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进入夜晚, 套间里石英钟的指针一格一格走动, 某个微妙的时刻,走动的指针突然停了停, 下一秒又重新开始转了起来。
然而就在那短短的须臾之间, 游轮如同突破了一层薄膜,进入异域空间。
天空群星隐没,月亮不见踪迹。
海水黯淡昏沉,在万里深海之下, 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而这艘刚刚经过保养, 崭新豪华的游轮本身,在那须臾而无人可察觉的瞬间,从与海水相接的甲板之处突然开始腐朽,钢铁生出铁锈, 天花板凝出污痕油渍, 华美的装饰转瞬成苍白褪色的破布,连房间里的穿衣镜都污迹斑斑。
似乎只是一眨眼之间,就从豪华游轮变成了一艘飘荡在海面上, 游荡在传说中的幽灵鬼船。
但这异变只在瞬息, 下一秒一切就又变回了原样, 豪华游轮还是豪华游轮。
大厅和各种玩乐享受的场所, 人群熙熙攘攘嘈杂热闹,端着红酒香槟,拿着骰子扑克,尽情沉醉在狂欢之中, 对异变毫无所觉。
而豪华套间的床上,睡梦中的殷迟突然打了个哆嗦,迷蒙中感觉空气里的温度似乎降低了许多,充斥着不明的阴寒气息。
但在他彻底醒过来之前,海上缥缈的灰色雾气突然从窗户缝隙漫进来一缕,那一缕雾气在房间中散开,将殷迟虚虚笼罩。带来了海上的清新和柔和,以及海风微苦的气息。
散开的雾气在靠近殷迟后,又重组成了虚渺模糊的人形。
有着模糊鱼尾的虚渺人形。
这借着夜色而来的海妖凝视着安睡的人,用锋利的指甲,剖开了雾气形体心脏所在的地方。
从心脏里流出少许暗红色血液,在他掌心凝成一颗血色珍珠。
他将珍珠捧在掌心,俯下身,在沉睡的青年耳边,哼唱起了一支缥缈的歌。
歌声温柔又悠远,传入梦中。
眉心微蹙,一直在试图醒过来的殷迟终于安睡。
目光贪婪地看着他阖起的眼睫和好看的脸,雾气凝成的海妖伸出舌尖舔了舔睡美人不大有血色的唇。
轻柔又缱绻地流连许久之后,撬开一条缝,将捧在掌心的血色珍珠送入。
珍珠滑入咽喉,温度重新升高,阴寒褪去,下意识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的殷迟睡梦里终于松开了被子些许。
海妖仍旧流连在猎物的唇上。
他的舌尖轻而又轻地扫过人类的唇瓣,从他有意识起,饥饿就一直盘旋在身体深处折磨着他。
无论吞下多少大鱼,吃掉多少海怪,都欲壑难平于事无补。
而今天,他终于看到了等待无数年月,心心念念、勾缠着他灵魂的食物。
海洋属于他,而命运将这个人送到海上。
所以这个人类命中注定,是属于他的食物,只有他才能舔舐他白皙的皮肤,吻过他阖起的双眼,咬破他的血管,吞食的血,咽下他的肉,然后将那一寸一寸骨骼咬破,一点碎渣也不放过,尽数藏入腹中。
脑海中已经将床上的食物反反复复吞得渣也不剩好多次后,海妖终于结束了这个吻。
当然,他不知道什么叫吻,他觉得自己只是先舔一舔食物的味道。
至于真的开始吃
深海恶魔锋锐的牙齿虚虚从殷迟唇上碾过,他想,我先舔一舔,等真的爬上来就开始吃。
在吃之前,这顿饕餮盛宴要好好保护,不能受凉。
他把雾气凝成的冰凉身体温度强行升高了些许。
然后看着食物因为有点点热,又将被子松开了些许,露出一小片锁骨。
冷酷又凶残,欺负鲸鱼,撕碎海怪的深海恶魔不知道为什么,脸突然红了起来。
他想,这个食物珍贵脆弱又美味,咬破皮肤吃的时候,会不会喊疼
不,你的男朋友不会喊疼,只会用家暴让你疼。
但仍在畅想将殷迟尽数吞下的深海恶魔显然没有想到这种可能。
他甚至还犹疑地想,要不不吞吃他了将这美食养起来,养在只有他一个人能到,完全属于他的深海。
然后,
每天舔一口。
恶魔纠结不下,他既想完完全全,连一滴血液也不剩地拥有食物,又不想食物痛苦,还希望他的食物、他的珍宝能睁开眼睛,被锁在深海,只看着他,也只能依靠他。
种种念头相持不下,然而还没等分出胜负,这一丝偷渡出的雾气力量终于用尽彻底散了。
散之前,深海而来的恶魔抓紧时间,最后亲了心心念念的食物一口。
亲完见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想咬个牙印,牙又如同自己有意识,怎么都下不去。
他有些气。
气咻咻的恶魔想,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要咬一口
殷迟在做一个梦,梦里他落入了水中,坠往万里深海,深海漆黑压抑又森冷。
他能感觉到肺里的空气渐渐变少,就在他以为自己会死在梦里的时候,有一道长条状的东西缠住了他的腰,两片柔软覆上了他的唇,而后从那柔软中,一颗珠子滚入喉咙,落进了他的身体。
他发现,自己开始能够在海水中呼吸。
没了性命威胁,梦里的殷迟抬起头,头顶一片昏暗,海面不知有多远。
而脚下,深海海底的岩石上,却铺了一层星星。
缠住他的可怖生物再度靠近。
就在殷迟心里莫名有一种预感,预感到这个人是谁,想再看一看的时候,梦醒了。
闹钟的声音滴滴滴正响,睡眠不足的殷大大心情抑郁地爬起来,在床上坐了有一会儿没动。
他想起了自己刚刚的梦。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不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开的那朵滴溜溜地,又身份不明神秘莫测的桃花吗
心里那一丝担心遇不上的隐忧消散,殷迟忍不住扶额笑了。
口中不知道为什么有股海风一样清新微苦又微腥的味道,肚子正好有些饿了。
殷迟舌尖在牙齿顶了顶,莫名地突然想吃水产。
话说这一次,他的这朵噼啪一声,开得灿烂的小桃花是什么
海中生物吗
那不就是
水产吗
殷大大的饥饿感更明显了些。
而无尽深海之下,寒冷与寂静之所,长着尾巴的“水产”突然抖了抖。
在穿衣服的时候,大概是太无聊了,殷迟控制不住地开始思考他的桃花是什么品种的水产。
是像鲸鱼一样巨大的物种还是像金枪鱼一样肉质美味的种类更或者是可以清蒸的螃蟹和虾
想到这些物种,殷大大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介意小桃花有没有人形。
人形有人形的美丽,水产有水产的美丽。
直到把海里好处的物种都猜了个遍,顺道回忆了一遍他们的吃法,殷迟才突然愣住,想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他为什么要在想男朋友的时候,思考水产怎么吃
难道他想吃了殷长夜吗
殷大大这样质问自己。
然后那乌漆嘛黑的心脏倏然沉默了。
还真的有点想吃。
但他发誓,就一点点。
毕竟现在有点饿。
有点饿的殷大大打算速战速决,尽快收拾好下去用餐。
至于睡前还记得的编辑
编辑是什么是水产吗能吃吗
殷迟从衣柜里挑了一件不那么夸张,勉强不影响行动的衣服穿上。
穿衣镜里,俊美绝伦的青年被黑色礼服包裹住修长的身躯,袖扣和领口是暗红如血色的蕾丝花边,衣角银灰色暗纹若隐若现。
再加上因为睡眠不足而带来的倦怠,以及苍白的脸上那些一丝冰冷戾气。连殷迟自己也觉得,他加两颗牙可以去演吸血鬼,加对翅膀可以去上阵当恶魔。
又尤其是洒在穿衣镜上的灯光微黄黯淡,更衬得镜中人面容俊美无比,如同本就属于黑暗的神明。
殷迟唇角微弯,勾起一个笑,这个笑不像他平常的懒散疏远,又或是温和平淡,反而堕落又阴郁。
简称,一看就不像好人。
而他举手投足间也褪去懒散,充斥着中世纪贵族的堕落颓靡,甚至目光扫过的时候,竟好似才刚刚从哪个贵妇床上快活完,正懒懒地舒展腰身。
在穿衣镜前欣赏完自己以后,殷迟摸着下巴喃喃自语“扮演恶魔呀”
突然想起自己当年卧底复仇,天天和人飙演技的峥嵘岁月。
啧,有点怀念。
在离开穿衣镜前,殷迟沉吟了一会儿,又从衣柜配饰中拿出了一枚十字形胸针,指腹擦过胸针尾端,确定足够尖锐,必要时割喉都不在话下,才施施然佩戴在胸前。
弄完衣饰,殷迟从透过窗户眺望远处,海面沉默如深渊巨口,又像是黄泉三途,除了游轮灯光落下之时反射的些微光亮之外,竟然再没有丝毫光线。
皱了皱眉,他抬起头。
果然,外面的天空一片黑沉,无星无月,游轮航行在海面上孤独又渺小。
这倒是让殷迟利用天文判断地点和时间的打算落了空。
话说起来,当年他的天文学知识还是在中东沙漠调查军火走私的时候学的,变成咸鱼之后就再没用过,事实上就他居住的城市那污染程度,也就看得到仨瓜俩枣的星星,十个手指头都能数清,想用也用不了。
放弃了刚刚扒拉出来的技能,殷迟离开房间。
豪华套间的客厅里,那张雕花的桌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放了一只盒子。
盒子里是边缘嵌着雪白羽毛的银色面具。
面具下压着一张纸条,纸条上是两行优美的字。
今晚,所有人都是恶魔。
以及,
小心被发现哦。
殷迟顿了顿,收起纸张,打开了门,正正好和对面开门的人对上。
殷大大在心里喊了一声,哦豁,说编辑编辑到。
他倒霉的编辑真的进了这游戏。
疏风迟疑地看着这个莫名有些眼熟的人“请问我们是不是认识”
殷迟唇角勾起颓靡的笑,一本正经无辜道“是吗可我没见过你诶。”
是的,殷大大打算开始飙演技。
他现在不是咸鱼写手殷迟,而是殷恶魔迟。
编辑是谁他不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长夜是不是长进特别大,都已经敢脑补把殷大大吃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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