无视。
他一手拿笔,笔帽轻点着桌面,心里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猫爪挠心一般的痒意。
还有些空落落……
他也不是傻子,如何能不知道,阮玥不爱他。
她是在别处受了莫大的委屈,才在那天的过度悲伤下,选择了他。
两个人在一起一年多,他知道她一直在和家人闹别扭,也知道她的上班地址,其他的,却知之甚少。
阮玥不说,他也不问。
只在那些漆黑的夜里,变着花样地取悦她。
他想让她记住他。
无论她以后何时离开,去哪儿,和什么人在一起,亲热的时候总无法忘记,陆沉才是她第一个男人。
可是这一个阮玥,终归不是他的那一个阮玥……
陆沉突然觉得无趣。
也很难去想象,现在他到了这里,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阮玥有没有苏醒,能不能应付?
下课铃“叮叮叮”地响了起来。
讲台上董国锋刚一出去,李时煜便听见陆沉的桌子被推得“刺啦”一声响,他抬眸看去,陆沉已经站起身,“走。”
“啊?哪儿呀?”
“包夜。”
李时煜:“……”
他就知道,他沉哥还是他沉哥!
——
一连几天,阮玥都没回家。
星期五下午,学校统一不上晚自习,最后一节下课铃响了后,她低头收拾书包,发现手机里进来一条微信。
她爸发的:“来接你放学,车停在校外奶茶店对面。”
“知道了。”
回了短信,收拾好书包后,阮玥坐在位子上发呆。
丁楚楚和几个女生走下讲台时偏头看见她,正想开口说话,被边上的孙婧一推搡,直接到了走廊上。
待她再回头,孙婧已经不满地道:“你干嘛呀,还想叫她?”
“……顺路呀。”
丁楚楚为难地笑了下。
孙婧没好气地剜了她一眼,挽着人一边下楼一边说:“就没见过你这么好脾气的人,上赶着找不自在!”
“就是啊楚楚,你真的没必要对她那么好!”
“人家还不领情……”
要好的几个女生你一句我一句,一边劝说,一边拥着她走出了校门。
她们几个不同路,到校门口后,便各自分开去乘车。
丁楚楚背着书包往公交站台处走,目光无意地一瞥,却看到挺眼熟的一辆黑色迈巴赫。
阮伯伯的车?
她脚步一顿,待看清车牌,便快步走了过去。
司机郑云开一直留意着倒车镜,看到她直直地走过来,连忙偏头唤了声:“阮总。”
“出来了?”
后排正闭目养神的阮承颐坐直了身子,问话间抬眸看出去,缓缓下降的车窗外,出现了一张女孩子的脸。
他顿时笑起来,“是楚楚呀,上来吧,正好捎你一起。”
“真的是你呀阮伯伯……”
丁楚楚说话间拉开了副驾驶车门,坐上去系好安全带以后便转头问他,“你是专门过来接阮玥姐的吗?”
“对,下午没什么事。”
男人说着话,低下头看了眼手腕上的钢表,再抬起脸,沉稳的面容上并未显露什么情绪,倒是前面的郑云开,感觉到等得时间好像有点久了,试探着询问了句:“要我给小姐打个电话吗?”
“不用,许是什么事耽误了,再等等。”
“好的。”
郑云开笑了下。
副驾驶上,丁楚楚规矩地坐着,两手抱着自己的书包,闻言也适时地开口道:“我出来的时候看见她已经收拾好书包了,应该很快就下来……”
“稍等……我接个电话。”
阮承颐这话一出,车内顿时安静了。
几秒钟后,他成熟而磁性的声音在后排响起,“在这个报价基础上再降五个点。”
商场上那些事,丁楚楚是完全不懂的,也就知道他做的是医疗行业的生意,开好车住洋房,家里有司机和保姆,每年还会回老家捐款扶贫,是从她们家乡走出的颇为成功的企业家。
耳听他打电话,她几乎大气都不敢喘,就怕影响他说话。
倒车镜里阮玥的身影刚出现,她听见驾驶室车门被推开,郑云开第一时间走了下去。
他跟了阮承颐好几年,勤快又有眼色,下车后快步走到了阮玥边上,抬手便要去拿她手里的书包。
“不用,我自己拿就行了。”
阮玥自从父母离婚后,对阮承颐的人,几乎没什么好脸色,纵然重来一次,有些情绪也无法立刻消失,开口说完这句话,径直朝副驾驶走去。
她不想和阮承颐坐在同一排,却没料到,副驾驶车门一拉开,里面已经有人了。
与此同时,男人沉稳的声音传到耳边,“月儿,坐后面来。”
阮玥的小名叫小月亮。
阮承颐给取的,说是因为她生在半夜,又非常白。
她还记得自己上幼儿园那会儿,阮承颐经常将她举过头顶,笑哈哈地说:“老爸的小月亮好像又重了呦。”
再后来她上小学,觉得这名字幼稚,便不准他再叫,他好脾气地哄她,“那叫月儿好不好?月亮的月……”
那之后许多年,他便一直这么叫她。
最后和她妈离婚那会儿,想让她跟他,也不曾改口,她记得她哭着朝他大吼,“不要再这么叫我了,我没有你这样的爸爸!”
那样崩溃的心情,无论回想多少次,都是痛的。
阮玥关上副驾驶车门,抬头望了眼远处灰蓝的天,待情绪稍微平复,拉开后排车门坐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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