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薛镜宁的目光扫过来,陆谨沉才从方才的那阵冲动中冷静下来。
明明告诉自己欲速则不达, 偏偏又在这短短几天内出现在她面前, 恐怕又得遭她嫌。
不过, 左悠年都来了折柳院, 他不来, 怎么放心得下?
有些事不必开口直言就已经昭然若揭, 陆谨沉从中秋宴那天起就觉得左悠年对薛镜宁有企图, 如果说那时候还只是怀疑,那么现在已是确定。
而左悠年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刚刚在宫里与他对视那一眼,明摆着告诉他,他对薛镜宁确有想法,而且似乎还在多谢他让出来的可趁之机。
气得他脑中一嗡, 自然就与左悠年驾马并行,一起往折柳院来了。
“你又来做什么?”尴尬的气氛中,薛镜宁先开了口,却是对着陆谨沉说的。
陆谨沉脸色微变。
这话是赶他走的意思没错, 他这些天被赶惯了倒也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可是, 怎么只问他不问左悠年?
难道……她要把他赶走, 留下左悠年?
陆谨沉顿时有些撑不住脸色了,勉强道:“他来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
言下之意便是,纵然要赶他走, 那也得把左悠年一起赶走。
薛镜宁微微挑眉,陆谨沉这理直气壮的态度……还以为他们是一对,他是她的夫君吗?
“二皇子殿下是来我这里一同吃饭的,你也是?”她讥诮地问。
陆谨沉听到她要与左悠年一同吃饭,心下更慌,立刻道:“当然!”
“可惜,我只邀了二皇子殿下,并没有邀请小侯爷。”薛镜宁听着他理所应当的语气,秀眉立蹙。
左悠年适时向陆谨沉解释道:“小侯爷,我与薛姑娘今晚有邀约,特来品尝薛姑娘的厨艺。”
昨天收到随心居的仆从传来的上报,说对门的薛姑娘请他今天去折柳居用膳,他迫不及待地清空了手上残余的事务,本想着先回随心居换一套衣裳,却没想到在宫中偶遇陆谨沉,被他一激,竟是和他一道飞奔来了折柳居门前。
陆谨沉却是听得心口一紧,她的厨艺……她的厨艺他比谁都清楚,不需要别的男人在他面前炫耀!
“你邀他回家吃饭?你一个独居的小姑娘邀请别的男人回家吃饭?”他像是受了委屈的妻子质问晚归的丈夫。
薛镜宁没来由地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似有些畅意,又感到些许讽刺。
以前似乎总是她在质问,质问他为什么对表妹那么好,质问他是否真的只是把表妹当成表妹……
可是他从来没对她说实话。
也对,他怎么能说实话,告诉她确是如此,我虽娶了你,可是心却在表妹什么上?
薛镜宁的嘴角渐渐噙上一抹冷意:“那又如何?请问我的事与小侯爷有什么关系呢?况且二皇子殿下是正人君子,你又何必以己度人?”
为了维护左悠年,她竟然骂他!
陆谨沉心里一时涌上千般滋味,嘴唇翕动了几番,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如果、如果时光流回到他们和离之前,不,要更早的时候,如果流回到一切的隔阂,一切的破碎还未发生的时候……该多好?
她满心满眼里都只有他,没有任何人能介入到他们之间来。
“殿下,请进来吧。”薛镜宁没有再理会失神的陆谨沉,侧过身子请左悠年进来。
左悠年帮过她数次,这段时间住在对门,有什么小事也是他及时帮忙解决,她一直想找个机会正式地谢一谢他,于是昨天特意让雪扇去对面随心居下了帖子,请他过来吃顿晚膳。
左悠年微微一笑,跨过了院门。
陆谨沉身形微动,不由自主地想跟着进来,薛镜宁却是伸手准备关门。
“软软……”陆谨沉不敢强闯,怕让她更加厌恶,只能祈求地看着她。
薛镜宁面无表情,“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将他隔绝在院外。
*
半个时辰后,薛镜宁将左悠年送到院子门口。
院门一开,一直坐在院外墙角处等着的陆谨沉“蹭”地一下站了起来,见薛镜宁这是要送左悠年走,紧紧蹙着的眉头才略微松展一些。
左悠年瞥了陆谨沉一眼,知道他今晚被薛镜宁晾在院外,肯定不会轻易罢休,这会儿必定死缠烂打,于是不动声色地挡在薛镜宁面前。
薛镜宁才刚在晚膳时谢过左悠年对自己的数次帮助,实在不想立刻又欠下他的人情,况且陆谨沉也不是左悠年单方面能解决的问题,于是绕过他走到陆谨沉面前,毫不遮掩语气中的不耐:“小侯爷怎么还未回去?”
“我还没吃饭。”陆谨沉直直地盯着薛镜宁,想从她的眼里寻找一丁点如他们和离前一样的温柔。
可是薛镜宁却依旧不为所动地冷着脸。
这些天下来,她实在累了,这样你追我挡的游戏她不想再继续了。
因此,她故意当着左悠年的面刺激他,冷声道:“还有剩饭,小侯爷要不要吃?”
说完,她安静地等着他甩手离去。
她这样故意羞辱陆谨沉,还是在他一直视若情敌的左悠年面前,她想他这下肯定要被气坏了,总该从她的世界消失了。
可是,陆谨沉却是沉默地一怔,随即,紧绷的下颌线僵硬地动了动:“吃。”
“陆谨沉!”薛镜宁脸色立变。
他疯了吗!
左悠年平静的眸子也闪过一丝诧色,别说堂堂小侯爷一生从未吃过剩饭了,他们三个人都心知肚明,这不只是剩饭,这是羞.辱!
他要承下这羞辱?
见到薛镜宁露出紧张的神色,陆谨沉的眼底却浮上了笑意。
她终究是在乎自己的。
他就是要跟她赌,赌她的在乎。
便是真的要吃剩饭,能让她闪过一丝心疼,对他的态度软下半分,他也吃。
对她,他就是这么偏执。
薛镜宁嘴唇抖动着,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失态,转向左悠年:“天色已暗,殿下回去休息吧。”
左悠年微微一讶。
他留在这里,是给陆谨沉更大的羞.辱,所以薛镜宁想先让他离去。
薛镜宁纵然已经与陆谨沉和离,但是在关键时刻,她心里还是潜意识地护住陆谨沉,而他依旧是外人。
左悠年心头掠过些微失落,随即被很快掩去。
他与薛镜宁相处时间不长,而薛镜宁与陆谨沉可是做了将近一年的夫妻,此刻薛镜宁的做法也是人之常情。
当然,他也没有羞.辱别人的爱好,便淡淡一笑道:“好,那我就先告辞了。”
随即便走出了院子,留他们两个单独说话。
待左悠年走入了对面的随心居后,薛镜宁才将目光转回陆谨沉身上。
“好了,他已经走了,你安心了吗?”薛镜宁知道陆谨沉就是气不过她和左悠年独处,“夜已深了,小侯爷也请回吧。”
她冷着脸关门。
陆谨沉伸出手挡住门:“不是说有剩饭吗?我要吃,让我进门。”
“陆谨沉你这个疯子!”薛镜宁浑身颤抖。
他还记不记得他是靖安侯府的小侯爷啊,他还记不记得他身上的骄傲?
他怎么可以自寻羞.辱!
陆谨沉盯着她,一字一句道:“薛镜宁,我要跟你一起吃饭,哪怕是剩饭我也吃。”
“好!”薛镜宁也被他气疯了,“你要吃,那就吃个够!”
薛镜宁头也不回地领着他去厨房。
折柳院没有专门的膳厅,好在厨房够大,便在厨房安置了一张方桌。
方才那顿饭其实她、左悠年和雪扇三个人吃的,只是雪扇拘于自己的丫鬟身份,说什么也不肯与左悠年一桌吃饭,于是支了个矮几,在旁边吃的。
再说了,她和左悠年是清清白白的君子之交,便是单独吃饭又怎么样?
陆谨沉就因为这个缘故发疯成这样!
她本来就没打算跟他解释什么,这下更气得不想解释,他要误会就误会,他要发疯就发疯罢!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了厨房,却见雪扇已经勤快地收拾好了方桌,将剩饭都已尽数地倒入泔水桶,正在擦拭桌面。
薛镜宁一怔,一瞬间竟不想承认自己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她恨自己这般心软,回头讥声道:“剩饭已经倒入泔水桶了,小侯爷还要吃吗?”
陆谨沉牢牢盯着她,认真道:“只要你说一声,泔水桶的我也吃。”
“陆谨沉,你不要发疯了!”薛镜宁再也绷不住情绪,声音扬起。
陆谨沉道:“我没有在发疯,我是认真的。”
薛镜宁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勉强维持着理智:“雪扇,你先出去。”
“是。”雪扇看着他们一触即发的样子,巴不得快些出去,出去前提走了泔水桶,似乎担心小侯爷真的发疯去吃泔水桶的东西……
屋里又只剩下两人。
薛镜宁无力道:“你今晚疯够了吧?回去吧。”
陆谨沉小心翼翼道:“软软,我送你的风筝呢?”
他在想她有没有偷偷放过,那只风筝他做得很坚固,肯定不会再断线,她如果看着飞入苍穹却依旧牢牢束缚在她手里的风筝,能不能相信他此刻也一样?
他现在已经牢牢地束缚在她手里了,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把他丢掉。
可是,他却听见薛镜宁毫不留情地回道:“扔了。”
陆谨沉一怔,舔.了.舔干涸的唇,哑声道:“……真的扔了?”
薛镜宁看着他,淡然道:“你送给我的当天,我就让雪扇拿去扔了,扔在很远很远的臭水沟里,免得在我面前碍眼。”
陆谨沉像是被人拧住了心口,揪痛不已,却勉强笑道:“没关系,我再送你一只吧,我现在已经学会做风筝了,而且越来越熟练,你想要多少只,我就能送你多少只。”
“不用了,你送一只我扔一只。”她等他说完,却狠狠击碎了他的期许。
陆谨沉却不放弃,又道:“还有你喜欢秋千,其实我也学会了做秋千,家里的秋千一直等着你回去坐,你暂时不想回去的话,我给你在折柳院做一架吧,和家里的一样可好?或者做其他你喜欢的样式……”
“你不要再来了。”她打断了他。
陆谨沉终于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忽地低声道:“软软,你是不是真的不爱我了?”
“是。”薛镜宁定定的,不躲不避地看着他,“我不爱你了。”
陆谨沉只觉拧在他心上的手又施了一股力,这下不止是揪痛了,而是心碎。
他知道这只手是谁的。
可是他无可奈何,挣脱不得。
他是心甘情愿被缚的。
如今被伤,也是咎由自取。
薛镜宁看着他渐渐灰败下去的眼神,更为冷酷地说道:“陆谨沉,我的爱就是这般果断。爱了,便义无反顾去爱,不爱了,便斩尽一切情丝。我不会骗别人,更不会骗自己。”
陆谨沉陷入了更长的沉默,半晌,才嘶哑着声音,像哭一样道:“我明白了。”
说完,便拖着行尸走肉的身体,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厨房。
薛镜宁伫立在原地,一点一点地任由泪水爬满双脸。
一会儿后,雪扇快步走入厨房,她看到小侯爷红着眼圈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便知道两人肯定又吵架了,于是赶忙进来。
果然,小姐也在哭。
她忙走上前,把薛镜宁抱入怀中,轻轻地拍着:“伤口再深,都会愈合的,伤疤再深,都会消失的……一定会消失的……”
薛镜宁趴在雪扇肩头,呜咽出声。
*
那天的话实在卓有成效,陆谨沉已经十天没有来找她了,旁边的念宁轩似乎也被废弃了。
她想,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因此,在半夜的时候她的房门被撞开时,她的第一反应是家里进了贼。
正要大声呼救,那人却三两步冲了过来,牢牢地将她束缚住,便贴上了她的唇,强硬地撬开她的牙关,开始肆意地攻城略地。
熟悉的气息伴随着一股浓浓的酒气瞬间侵袭了薛镜宁。
她眼圈霎红,滔天的愤怒和委屈冲上心头。
话都已经说得那么开,他为什么还来纠缠?
他们已经和离了,他又凭什么闯入她的闺房,凭什么强.吻她!
凭什么……凭什么!
陆谨沉到底把她当什么了!
把她当召之即来呼之即去的物件吗!
薛镜宁怒不可遏,使出浑身的力气向他甩了一巴掌。
“啪”地一声响起了安静的黑夜中,清脆响亮。
将她搂在怀里恣意享受甘甜的陆谨沉似乎恢复了片刻的理智,他退离了她的唇,却依旧压着她,热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脖子上。
片刻后,他突然抚上她的唇,用低低的声音悲戚地问:“软软,你的唇那么软,为什么心却那么硬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1 23:47:36~2020-04-05 01:4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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