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重, 从身边的人身上传来的血腥味逐渐浓重。
老蒋摇头苦笑“我也想跟你一起等其他人回来, 但得先回去处理伤口。”
殷迟点点头,目送他向前台要了药膏, 进了旅馆房间。
送玩家们上马车的旗袍美人同样提着灯,站在旅馆门口。
她唇角带笑, 温柔似水, 姿态如同等待丈夫归家的温柔妻子。
只是不知道这位妻子希望她的丈夫是活着回来, 还是干脆就回不来。
女人眉眼柔和,语调轻缓“客人不回房间休息吗”
殷迟神色迟疑, 欲言又止“休息再说, 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女人疑惑“什么事”
“忘了我走的时候点的馄饨。”他理所应当地说, “我饿了,现在就想吃, 你先前答应了要做好等我回来吃的, 结果现在是怎么回事忘了吗我觉得你们旅馆的服务态度很有问题。”
旗袍美人我觉得你这个玩家脑壳才有问题。
但她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nc,面带微笑, 从牙齿缝里道“您等等, 我去给您煮。”
殷迟得寸进尺“要荠菜馅儿的, 不加香菜。”
旗袍美人“好。”
门口只剩下了殷迟一个人。
旅馆门上悬挂着的两个大灯笼带来了朦胧的光,纸灯中的蜡烛在踏上旅馆台阶的那一瞬就自动熄灭了, 外面夜色浓重, 旅馆和外面似乎被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殷迟独自一人站在门口,同外面浓重到不正常的黑夜隔着矮矮的三级台阶。
在等了大约十分钟后,有三个玩家惊恐尖叫着结伴回来。
是坐另一辆马车离开的植物组玩家。
大概是终于回到了勉强算是安全的地方, 又或者是因为看到了同样是玩家的殷迟,这三个玩家在终于踏上旅馆的台阶后,放松地抱在一起,其中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
“别怕别怕,我们回来了。”西装男张昊安慰她。
等终于把女孩子安抚下来后,他试图对殷迟勾出一个礼貌的笑,但嘴角实在弯不起来,最后也只能抹了一把脸,干干地问“殷先生怎么站在这里”
“在等你们。”殷迟道,“你们遇到了什么”
“鬼。”艰难地挤出一个字,张昊又很快道,“不,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鬼。”
他几乎语无伦次,组织了语言好几次,最终也只是颓然对殷迟道“抱歉我现在心情还是缓不过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余鱼他就在我面前、就在我面前被砍成了两半”
眼睛哭红了的女孩子抽噎着道“余哥原本还提醒我要小心,结果、结果他当时血都溅到了我脸上。”
殷迟看向她,果然,在女孩子的脸上和衣服上,都留有干涸的血渍,星星点点印在上面,如同人身上凭空长了红斑。
这个叫张甜甜的女孩子回想起那个场景,想起不久前还在马车上逗她说话,安慰她不要过于紧张的青年就那么在她面前身体被一分为二,仍旧没有完全克制住的恐惧重新倾泻而出,她再度崩溃大哭。
“为什么我们要被强迫参加这个游戏我真的好害怕,我想回家”
她大概还没有走出学校的象牙塔,还没学会成熟,骤然面临如此可怖的死亡,心智都几乎被摧毁。
旗袍美人端着煮好的馄饨袅袅而来,身姿柔美动人,她像是没看到另外三个状态糟糕的玩家一样,只对着殷迟未语先笑,“客人,馄饨煮好了。”
殷迟接过青花大碗,递到了正在崩溃哭泣的女孩子面前。
张甜甜眉眼被热气熏蒸,突然愣住,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向殷迟。
殷迟将碗塞到她手中,目光淡淡却又有着一股莫名令人镇定下来的沉静。
他语气淡淡,从容不惊“吃了这碗馄饨,回去睡一觉。”
女孩子仍在抽噎“我吃不下,也睡不着。”
殷迟“越想活着,越不能被情绪左右,越害怕,也越不能放任害怕。”
“除非你希望下一个被分成两半的人是你。”他说。
张甜甜瑟缩了下,却又仿佛从他的目光中,汲取到了重新构建理智的力量,虽然眼泪依旧啪嗒啪嗒落进碗里,却不再崩溃大哭,终于控制住了情绪。
被支使着煮了馄饨的旗袍美人不大乐意“那是客人你点名要我做的,怎么却送给了别人”
殷迟看了她一眼“问这种问题,你一看就没有女朋友。”
旗袍女人我一个女人要什么女朋友而且你敢说你t就有
殷大大自然是没有的,但他可以假装自己有。
张昊拍了拍皱巴巴的西装,搀起端着碗的张甜甜,他实在打不起精神,跟殷迟打了声招呼,就先回房间休息了。
他们进去不久后,跟殷迟坐同一辆车去剧院的韩飞和杨水也回来了。
杨水还好点,韩飞状态却极其糟糕,在灯笼朦胧的光线下一照,几乎叫人觉得看到了一个血人。
他身上衣服不薄,此时却大半都被渗出来的血浸透了。
包扎好伤口,发现殷迟久久没回房间,找出来的老蒋也被震了一震“怎么弄成这样了”
其实这话是白问,大家经的都是一样的事,还能不知道这伤口不是被自己割肉割的,就是被舞台上扮演老鹰的人啄的。
不过老蒋真正想问的是,都伤成这样了,还能活吗
杨水没说话,倒是韩飞支起头,脸色惨白,勉强笑了笑“还好,割了十一刀,用道具救了一命。”
用刀割下自己的肉,那种感觉韩飞真的这辈子都不愿意再回想。而且伤口虽然用道具愈合了,流失的血却回不来,他没因为失血晕在那里真是运气好。
几句话带过这个,他提起一点精神搭话“殷小哥等在这里干什么”
殷迟目光掠过他们提着的灯笼,韩飞和杨水纸灯里的蜡烛同样在踏上台阶的时候就已经熄灭,现在只剩了不到半个指节高的短短一截,“确定一件事。”
殷迟问他们“你们拿到纸灯的时候,蜡烛有多高”
韩飞失血过多没注意,倒是杨水道突然道“厘米左右。”
老蒋也在回忆后略带迟疑地道“大概十四五厘米殷小哥你想到了什么”
殷迟目光落在笼罩住镇子的深黑夜幕上“你们不觉得天太黑了一些吗如果回来的时候没有蜡烛,又或者蜡烛已经燃尽,会发生什么”
韩飞一怔“这么说来,这蜡烛燃烧的速度的确不太正常,太快了点。”
他刚这样说完,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七八米外,有团暖黄色的光正跌跌撞撞向这里移动。
夜太黑了,站在旅馆门口的几个玩家只看到了纸灯发出的光,而提着纸灯的玩家身影融入夜色,难觅形貌,还是从那骂骂咧咧的声音中,判断出这最后回来的是黄毛。
黄毛脚就要踩上旅馆石阶,然而在鞋子接触到石阶之前,他手里提着的纸灯里,蜡烛扑哧一声,燃到了头。
夜色如同一张择人欲噬的大口,瞬间将他吞没。
“怎么回事人去哪儿了”韩飞失口惊道。
黄毛明明和他们只隔了几步,然而就在蜡烛熄灭的瞬间,那么一个大活人,竟然就这样生生从面前消失了
杨水犹豫着问“要去找吗”
按理来说不该见死不救,可这个任务世界实在太诡异了,致死率也太高,没人愿意拿自己的命冒险。
殷迟从口袋里拿出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在里面的火柴,划燃点亮自己没用完的蜡烛,步入黑暗,然而台阶下原本黄毛站的地方已经没了人影。
他在四周找了找,最后在距离旅馆一百多米的地方看到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是个趴在地上的人形。
但还没等殷迟上去细看,浓重的夜色中,突然走出了一个似人非人的东西,拖着那具疑似黄毛的尸体离开了。
走之前,拖尸体的“人”抬起头看了殷迟一眼。
那双眼睛里充斥着浑浊的贪婪,但看了蜡烛一眼,又似乎顾忌着什么一般,踌躇几秒,最后仍旧不甘不愿地走了。
殷迟回到旅馆的时候,老蒋几个人还等在那里。
韩飞急切地问“发生什么了”
殷迟若有所思“死了。”
“死了”对方愣愣重复了一遍。
殷迟将话讲明白了些“黄毛死了。”
其他人脸色都不大好看,以前哪怕任务世界凶险,危险也是循序渐进的,然而这回才第一个晚上就死了三个人,麻花辫甚至是被生吞血肉活活吃了,由不得人不担忧。
殷迟脸上倒没有什么惧色,他看了一眼手中的蜡烛道“把这个收好。”
老蒋心思转得很快,推测道“黄毛的死跟蜡烛烧尽了有关”
“应该是。”殷迟问他,“你还记得坐在马车上的时候,我说的那条线索吗”
韩飞先一步脱口而出“时间”
殷迟淡淡道“我们每个人拿到纸灯的时候,蜡烛长短都不同,这大概与完成任务的时间有关。如果我没猜错”
“这些蜡烛在我们进入剧院,甚至离开旅馆的时候就已经被点燃。”
老蒋接着他的话推测“蜡烛点燃后不断被消耗,先一步完成剧院的表演就先一步拿到,同样也可以先一步离开剧院回到旅馆。而如果像是黄毛那样耽搁太久,蜡烛不足以支撑他回来的,就会死,所以线索说要注意时间,要赶在时间到之前回来。”
殷迟点点头,同意他的猜测。
气氛沉闷,四周静了下来,过了会儿,杨水突然开口“你们觉得黄毛是怎么死的”
老蒋“这夜晚黑得不正常,我怀疑黑暗里藏了些不太好的东西,他或许是被那些东西杀死的。”
韩飞心存疑虑“当时明明只有一步了,他马上就可以跨上台阶,为什么连这一步都走不上来”
殷迟“因为他没有蜡烛。”
他问其他人“你们觉得蜡烛有什么用处”
老蒋沉思“驱散黑暗,驱逐藏身夜色中的东西,保护玩家”
“还有照亮前路。”殷迟道,脚步突然一动,没有点亮纸灯里的蜡烛,就一步迈入台阶下的黑暗之中。
夜色浓重如墨,又仿佛流动的活水,瞬间将他包裹。
他转头回望,果然
明明按照道理旅馆应当就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然而现在背后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他像是落入琥珀松脂一样的异世界的昆虫,完全找不到方向。
前面半米远的地方有佝偻着身体,像人又像禽兽的东西一闪而过,又在被他捕捉到行迹之前,重新藏身黑暗,虎视眈眈。
他正在被窥视。
现在的境况有些微妙和危险,殷迟感觉到了。
但那点后悔还没等形成,就被蠢蠢欲动的作死之心给拍死了。
不过他也不是真的想白白送人头,火柴盒已经落在手心。
暗处的窥视者正在寻找机会,想要一击毙命。
但在它正准备出手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像蝼蚁遇到了无法匹敌的天敌,发出了一声恐惧的叫喊,匆匆逃走了。
殷迟听见了那声惊叫,但还没等他有所反应,他突然感觉到,手背覆上了另一只冰凉的手。
他低下头,皮肤感觉到相触之感的地方,只有浓重而又无边无际的夜色。
然而感觉告诉他,的确有人出现了,就在他的身边。
那只突然出现的手修长微凉,握着殷迟的指尖,抽出火柴,轻轻一划点燃。
然后挟着殷迟的手点亮了纸灯中的蜡烛。
眼睛被流水质感的东西蒙住,一道低沉如冰雪微凉的声音响在他耳边,“不要以身犯险。”
“要是再这样”那道声音说,“我就把你留在夜里,让你再也走不出去。”
不知名的人带着难以抑制的贪餍,“那样你就永远属于我了,我不会让你遇上任何危险。”
这个念头是如此美妙,以至于让“他”险些控制不住自己。
但最后,“他”也仍旧只是克制又放肆地,在殷迟耳垂上咬了一口,再次说了一遍那句话“不要以身犯险。”
流水一样浓重粘稠的夜色从殷迟身上退去,那个人离开了。
蒙住眼睛的东西被拿走后,殷迟低下头,手中纸灯烛光幽幽,身后正是他刚刚一直找不到的旅馆。
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那只非人非兽的东西,刚刚逃到巷子口,夜色突然流泻出粘稠的液体一样的质感,将它包裹住,不过一两秒,也没有任何声音发出,它就从这世界上消失得干干净净,再没有一丝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十一点二十多,打个标记,七糖一定要重回十点
今天四千,有c出没。
自己,小天使们不要误会呀,c他真的不弱,他就是下意识在殷大大面前怂兮兮而已,这次不就雄起了吗感谢在20200310 23:56:4020200311 23:25: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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