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是深夜, 游轮却一反常态地“热闹”了起来。
走过二楼客房的时候,殷迟看见一个拖着蜥蜴一样的长尾巴, 嘴巴里满口獠牙的恶魔停在一间房门外,“笃笃笃”地敲响了门。
它敲门的时候将粗壮的手指屈起,动作又轻又柔,尽量模仿着人类,然而指甲仍旧时常不小心擦过门板,发出刺耳的声音。
里面住的人大约也发现了异常,并没有吭声。
敲门的恶魔并不急,它神色狰狞又垂涎,张开嘴吐出的却是又柔又慌乱的女人声音“阿凯, 阿凯我是丽娟, 你怎么样我刚刚听到你的屋子里传出了一声惨叫,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快开开门, 我很担心你。”
女人的声音娇柔又脆弱,还带着点哭音, 将一个因为担心情人,而冒险来前来的形象演得惟妙惟肖。
房间里的男人明显迟疑了。
有着蜥蜴尾巴的恶魔一点也不着急, 耐心地引诱着房间里的猎物, 在殷迟走过的时候看了他一眼, 扫到他头上弯曲的角和脸上黑色的面具后,猛然低下头,收拢尾巴,不再出声。
房间里的男人突然发现外面没了声音,警惕又焦急地问“阿娟你怎么了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殷迟眉心微动, 但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反应, 轻轻瞥了一眼长尾巴的恶魔就离开了。
不过刚一走过拐角, 他就停下了脚步,没有试图往里望,而是靠在墙上静静地听着那边的动静。
在他走过后,重新开始捕猎的恶魔恢复了娇柔的女声,对里面的男人解释“我刚刚看到一个人从拐角经过,不确定是不是怪物,躲了躲。别担心阿凯,你快开门,我担心等会儿外面又有怪物经过。”
“啪嗒”,殷迟听到了开门声。
房间里的男人是什么结果他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呼喊救命,但他听到了咀嚼血肉,嚼碎骨头的声音。
浓重的血腥气弥漫了过来,很显然,那个人已经死了。
殷迟想了想先前恶魔怪异的的表现,没得出结论,转而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
为什么那只恶魔要敲门难道它的力量还不足以打破一扇小小的门
这必然不可能,所以唯一解释得通的,就是房间在这段恶魔的狩猎时间里,是一个安全堡垒。
那么卡牌存在的意义在什么地方呢
要么是堡垒并不安全,摇摇欲坠,要么就是卡牌能够帮助他们找到线索。
而这也另类地证明有,有些线索只会在恶魔屠杀的深夜出现,所以才要借助卡牌的力量,在深夜进食的恶魔之间游走。
除了这艘船上恶魔相关的猜测,殷迟现在手中有明确指向性和方向的线索只有一个,就是在命运第三局中得到的线索黑猫。
然而在这样一艘巨大的游轮上找一只猫,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容易的事。
它太考验运气和概率,而殷迟最不喜欢的就是运气和概率。因此他在考虑了之后,打算先去弄清楚这艘游轮的整体布局,以及游轮本身在驾驶到这片海面上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艘船,还是先前那艘吗
殷迟心里有个猜测,需要证据来证明。
要弄清楚那些问题,在他看来,最重要的地方就是船长室。
他回忆了一下这艘船的布局,规划着去船长室的路,过程当中不出意料地灯光明亮。
先前只有1号厅、客房区域,以及恶魔们的娱乐场被灯光照亮,其他更广阔的区域都隐在黑暗和昏黄到几乎看不清的灯光中。而现在那些地方的灯一片明亮,就像敞开的蛋糕,任由玩家探索。
殷迟摸索着去船长室的路,他记得在刚上邮轮的时候,曾经瞟过游轮上各个地点的分布图,虽然只是一眼,却已经足够记下来。
但避开其他恶魔走了有一会儿,看着面前的池子,殷迟感觉到了不对。
因为他面前出现了一个游泳池,然而按照地图,这个地方原本根本没有泳池。
何况这个泳池看起来还很不对劲,里面没有水,池子角落有黑色的污渍,完全不像才刚刚翻修完,经过细致保养的豪华游轮泳池。
殷迟走近角落的黑色污渍,隔着餐巾纸拈起一点闻了闻,是干涸已久的血。
这个池子显然和豪华游轮不配套,他将带着血液的纸巾丢在旁边锈迹斑斑的垃圾桶里,思考自己现在到底是无意中进入了另一个空间,还是像当初在紫罗兰城堡中一样,误入了某段记忆或幻境。
不过四周既没多出什么人,也没有改变的环境,让他倾向于以上两者都不是,而是这艘游轮本身就发生了改变。
而这种改变很可能带来线索。
殷迟又仔细搜索了一边干涸的泳池,终于在泳池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怀表。
怀表并不大,花纹美丽,便于携带,上面有一些缺口,原先似乎镶嵌着宝石,而现在不知所踪。
因为时光的流失,它早已锈迹斑斑,这也是殷迟先前没能第一时间发现的原因。
怀表表盘已经不再转动,而表盖的里侧是一片污迹。殷迟用纸将这片污迹擦干净,露出了底下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里的女人娇柔美丽,即便是拍摄的角度并不好,也带着一股清新。
殷迟却无暇欣赏女人的容貌,瞳孔微缩。他见过她,对方正是在大厅和见到疏风的时候,行迹可疑的那一对男女里的女人。
那个女人有问题,殷迟确定了先前的猜测。
但比他想清楚更快的,是身后尖锐的破风声
险之又险地避过后,殷迟转身躲避的间隙,才看清楚偷袭他的是一个漆黑的人形生物,就像是打了马赛克的幽魂,而幽魂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短剑,正疯狂向他刺过来。
先前白来的那把刀已经滑入掌心,但在躲避了两三次,找好角度之后能够反击之后,殷迟突然顿了顿。
因为他发现这个人形生物虽然诡异,但却没有实体,实力也并不强。而这船上的恶魔都有实体,所以这道幽魂绝不是恶魔。那么他是游轮上自带的,纯粹用来给玩家们提高难度的鬼,还是有更深的作用,比如给玩家们线索
殷迟留了留手,试图在交手过程当中和幽魂交流,又或者看清这道幽魂的脸。
然而两个目的都没能达成,对方好像就真的只是一道只知杀戮的幽魂。
没有线索,又无法摆脱,他也不打算继续耽搁下去,刀花翻转,从幽魂脖子切下,将对方的头割开。
身首分离的幽魂化作烟雾消散。
这一场袭击来得突然,结束得更突然。
但殷迟心底的某个地方,却告诉他那个幽魂并不简单。不过已经送了对方下地狱,现在考虑这个也并没有意义,他将怀表放在口袋里,继续探索这艘陌生的游轮。
但没走多远,那道他预感有线索的幽魂再度出现,而且仿佛认准了他一样,继续袭击。
殷迟也由此确定这个东西无法杀死,只能暂时打散。
然而和上次一样,他仍旧没有得到什么线索,幽魂仿佛完全没有任何理智,脑子里只有袭击杀死他的念头。
这个东西实力并不强,但暗中偷袭也叫人防不胜防,就像看准了目标的鱼一样,时不时上来咬一口。
殷迟一边应付一边搜寻通往船长室的道路,还得防着偶尔路过的恶魔察觉他的身份,就算尚且游刃有余,也难免有了几分头痛。
直到第六次打散幽魂后,他做好准备迎接下一次偷袭,然而过了有十多分钟,幽魂都没有出现。
殷迟很快确定幽魂不过来,是因为忌惮他现在所处的地方。他身处的这条走廊和先前的不大一样,走廊两侧加在一起共有七个房间,每个房间的门框上细看都有人鱼和蛇的浮雕花纹。
不,不是人鱼。
殷迟仔细打量,那纤长有力更近似于于蛇的尾巴,与其说是美丽的人鱼,不如说是神秘凶残的海妖。
门上原本应该是猫眼的地方被一副画框遮挡,画框里的纸空白无一物。
殷迟尝试打开这些门,但无一例外没有成功,他能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凝结在门上,阻止着他打开,而非单单是锁的作用。
在走过第二扇门的时候,他脚步顿了顿。
因为在那扇门上位于猫眼位置的画框中,并非空白一片,而是有了一只怀表,跟捡到的那只一模一样。
殷迟心里有所预感,他尝和打开这扇门,而这一次果然轻易就打开了。
门里的房间很诡异,并没有任何多余的花纹装饰,只有地上绘制着一个巨大的,有许多诡秘符文的图画。
殷迟猜测是阵法一类的东西,只是不知道效果是什么,但总归脱不了邪异一类。
在图文中心,是一只银盒子,盒子上有蛇与海妖的浮雕,还有许多凹槽。
殷迟试着打开盒子,无果,又尝试拿起盒子,但盒子就像是底部有强力胶,纹丝不动。
他感觉得到,阻止他拿起盒子的力量和阻止他先前开门的力量如出一辙。
在这个房间里得不到更多线索后,他关好门重新回到了走廊。
手机上的时间是四点五十,还有一个小时多一点卡牌的效果就会消失。殷迟不能确定恶魔是否一定会在六点结束狩猎,而如果恶魔的狩猎时间是六点以后,他继续待在外面就会有危险,因而在那之前必须回到房间。
时间有些紧,但在考虑之后,他仍旧打算继续往前走。
先前耗费时间多是为了探索地图,现在走过的地方已经被装在了脑海里,不必担心迷路,回程本身就不需要太多时间。
几分钟后,殷迟认为决定继续探索的自己很明智,因为这条走廊的尽头出现了一扇门,而门上挂着一幅画,画里是一只活灵活现的黑猫。
和线索中一样。
不过殷迟并未高兴,地狱赌场给出的线索是黑猫,但黑猫具体又跟线索有什么关系呢
他用手碰触画,然而这好像就是一幅再普通不过的画作,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殷迟想了想,用刀打算看看能不能把这幅画撬下来。
开始之前,他的余光瞥见画中的猫动了动。
似乎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
殷迟知道那不是错觉,然后被鄙视的殷大大就用刀柄怼了怼画里黑猫的脑壳。
报复心可以说非常重了。
撬画自然没成功,那画就跟焊在门上一样,他从上面照旧感受到了那股力量,而黑猫仍旧在装死。
殷迟放弃了撬走黑猫。
放弃了撬走黑猫的殷大大不知道从身上哪里摸出了一只笔,给画里头毛光水滑的猫添了几笔,组成了一个猫咪懵逼表情包。
画完后退一步,还难得地摸出了手机拍了张照。
拍完甚至在黑猫眼前晃了晃,含笑问装死的画“好不好看”
猫没说话,猫还在装死,只是悄悄磨了磨爪爪。
刺激撩拨完小猫咪,依旧没把猫逼出些动静的殷迟放弃了跟它死磕,手伸向了门把,他猜测门后即便不是船长室,也是这个游戏里很重要的地方。
在他的手将要碰到门把的时候,一道黑色的影子迅疾如同闪电,向着手抓来。
早有准备的殷迟刀花翻转,对上了黑影同时后退几步。
在他后退远离门把手后,黑影不再试图追击,而殷迟低下头看手里的刀,原本锋利坚固的刀身上遍布密密麻麻的裂纹,在他屈指轻轻一弹后,彻底碎裂成片。
看着这巨大的攻击力,殷迟将目光放在黑猫身上,觉得这只猫实在能屈能伸,被他改造型都能忍到他试图开门才动手。
是的,刚刚的黑影是画中黑猫,也只能是黑猫。
看到这幅画被挂在门的正中央后,他就猜测这么做或许有守护门后东西的用意,现在不过是验证了而已。
地狱赌场给的线索没错,黑猫的确能带来线索,还是非同一般的线索,否则也不需要它守着。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怎样从它手中得到线索。
不知道用小鱼干贿赂行吗殷迟眨眨眼想。
小鱼干当然只是玩笑,他略作沉吟后,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只怀表。既然走廊的第二扇门上是这只怀表,那么这只猫应该也认识这东西。
果然,在殷迟拿出了怀表之后,画中黑猫舔了舔爪子,舒展了身体,就这样从画里跳了下来。
它翘着尾巴,步履轻盈地行走在走廊上,像梯台上的模特。
而黑猫走过的地方,四周墙壁和房间如同奶油一样飞速融化,这奇异的景象让人微愣。
见到殷迟没有跟上,黑猫还停下转过身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说为什么还不走。
殷迟突兀地响起一个传说,传说沿着黑猫走过的地方,可以到达另一个世界。
而此时黑暗中,唯有黑猫走过的地方泛着白光,也确实如同行走在通向另一个世界的通道。
殷迟跟在黑猫身后,直到他们来到漆黑通道的尽头。
尽头是一幅画,黑猫再度看了他一眼,然后钻入画中。
殷迟没有犹豫,跟着踏了进去。
画里并没有出现他预料中的回忆或者幻境,而是一片被浓雾笼罩的灰色空间,在浓雾中,他听到了一道清亮的男人声音,男人似乎在和什么人说话。
“干完这趟,我就发了,出海这么多年,终于攒下了钱,以后也能住上别墅,开好车了。”
“嘿,回去之前我要先把这一身行头换一换,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衣锦还乡”
“海上赚钱是有些辛苦,不过我是什么人啊那都是小问题,而且不是还有你在吗只要一想到你,什么困难都没了。”
“我弄了个怀表,上头有宝石那种,把你的相片放在里头,想你的时候可以看看,你想不想我”
“你问怀表怎么来的这事儿倒一时没法说清,你听说过海神吗长着人鱼类似的尾巴,能够实现海上的人一切愿望的海神。”
跟他说话的人似乎说了什么,但殷迟听不清,他从头到尾能够听清的只有这个男人的声音,不过即使听不清,从接下来的对话中,也能猜出约莫是对方对所谓的海神传说表现了质疑,因为男人说
“你别不信,你老公我就是托了海神的福,才能攒下这些身家。”男人洋洋得意,“当然,跟我自己的实力也有关系。”
“你问海神到底什么样,好不好看这我也不知道,不过管这些干嘛重要的是只要诚心祈祷,再付出些祭品,海神就能帮你实现一切愿望。”
这时,殷迟突然能够听到跟男人说话的人的声音了,那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声,略有些耳熟。
女人说“真的那不是谁想实现愿望都行哥你的同事们呢他们也知道海神能许愿的事吗许了吗”
男人哈哈大笑“海神才不会什么人都搭理,而且那些傻蛋早就”
他说到这里突然止住,很快转移话题“好了,好不容易赚了钱回来,不说这些了,快让我亲一口。”
对话到此结束。
灰蒙蒙的空间剧烈变化,在浓雾将要散尽之前,一张纸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现,轻飘飘落到了殷迟手中。
回过神来的时候,浓雾和画中空间都已经消失,殷迟正站在走廊上,挂着黑猫画像的门前。
而手上有异物感,拿起来一看,正是浓雾中掉落到他手中的那张纸。
纸上记载了一则传说,跟刚刚浓雾中的人口中的很相似,只不过纸上记载的传说中,能实现人愿望的不是所谓的海神,而是来自深海的恶魔。
在这则记载中,恶魔能够聆听到执念深重之人的声音,顺着他们的执念从深海来到海面,收取人类献上的祭品,为人类实现愿望。
纸上还写了几句与深海恶魔沟通的方法,信息量透露得并不少,然而殷迟却眉心微蹙,因为他发现这张纸并不完整,它少了一部分。
结合这艘船的主题,很显然是知道与深海恶魔沟通方法的那个人向祂祈求了复仇,所以才会有游轮上发生的一切。这些从逻辑上都说得通,唯独少了最重要的一环怎么把恶魔送走。
殷迟忍不住思索,不知道那个能许愿的恶魔管不管售后
不过无论祂管不管,显然现在是得不到答案了。
看了一眼时间后,殷迟不再逗留,收好这张纸以及怀表,沿着记下的路线离开。
在他走出这条走廊的时候,阴魂不散的幽魂再一次突然袭击,没了刀,殷迟改用手直接凶残地拧碎了对方的脖子。
他有点头疼。
距离六点还剩二十分钟,这些时间如果单纯用来赶路当然完全足够,但如果还要应付幽魂,同时还得保持不被恶魔发现,就有些麻烦。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在从走廊出来那次袭击之后,殷迟没有再遭到幽魂偷袭。
他一边分出些注意给时不时晃过的恶魔,一边思考为什么这次袭击之后就没有了,又或者更深一层,为什么那个幽魂单单盯着他袭击
想了一会,他突然一愣,发现自己刚刚忽略了一个问题,那个幽魂袭击了他七次。
地狱赌场给的第一条线索是这是一艘复仇之船 7,而幽魂袭击他也是7次,这难道是巧合吗
殷迟并不觉得,但现在证据和线索仍旧不足,多想无益。
赶在六点钟之前,他回到了客房,在经过客房区域的走廊的时候,饶是曾经见惯死人,殷迟也忍不住皱起了眉。
走廊上并没有残肢和大块血肉,只有血液被舔干净后残留的暗红颜色,以及一些边边角角、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碎沫。
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很恐怖,但如果血迹和碎沫布满整条走廊,甚至包括天花板呢
殷迟完全能够想象到那个场景,饥饿的恶魔们捕猎到了猎物,用血盆大口将猎物嚼碎,血水和肉沫从口中飞溅而出。等大块的血肉骨骼被吞进肚子里了以后,恶魔伸出舌头,一点不浪费食物,仔仔细细将地面舔了一遍,只留下墙壁上沾染的血色,以及那些实在很小的肉沫。
不过虽然能想象到那个场景,殷迟却明白,自己救不了他们。
套间的灯亮着,疏风一直没回自己的房间,就在他房间的沙发上打瞌睡。
殷迟进门的动静惊醒了他,他下意识喊道“别动”,还举起了怀里抱着的灯台。
“是我。”
疏风一抖,瞬间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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