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所有茶客面前都被放了一只茶碗, 脸色青白的服务生提着茶壶, 倒入茶水。

    掌柜的笑面佛一样的脸上, 唇角弯起,一派和善生意人的模样“口技表演之前, 请诸位先饮用茶水。”

    大堂里的茶客大多还没等他说,就已经将茶水一饮而尽。

    殷迟端起碗,微微晃了晃, 茶碗里头的水淡黄,泛着一股微甜的味道, 像茶又不像茶,但看起来还算正常。

    他看的这段时间,其他人已经喝完, 还有人正赞着茶水滋味甘美。

    甘美不甘美殷大大不知道, 但这茶水有问题, 他不必想都知道。

    掌柜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面前“是茶滋味不好吗客人缘何竟不饮用”

    殷迟思考该用什么理由拒绝。

    顿了顿,他问“这是什么茶”

    掌柜的依旧笑眯眯“这茶没名字, 就叫水。”

    殷迟沉吟“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掌柜的不明白他问这个干什么“您是我的客人。”

    殷迟“不对。”

    掌柜的“”

    殷迟“我不是一般人,也不是一般的客人。”

    掌柜的弯起来的唇角弧度都没有变一丝,但语气中带上迟疑“所以您”

    殷迟“所以你为什么用一般的茶招待我”

    他表现得就跟个傻大胆和二愣子似的,还眨眨眼问“有没有大红袍”

    掌柜的没说话,殷迟非常“不要脸”地继续道“没有大红袍铁观音呢碧螺春也行。”

    掌柜一张笑面佛脸的嘴角已经扯平,冷冰冰道“对不住,我们这儿那些都没有,只有普通茶水, 您要是不愿意喝,就请下去吧,这口技您是听不得了。”

    喝茶是听口技的必要前提,但茶水很明显有问题,所以喝还是不喝

    是为了安全而离开,还是为了好奇而作死

    当然是为了好奇作死。

    不不不,不能这么说,殷大大觉得自己不是在作死,他是在冒着合理的风险,搜寻线索。

    掌柜身后的服务生嘀咕道“他是哪家的镇上还有谁没来过咱们茶楼,居然还要大红袍这么不知道规矩”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平平无奇的抱怨,然而殷迟却是突然一顿,他意识到了,在这座茶楼的nc眼里,他很可能也是镇民,或者说,在晚上他们分辨不出谁是玩家。

    “哪家的莫非你现在认得出”另一个服务生嘲笑,又很快狐疑道“莫非他不是”

    殷迟打断他,张口毁气质“老子都来你这儿喝过好几回茶了,你还在叽叽歪歪什么我听老沈说了,外头好喝的茶才收钱,你这儿就一碗啥都不是的水,也敢收钱老子不想给。”

    “嘿,合着原来是不想给钱。”服务生们很快被转移注意,而掌柜的仍旧目光灼灼盯着他,一张肉皮似的脸似笑非笑,“好茶没有,茶钱我给您减两块,您是喝还是不喝”

    殷大大沉思了半秒,对掌柜的道“虽然你们的茶水很糟糕,但我既然是来听表演的,勉强也可以喝一喝。”

    他非常不要脸地这样说。

    掌柜嵌在一张笑面佛脸上的深黑眼睛盯了他好几眼,像是在看到底是什么人,脸皮能厚成这样。

    殷迟在他的目光中不动如山,晃了晃茶碗,当着他的面喝了一口。

    胖胖的中年掌柜嘴角笑弧重新勾了起来,转身走了。

    他带着服务生灭了二楼其他的灯,只留下屏风前一盏正燃烧着的烛台,口技正式开始了。

    “啪”,二楼大堂里抚尺拍击声一响,众人皆静,屏风后突然传来呼呼风声,惟妙惟肖,几乎让殷迟下意识看向了窗口。

    然而窗户紧闭,又哪来的风

    掌心握着发热的“小暖手宝”,殷迟感觉到周围的温度慢慢低了下来。

    “轰隆”的声音夹杂着风声倏然炸响,惊雷落下,暴雨倾盆。

    这声音极其真实,真实到殷迟再次望向了窗外,然而窗外一片安静,夜色深浓,只有这茶楼二楼的地方,在口技表演的声音中,仿佛化作被风雨侵袭的一小片天地。

    殷迟低下头,他面前的桌子上是只喝了一口的那碗茶,室内无风,然而茶水却泛起了粼粼波纹,波纹之后又水面又浮现细密小点,如同雨落在上面。

    屏风后传来的风声愈急,雨声愈大,逐渐交织成了一首可怖的行军急曲。

    “砰”是树被大风刮倒的声音。

    “轰”是贫苦人家的屋顶被掀翻的声音。

    “啊”是屋顶的瓦片房梁砸在人身上的声音。

    殷迟突然一愣,倏然转头。

    因为刚刚他最后听到的那一声,不仅仅是从屏风后传来,在身后,同一时间也响起了一声惨叫

    而后他就看到,在和他隔了三张桌子的地方,那个茶客头上突然凭空出现了碗口大的洞,血液瞬息从伤口溢出,淋了受伤的人满脸。

    那是个中年汉子,这会儿正捂着头,在地上翻滚哀哀痛叫。

    然而诡异的是,这汉子都痛苦地滚到地上了,和他一张桌子的茶客却仍旧在听口技,且听得如痴如醉,全没发觉身边的人受了伤。甚至还忍不住手掌相击,无声叫好,一脸兴味。

    受了伤的人也没发觉自身诡异,犹自伸长了手,无声求救,动作神情就像真的在面对一场无可匹敌的天灾,而他是天灾中挣扎的蝼蚁,“演得”比剧院的演员还敬业。

    “轰”房屋倒塌的声音再度响起。

    又是一声惨叫与屏风后发出的声音二重奏。

    风雨越来越大,倒塌声也越来越频繁。

    不过十多分钟,二楼大堂就已经有小半人受了伤,全身尽是血迹。

    血腥味逐渐在封闭的空间内弥漫。

    瓦片落地的声音,树木折断的声音,房子倒塌的声音和风雨声交织在一起。

    “哔啵”是庞大的树木正在崩断的声音,殷迟心脏突然跳了跳,一股奇异的预感袭上心头。

    他能感觉到,那树木下一个将要砸的人,就是他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殷大大吐出了嘴里含着的水。

    是的,他喝是喝了进去,但谁说喝进去就一定会咽下去

    殷大大像是那么听话的人吗

    不,不是的,他最喜欢抬杠。

    在他吐出水的那一刻,风声、雨声、倒塌声和惨叫声都瞬间远去。

    不,不能说远去,隐隐约约中也仍旧能听见,只是像隔着遥遥距离。

    殷迟舌尖顶了顶上颚,残留的茶水在他口中,并非开始闻起来的那股甜味,而是一种微腥微苦,像是混合着尘土和血液的味道,极其难以描述。

    大堂里场景诡异奇幻,一半人听口技听得如痴如醉,一半人身上尽是被砸伤的伤口,鲜血流了一地,正痛苦挣扎。

    最为令人胆寒的是,这两种人都好好地呆在大堂里,一点没察觉到不对之处。

    坐在隔壁桌子的女人趴在桌上,背上血浸透了衣服,眼看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殷迟没有动。

    耳边隐隐约约还有声音,大概是因为口中的残茶。

    他低下头,茶碗里微黄的汤水,彻底变了个样。

    昏黄中泛着红,就像是下雨天满是泥水的水洼再掺了血液。

    一直在作死边缘大鹏展翅,然而面色不改,甚至还能继续作死的殷大大脸色突变。

    极其糟糕。

    还有点想吐。

    顺道想打死这茶楼的掌柜的。

    他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后悔没有在刚刚知难而退。以至于喝了一口这碗不知道是什么鬼的东西。

    所以现在要离开吗

    殷迟看了看通往一楼的楼梯,才发现不知何时,那里也被服务生用屏风围了起来。

    他又站起来,往屏风处的口技人那里而去。

    然而绕过屏风,后头什么也没有平平整整一面墙。

    耳边还有隐约声音,可发出声音的地方空无一人。

    场面极其像闹鬼。

    不过这是任务世界,鬼大概是地摊品,人可能才是稀缺货。

    殷迟想了想,推测这茶馆二楼类似于表里空间,而茶水是进入里空间的钥匙。

    发出声音的口技人也在里空间,表空间自然没有人。

    指尖在桌面轻轻敲击,按说已经知道危险,他应该走的。

    但殷迟皱眉沉吟,觉得自己已经喝了一口那个鬼茶水,先不说能不能走,但就这么走了总觉得不是一般的亏。

    毕竟他可是喝了一口

    殷大大觉得自己受不了这委屈。

    于是为了不让自己亏本,为了线索作死,他又喝了一口。

    远去的各种声音重新回到耳边,过了刚刚那几分钟,屏风后头传来的声音已经不只是风雨声、雷声和倒塌惨叫声,还有洪水翻卷,冲垮村庄良田的声音。

    几乎是在重新听这些声音的那一瞬间,殷迟就突然感觉到一阵窒息。

    就像是被人推到了没顶的水中,也像是头被封闭在水球里,沉重的窒息之感无处不在,耳边水浪翻卷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殷迟突然意识到,他正在一场洪水里。

    而且不妙的是,那股窒息之感来得太突然,含在口中的那一小口茶水窒息中不慎被他咽了下去。

    哦豁,殷大大在心里想,不妙,阴沟里翻了船。

    所以人在做天在看,人在作死天也在等着收。

    窒息缺氧的感觉越来越重,殷迟让自己的脑子尽量从痛苦的感觉中抽离,思考该怎么办。

    然后他顿了顿,舌尖动了动,突然屈指放在唇边,发出了“哔啵哔啵”的声音。

    这声音先前还有些生疏,但很快就和火焰燃烧之时的声音慢慢相似。

    屏风后的声音突然可疑的一顿,像是也没想到突然蹦出来的这一道声音。

    殷迟“哔啵哔啵”地模仿地很快乐,很快,周围原本飞快下降的温度又上升起来,就好像真的有火焰在燃烧。

    屏风后那不知名的口技人愣了愣,并不认输,也继续自己洪水声。

    于是火焰燃烧和洪水席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殷迟左边的汉子被洪水淹没,窒息中已经翻起了白眼儿,而殷迟右边的女人身体上突然出现了一片烧伤,空气中还有微妙的烤肉味道。

    殷迟的良心痛了痛,他决定换一个声音,冰火两重天,他担心自己回去感冒。

    不是,你都快把人点着了,就担心自己感冒

    担心自己感冒的殷大大想了想,打算尝试模仿一下小提琴曲春天,这首曲子安全活泼又温暖,很适合现在。

    然而在他改变声音的第一瞬间,坐在他前面的那个年轻的镇民小伙子突然一声惨叫,背上出现像是被锯子拉出来的一条长长的血口子。

    殷迟沉默了一瞬,他不信邪地又试了试,又有一个姑娘遭了殃。

    殷大大终于认命接受了自己并没有天赋异禀到能用嘴模仿出小提琴曲,他最多只能模仿出锯子。

    对自己有了点逼数的殷迟改变策略,口中发出打呼噜的声音。

    屏风后的洪水还想继续席卷,然而殷迟不为所动,坚定地模仿着打呼噜,大概是他模仿的声音太有节奏,屏风后的洪水声中途一变,被带到了午夜睡梦频道一瞬。

    虽然只有一瞬,但它很明显被带偏了。

    被带偏了的口技人,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像是斗败了的公鸡。

    没过多久,大堂里死的死、伤的伤,基本没几个健全的nc们,在呼噜声中眼皮越来越重,趴在桌上地上,睡了起来。

    殷迟指甲狠狠掐进掌心肉里,才勉强从自己搞出来的困意里清醒了些许。

    茶楼掌柜的意志大概比别人强点儿,眼睛还睁了一条缝,殷迟一个手刀砍在他脖子上,砍的时候顺道还模仿了声音,顺利让掌柜的去昏迷。

    然后他起身,绕过放在大堂最中央的屏风,想要看看这用神乎其技的口技声音,差点达成团灭结局的口技人是谁。

    然而在绕过屏风后,殷迟倏然愣住。

    因为在屏风后,既没有台子,也没有他以为的口技人,只有一幅画。

    画上昏黄的洪水汪洋,摧毁良田房屋,水中浮尸无数。

    从尸体中流出的血液混杂在水中,黄色的洪水带上淡淡的猩红血色。

    很眼熟,就像他喝了一口的那碗茶。

    而在图画右上角,是高出水面的山丘,五具尸体临死的动作都是往上爬。

    往上爬,高处有活路。

    作者有话要说  七糖莫有鸽,七糖莫有鸽

    喜极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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