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琰的妈妈比想象中的年轻许多。
她是一个极为美丽的女人, 一点也不像生过孩子的模样, 看样子不过二十岁出头。
霍明琰那双凤眼, 像极了她。
只是霍明琰遗传到她的美貌, 却没遗传到她的风情。她是个风情万种的大美人, 霍明琰是个冷冰冰没有感情的木头。
乔霜叶走进家门的时候, 就发觉气氛不太对。
她不由得看霍明琰一眼, 见他嘴唇微抿，一双眼有些许苦色, 却不显眼。
他放在身侧的手轻颤着, 乔霜叶发现了，主动握住。
那极小极小的颤动被抚住了。
霍明琰讶然望她一眼, 没有挣开。
乔霜叶低声道：“不要怕, 如果她是个坏女人, 我就帮你把她赶出去、”
坏女人么？
霍明琰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她是个疯女人。”
他说这句话并没有刻意的压低声音, 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听见了，回过头来笑。
什么异样也没有。
“明琰。”霍妈妈笑得特别灿烂，“可算回来了, 妈妈等了你好久。”
霍明琰在她对面坐下, 对她的示好无动于衷，冷淡问：“你有事么？”
“妈妈想你了。”霍妈妈打量了一圈, 露出满意的笑来，“你在这里过得还习惯吧？我想接你回家。”
霍明琰讥诮道：“我们哪儿有家？”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霍妈妈瞪他一眼，嗔道：“妈妈想你, 爸爸也想你，霍家比这儿大得多，你一定会喜欢的。我给你布置了卧室，还有你最喜欢的东西。”
霍明琰盯着她，问：“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喜欢吃辣的？甜的？喜欢篮球还是足球？你知道？”
对面的女人戛然而止，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她只无意识的重复道：“妈妈需要你，明琰，妈妈需要你……”
“但我不需要你了。”霍明琰站起来，当年的小男孩如今已经比妈妈高上许多，眉眼尽是阴鹜，带来无穷的压迫感。他冷冷道：“我现在不需要你了，滚吧，以后别来。”
说完上了楼，再没看她一眼。
乔霜叶和霍明琰的妈妈面面相觑，都显得有些尴尬。
“这是我的名片，”霍妈妈递给乔霜叶，“如果他改变主意，可以联系我。”
交代完后，也没多留，很快离开。
名片么？一对母子要联系，居然要通过这样的方式。
乔霜叶撇撇嘴巴，一瞬间对这个妈妈的感观降到谷底，她有点想把名片扔了，但犹豫片刻，还是收起来。
万一霍明琰改变主意了呢。
张妈来收拾待客的茶杯，看到乔霜叶若用所思的神情，尴尬笑道：“大小姐见笑了，他们就是这样。我、我也没想到，明琰那孩子，会这么倔强。”
乔霜叶问她：“既然你知道他们关系不好，为什么还让她进来？”
张妈怔了怔，含糊道：“她求一求，我就心软了，都是小事，大小姐不用在意。”
乔霜叶心中古怪无比，没接着追问。
看着张妈的侧脸，乔霜叶忽然惊觉，其实张妈和霍明琰的妈妈才是最像的。
只是张妈的年纪看着已经很大了，但眉眼依稀能看得出，和刚才那个大美人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乔霜叶鬼使神差的问：“张妈，你和霍明琰到底什么关系？”
“我、我收养了他……”
不对。
张妈今年五十多岁了，又是个寡妇，以她的资质，压根没办法从孤儿院里领养到一个孩子。
乔霜叶还想再问什么，但张妈却含糊其词，搪塞过去。
傍晚时吃晚饭，霍明琰没有下楼。
不吃饭，这可怎么行哦。
天很快黑下来，乔霜叶急得不行，拿了一盒牛奶一块吐司去敲门，里面的人没应声。
乔霜叶犹豫了一会儿，放弃敲门。
而此时，霍明琰抱膝坐在地上，缩在床头边上。房间里也没有开灯，室内一片黑暗。
在黑暗中，孤独像只虫子一样，很快爬满全身，沿着他的脑袋，弹奏他的血管。
脑袋里嗡嗡的想，又好像什么也抓不住。
他不由得想起在孤儿院里时，调皮了，会被关小黑屋。他不调皮，但是他会打架。经常一个打两，能把对方好几个小朋友干趴下。
在院长来看，他就是最令人头疼，最难以管教的存在。
关小黑屋的次数，也就他最多。
在那个年纪，他还很怕黑，但竟也渐渐习惯了。就是饿肚子这一事，总能令人印象深刻。
院里的饭是定时开的，没有就没有了。一旦错过，他一天都会挨饿。有些时候，他饿得要晕过去，甚至会祈祷有仙女能来帮他，给他点上一盏灯，带上一顿饭。
怎么样都好。
但那时，他求不到任何人。他是个桀骜的小子，院长说，让小伙伴离他远一点，免得被带坏，小伙伴们也很怕他。
后来，他就逐渐习惯了孤独，也不需要朋友，不需要馈赠，能靠的，只有自己。
霍明琰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来。
就在此时，没有关严实的阳台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霍明琰迷茫抬眸看去，身体不由自主一僵，很怕在那个地方会出现一个拿着戒尺的院长。
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恐惧感，时至今日，依旧无法抹除。
他很快回神来，意识到这是在乔家，不是孤儿院的小黑屋。
霍明琰悄悄走过去，看到乔霜叶正努力的通过阳台的空隙，借助空调想往他房间爬。
这里可是二楼！
霍明琰一个激灵，连大小姐也不叫了，“乔霜叶！”
乔霜叶吓得一个哆嗦，死死扒着栏杆，可怜兮兮看着他，弱弱道：“快来帮我……”
她快掉下去了。
霍明琰狠狠瞪她一眼，无奈叹气，却很快将她抱住，稳稳当当把她拉上来。
站定后，乔霜叶吓得腿软，下意识把整个身体都挂在他身上。
少女的身体带着体香，温软迷人，像一剂立即使他安下心来。
“吓死我了，我以为我快掉下去了。”乔霜叶咕哝：“你为什么不开门？”
霍明琰道：“我不开门，你也不能爬阳台。”
“啊……你还凶我！”乔霜叶委屈，“要不是为了给你送吃的，担心你，我至于么？”
他压根不知道，她连晚饭都没吃几口呢。
听她控诉的话，霍明琰心就软了。
他开了灯，这才看到她手里还领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给他的食物。
霍明琰怔住许久，心里某个地方软得一塌糊涂，好像幼时多次祈祷的事情终于在此刻得以实现。
如今，他的仙女终于来了。
霍明琰嗓子哑了许久，低低道：“大小姐……”
有点梗着了，听上去像要哭的模样。
乔霜叶以为是刚才吓着他了，立马道：“我、我就胡说八道，你别放在心上，我不怪你。你要是不乐意，我立马就走。”
霍明琰扣住她的手，摇头。
意识到他情绪不太对，乔霜叶也不敢挣开，就这么傻愣愣任由他握住。
少年掌心炽热得要命，乔霜叶感觉他掌心的疤痕都几乎要烫化了。
她喃喃道：“你掌心的疤，是不是好疼？”
说完，她又恨不得自打嘴巴子。
上次就是因为这事儿，霍明琰才不开心的，她怎么就管不住嘴哦！
她正当懊悔时，霍明琰这一次居然给了回应。
他点点头，认真道：“好疼。”
声音还是软的，听上去有点像动物的呜咽声，像撒娇，又像示弱。
乔霜叶心疼得要命，立即握住他的手，也跟着眼泪汪汪，“呜呜呜是哪个王八蛋，在你手心划这么深一道疤，我一定不放过他！”
“是我妈。”霍明琰更靠近她一些，低声道：“她是个坏蛋。”
乔霜叶此时是真切的傻住，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他妈妈？怎么会……
霍明琰又像控诉似的，继续说：“她把我接回去两次，也把我丢了两次，第三次，我不想跟她走了。”
他想了想，说：“我记得那年我生日，她早早准备好了蛋糕，还给我送了一只兔子玩偶，说要给我庆生，等爸爸一起来。但过了十二点，爸爸还是没来。我很困了，想睡觉，但她不许。后来，她一边哭一边拿刀划我的手。又打电话，让爸爸来，说我玩水果刀，不小心刺伤了，得送医院。”
说到这里，他低眸，看着乔霜叶，一双眼中有着眸中期盼，“大小姐会保护我吗？这一次我不想跟她走了。”
乔霜叶心头微震，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知道他以前那段日子，一定不好过。但没想到，会是这样。就连他妈妈也是个坏蛋，大坏蛋。
她也是个坏蛋。
所有人都是坏蛋，没有人心疼他，也没有真的关心他，爱他。
乔霜叶吧嗒吧嗒掉眼泪，哽咽道：“我、我会保护你的，一定会的，以后、以后我见她一次，打她一次，再也、再也不许她进我家了。”
霍明琰露出一抹轻笑来，低下脑袋，几乎埋在她的颈窝里。
乔霜叶听见他低声问道：“大小姐，我能不能抱抱你？”
她没想到，像霍明琰这样的人，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记忆中，他总是昂着脑袋，眼神阴戾 ，从不肯低头服输的模样。
有时候被欺负得狠了，也只是定定看她几眼，一声不吭，像块木头。
如今，乔霜叶说不清是愧疚多一些还是心疼多一些，她闷闷道：“你抱吧，我不动。”
说抱便抱了。
霍明琰搂着她的腰，把她整个圈在怀中。
少女的身体很软，很甜，符合他所有的绮思，让他心头微荡。鼻腔充斥着她的体香，霍明琰贪恋的呼吸同属于他们两人的空气。
乔霜叶乖乖的，脑袋搁在他的胸口，连鬓角翘起来的碎发都透着可爱。
霍明琰低头，嘴唇有意无意掠过她的头顶，像落下一个个珍而重之却又不敢放肆的亲吻。动作很轻很轻，轻到乔霜叶一点也没有察觉。
真好。
真想一辈子也不放开。
只是这种温情时刻，很快又被打破。
一阵突兀的敲门声响起，张妈在门外道：“明琰，你睡了吗？”
乔霜叶身体一顿，挣开他的怀抱，想去开门。霍明琰紧扣她的手，眼眸中有着被打扰的不悦。
他低声道：“别去，不要理她。”
“可是……”
“她是帮凶，”霍明琰低低道：“她不是我妈，她是我外婆，帮着那个女人，藏了我好多年。”
听了这话，乔霜叶又一次瞳孔地震了。
看她小嘴微张的呆愣模样，霍明琰低笑，“有什么好奇怪的？哪有人无缘无故对你好？不过都是有所图。”
霍明琰声音突然一顿。
有所图？所以大小姐对他这么好，是为了什么呢？
他身无长物，又有什么可以图谋的？
还是这一切又只是戏弄耍完？只是她一时兴起，等她玩腻了之后，又抽身离去？
霍明琰一双手忽然收紧，几乎弄疼了她，又把她脑袋摁在胸口，死死抱住。
一双氤氲着水雾的眼睛多了点猩红，他咬牙道：“大小姐，你不能离开我了。”
乔霜叶看不到他脸，以为他害怕被带走，立马道：“好好，我不走，你别怕，我不开门。”
霍明琰安静了一会儿，终于恢复平静，至少在乔霜叶看来，是这样。
她完成了安抚的任务。
她盯着霍明琰，看着他乖乖把晚餐吃了。又确定他平静无事，没有自闭，这才要离开。
只是她离开时，发现阳台爬不回去了。
乔霜叶趴在栏杆上，哭道：“呜呜呜我腿软……”
不敢爬了。
大小姐怎么这么傻。
霍明琰问她：“那怎么办？”
“我、我不知道……”
乔霜叶哭唧唧，“放心吧，我不开门，我、我在你这儿打个地铺，将就一晚，就好了。”
她还记着不让张妈进来。
和他同宿一晚？
霍明琰一愣，因为这句话，刚说要带她回去的话，就这么咽下去了。
这可能是他们离得最近的一次，他唯一的机会。
哪怕只是看着她。
鬼使神差的，霍明琰点点头，“好。”
然后动手给她铺床。
乔霜叶用了他的浴室，穿了他的球服当睡衣，就要在他的房间里睡下。
霍明琰要把床让给乔霜叶，乔霜叶不肯。她蜷缩着身子，坐在椅子上，抱着膝盖，小声道：“我不抢你的位置，我长得小，在这里睡一晚就好了。”
乔霜叶坚持，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一双怯怯望着他。
她的眼睛很好看，眨巴眨巴的模样，像两颗最美丽的宝石。
霍明琰一颗心软得稀巴烂，他向来是不会为难她也不会强求她的，又是点头，道了一声“好”。
她歪着脑袋，很快熟睡过去。
霍明琰暗笑，将她抱起来，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
做好这一切后，他没有立即睡觉，而是蹲在床沿，一双眼贪婪看着她的脸。
从紧闭的双眸，到挺翘的鼻子，再到红润的唇。
她嘴唇一张一张，似乎在呢喃什么，又像无声的邀请。霍明琰受了蛊惑。
他很想尝一尝她的味道，很想知道，她的唇是不是一如他想的那么甜，会像罂粟一样令他上瘾。
霍明琰眼神逐渐暗下来，带着不可名状的情愫。他微微低下头去，想一亲芳泽。
他是不会强迫她，但他偶尔会控制不住自己。
就这一次，没关系的吧？
以后也不会有机会了吧？
霍明琰紧张起来，只要低下头，就能吻住她……
就在此时，乔霜叶忽然翻了个身，呢喃道：“霍明琰，你好讨厌……”
声音软软的，是他最爱的语调，但这话却想一盆冷水从头浇下，让他清醒过来。
他这是在干什么？她还是讨厌他，这一切说不定只是大梦一场。而他却想在这种时候，做一些不适时宜的事情。
霍明琰猛地起身，似是不堪忍受，也不敢再看她的脸，冲进洗手间里。
他看着镜中人的模样，一双漆黑的眼眸里面仿佛蛰伏着一头困兽，一步留神，就会吞噬大小姐，包括他自己。
霍明琰盯着自己的脸，直喘着气。心头邪火被勾起，又似一腔情潮无法被平复。
他很难受。
生理，心理都很难受，整个人都很难受。
眼睛一瞥，看到乔霜叶换下来的那件白色的连衣裙裙，他心中一动，拿起来。
她的衣服都是大牌，即便是最简单的款式，也是用的最昂贵的料子，最好的做工。
掂在手中，那柔软的触觉，仿佛亲手触及到她的皮肤一样，上面似乎还残留她的味道，令他着迷。
霍明琰红着一双眼，做了一件疯狂的，从来也不敢想的事情。
他竟然拿着乔霜叶的裙子，在抚慰自己。
浴室里响起局促又压抑的喘气声。
这种隐秘的刺激感，和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他既觉得快慰，又觉得难受。
难受得快哭出来。
当衣服上多了一滩乳白的痕迹时，他整个人瘫在冰凉的地板上。
秀丽清隽的五官因为面上的潮红显得更瑰丽，额角的汗珠也很靡靡，空气中弥漫着暧昧又难以言说的味道。
但他的眼睛却充满挣扎。
他肮脏，他不要脸。
他怎么能做这种事。
他亵渎了大小姐，他是个小人，是个流氓，是垃圾。
霍明琰一夜都没怎么睡，就在床边，几乎是整夜都看着乔霜叶的睡颜。
乔霜叶浑然不觉发生了什么，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很自然的伸了个懒腰，很自然的和霍明琰打招呼。
“早。”
霍明琰不敢看她的眼睛，含糊应道：“早。”
她笑了笑，迷迷糊糊出了霍明琰的房间。
一打开卧室的门，看到张妈守在门口，两人都是愣了一下。
大小姐……为什么会从明琰的房间里出来？
张妈脸急剧转白，结巴道：“大、大小姐，明琰他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14 23:53:10~2020-03-15 22:47: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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