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谨沉早就知道薛镜宁了。
他比薛镜宁大五岁,在薛镜宁还尚在襁褓中时, 他已经对这个世界有一点概念了。
长辈们虽然没认真跟他提起过他有一桩未出生便定下的娃娃亲, 但是在他们偶尔的闲谈间, 他隐隐约约知道了有这么一件事。
五岁的陆谨沉并不知道娃娃亲是什么, 更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薛镜宁”这个名字,从此就在他心里烙下了印记。
而他们正式见面,却是在五年后。
原来,薛镜宁出生时不足月, 所以身子骨很弱, 头几年一直养在家里,从不带出去见人。
而陆谨沉随着年纪又大了几岁, 渐渐知道了“娃娃亲”的含义。这七八岁的小公子本来就特别抗拒长辈安排自己的生活, 这下忽然知道自己的一辈子都被安排了, 更是从骨子里抗拒, 所以纵然侯府和薛府往来甚密,他却从不去薛府看他的“小媳妇”。
直到永安十年皇后寿辰,在宫里设宴, 两家都受邀前去, 这才偶尔见了第一面。
彼时陆谨沉已经十岁,平日里没少被长辈们调侃有个“童养媳”,因此心里越发厌恶素昧蒙面的“童养媳”,即使跟着太公进了宫,却拒绝去薛家那边打招呼。
而薛镜宁也已经五岁了, 这是她第一次被家人带进宫。
周围都热热闹闹的,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可是她却一点也不快乐,甚至会偷偷地抹眼泪。
她的太公病重,还躺在床上呢。
她一点也不想来参加什么寿宴,她就想在家里陪着太公。
可是,李氏——也就是她的继母说,皇后圣恩浩荡,请他们赴宴,这是天大的恩宠,他们是必须要来的,否则皇后一生气,就会砍他们的脑袋。
她只好来了。
可是她好难过。
她的娘亲在生下她的第二年就死了,她没有什么印象了,于是她真心地把继母李氏当娘,可是李氏好像并没有把她当女儿,李氏有自己的一双儿女,李氏对自己的儿女好得不得了,可是却鲜少对她笑。
爹爹有了李氏,有了李氏给他生的一对儿女,对她也没有宠爱可言了,他宠他们还来不及。
从小到大,唯一对她万般宠爱的人,只有太公。
可是,太公几个月前便生了病,就此卧床不起。长辈们都私下说,太公要死了。
他们以为她还不懂死是什么意思,所以从不避讳着她,就在她面前说。
可是她知道死是什么。
死就是永远不在了。
永远地闭上眼睛,再也不会睁开,再也不会对她笑,再也不会慈爱地唤她“太公的小镜宁”……
她好害怕这一天的到来,好害怕太公离开自己。
太公若是离开了,她该怎么办呢?
午夜偷偷抹泪时,她甚至想,如果太公死了,她就随太公一起去算了,反正这个世间除了太公,也没有人在意她了,她就陪太公一起消失吧。
此时,在这热闹的筵席上,她想到家里孤零零的太公,又忍不住偷偷用袖子擦泪。
父亲薛忠四处寒暄去了,李氏左手抱着薛楚莺右手抱着薛褚逸,问他们要吃什么,语气温柔得不得了。
这声音落入薛镜宁的耳朵里,她羡慕得更想掉眼泪了。
她也想娘亲这样温柔地对她呀……
她从来没体验过拥有娘亲的滋味,只能在晚上无人的时候,咬着被角偷偷地想,如果她的娘亲还在的话,是不是也和李氏对薛楚莺一样温柔地对她呢?
一定会的吧。
听说她娘亲名唤阮卿,是个大家闺秀,一听就很温柔呢。
“大好日子,你哭哭啼啼做什么!小心让皇后看见,派人把你扔出去喂狗!”李氏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的身侧,皱眉低斥她。
薛镜宁被李氏突然发出的声音吓得几乎灵魂出窍,懵懵懂懂地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后,连忙用力地擦掉两颊的眼泪,直到把脸蛋擦得通红,才停住了哭意,小小声地解释道:“我、我在担心太公……”
“府里有奴才伺候着,要你个小孩担心什么。”李氏依旧蹙着眉。
她忽然眼珠儿一转,扭头将身上的一双儿女交给薛府的仆从,对薛镜宁道:“宴席是不是很无聊?一无聊就喜欢想七想八,把自己弄哭了,落到别人眼里倒成我这继母的不是了。我带你去边上玩去,待会儿回家了便来接你,好不好?”
说着,便向薛镜宁伸出了手。
薛镜宁在李氏面前,从来没有反对的余地,她只好点点头,拉住李氏的手。
拉住李氏的手时,她忽然想,如果这就是她娘牵着她,那该有多好啊。
娘亲带她去玩。
心里蓦地冒出这个想法,她的心情顿时高兴了不少,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好偷偷地抿嘴笑,享受着有娘亲的喜悦。
不知不觉,她就被李氏带到了一处池子附近。
这里远离热闹的宴席,挂着的灯笼也稀疏很多,因此有些暗暗的,四周也没什么人,看着就不是好玩的地方。
薛镜宁心尖一缩,她有点害怕,她不想在这玩了。
正想恳求李氏带她回去,李氏却强硬地松开了她的手:“镜宁,你就在这里好好玩玩吧。等会儿宴席散了,我就来接你回家。”
“镜宁不想在这玩……”薛镜宁害怕地攥紧李氏的衣角。
李氏一笑,却拉开了她的手:“好了,我该回去照看楚莺和褚逸了,你乖一点。”
说完,便毫不留情地转身走了。
薛镜宁迈着小短腿赶忙追去。
可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哪里追得上呢,很快李氏便消失无踪了。
薛镜宁傻傻地站在一片晦暗不明的安静之中,她来的时候只顾着偷笑,连路也不曾记,这下面对弯弯曲曲纵横交错的白玉石道,她完全不知往哪里走了。
她灰败地垂下眸子来。
原来刚刚牵着李氏的时候产生的幸福真的只是错觉而已,如果是她真正的娘亲,一定不舍得丢下她吧。
才五岁的薛镜宁在这个僻静的小角落里,茫然失措地感受着心里冒出的巨大失落和……针扎一般的难过。
可是,在这陌生又可怕的宫廷中,她连大声地哭都不敢,静默了好一会儿,才挪到旁边的一棵树下,慢慢地坐了下去,收拢了膝盖,埋下头发出了小兽一般的呜咽……
“谁在那里?”一声清亮的声音响起在薛镜宁的身后。
是路过这里的陆谨沉,他嫌宴席闷,于是出来走走。
薛镜宁听着好像是在问自己,可是宫里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也许在问别人也说不准。
因此她没有动也没有回答,她只想像鸵鸟一样万事不理。
陆谨沉觉得奇怪,怎么在这黑漆漆的地方竟有个蜷缩的人影?
鬼?
十岁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陆谨沉自然不怕这个看起来尤为瘦弱的“鬼”,反而有些跃跃欲试,他手上提着灯笼,正好将鬼怪照个原形。
“你是哪家的?是人是鬼?”他说着,便俯身去攀她的肩膀,想将她转过来。
薛镜宁只觉一抹暖黄的光亮将她四周都映亮了,而后一只手攀上了她的肩膀。
原来果真在问她。
她连忙乖乖地转过头去,只是刚刚正在哭,这会儿又转得急,脸上的泪痕都没擦去。
于是,陆谨沉便看到了,在他灯笼下的“原形”——
一个长得粉雕玉琢脸上却挂着泪珠儿的小女娃。
薛镜宁也怔住了,她进宫以来,看到的那么是和自己爹一样大的长辈,那么是长得凶神恶煞的守卫,没想到这么一扭头,看到的竟是一个俊美的哥哥。
她就这么傻怔了一会儿,才解释说:“我不是鬼。”
陆谨沉“噗嗤”一声笑了,他当然知道她不是鬼,灯笼照在她身上,拉了一条好长的影子呢,鬼是没有影子的。
况且,他也没见过长得这么精致漂亮又柔弱可欺的小鬼。
那肉嘟嘟的小脸蛋看上去比刚出锅的白面馒头还软呢。
只是,她怎么在哭?
陆谨沉好心地把她扶起来,问她:“怎么哭了?”
薛镜宁在地上坐得久了,刚起来时腿麻了,一下没站稳,差点倒在陆谨沉身上,被他用手扶着,才终于站稳了。
她连忙擦掉眼泪,摇头:“没什么。”
李氏常常跟她说,出去的时候不要哭哭啼啼,更不要跟别人诉苦,免得别人以为她在薛府过得有多差,影响薛府的名声。
她不知道什么名声不名声的,但是她知道薛府是她的家,薛府还有对她特别好的太公,所以她纵然在李氏这里得不到关爱,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委屈。
因此,她乖乖点头,从不在外面说薛府的坏话——虽然,她因为身体弱的缘故,也很少去外面。
陆谨沉玩味地弯了弯唇角,这小家伙的眼里分明写满了委屈,倒是知道说假话。
像她这样年纪的小丫头他看得很多,无一不被家里宠得天上地下,要星星就给星星,要月亮就给月亮。
况且,能进宫赴宴的都是朝中大臣,哪家的孩子受了委屈只能自己偷偷咽下,连哭闹都不敢?
看着好不可怜。
“上来吧,我带你回御花园。”陆谨沉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怜悯,背对着她蹲下来,“你是进宫赴宴的哪家小小姐吧?我背你回去。”
十岁的陆谨沉在长辈面前还是个小孩,可是在薛镜宁面前,已经很高大了。
她看着大哥哥的背影,踟蹰着。
一方面不知道怎么拒绝别人的好意,另一方面又怕李氏见她提前回来而生气。
“怎么还不上来?”陆谨沉奇怪地回头看着她,“这里是皇宫最偏僻的角落,连守卫都很少巡逻到这里,你要一个人待这里?”
薛镜宁一听,吓得一点迟疑也没了,连忙趴上他的背:“谢谢……大哥哥。”
陆谨沉笑笑,起身背着她往设宴御花园的方向去,问她:“怎么一个人去这么偏僻的地方?”
薛镜宁不知道该不该对他说实话,可是他对自己这么好,还送自己回去,薛镜宁没脸再骗他,于是老实告诉他:“是我娘带我来的。”
陆谨沉听得眉头一皱:“那你娘呢?”
“我娘先回去了,她说等宴席散了就来接我。”
陆谨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把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扔在僻静的地方,自己却一走了之?哪有这样的娘啊!
“你是哪家的姑娘?叫什么名字?”他又问。
并准备在心里记下,看她是哪家的人,以后也好多照拂照拂她。
薛镜宁趴在他温暖的背上,之前悲伤难过的情绪都被他抚平了,因此也就敞开了心扉,他问什么,她就老实答什么。
“我是薛家的,叫镜宁。”
陆谨沉猛地停下了脚步,心里顿时异常复杂。
他一直一直一直讨厌的“小媳妇”……竟是这个可怜又可爱的小丫头?
蓦地,心头奇异地一软。
先前被自己凭空造出来的厌恶在这寂静的夜里消失无踪,他淡淡地笑了:“原来你就是我媳妇儿。”
薛镜宁还不明白“媳妇”的意思,她傻傻地跟着念了一遍:“媳妇?”
陆谨沉笑意更甚,像是在与她开玩笑,却又更像郑重地许诺,一字一句道:“长大后,我会娶你。”
薛镜宁傻怔怔的,她连“娶”的意思也不明白呢,可是他好像说得很认真,于是这句话便莫名地印刻进了她的心底。
陆谨沉继续背着她往前走。
知道她是自己未来的媳妇后,本来还有点暗暗地腹诽她长得胖嘟嘟可真够沉的,此刻只觉得胖嘟嘟的很喜人,脚步都轻快了些许。
十岁的他其实也还未明白“娶”的真正含义,但是见着了这个小丫头之后,他忽然就觉得好像那个什么“娃娃亲”也不是不能忍受。
听说,娶她就是把她从薛府接到他们靖安侯府来。
这样也好,这个小丫头以后进了他们侯府,就不用再受薛府的鸟气了。
说起薛府,他也终于明白了她的“娘亲”为什么会这么对她。
虽然之前没见过薛镜宁,可是他没少从太公那里了解薛镜宁的情况——虽然是太公单方面的念叨,但他不知不觉也就记住了。
薛镜宁的娘亲早在她出生后没一年就死了,现在的所谓“娘亲”其实是她的继母。那继母李氏对她不好,只偏疼自己的一双儿女,甚至曾经还想用自己的女儿薛楚莺来替代薛镜宁的娃娃亲。
陆谨沉再度皱起了眉,李氏带着她的一双儿女来过侯府,他见过那个薛楚莺,根本没有薛镜宁一半可爱!
忽然又有点庆幸,庆幸是这个小丫头。
“所以你刚才哭,是因为你继母欺负你?”他声音冷了几分,恨不得替她出头似的。
薛镜宁心里微微一惊,他怎么知道她的“娘亲”其实是继母?
不过转瞬想想,来赴宴的都是朝中的人,彼此之间都有往来,所以这个大哥哥知道他们家的事也就不奇怪了。
她倒也不想把一切都推到李氏头上去,于是连忙摇头,摇完之后才想起他根本看不到,便忙道:“不是因为她,是因为……因为镜宁的太公身体不好,镜宁好担心他。”
说起太公,她语气里又掩盖不住轻微的哽咽。
陆谨沉恍然大悟,陆家的太爷他是知道的,最近的确一直卧床养病,他家太公因为和陆太爷交好,所以也一直为陆太爷忧心,最近一直念叨。
说来也是这位太爷和自家太公的关系,才定下了他和薛镜宁的娃娃亲。
“会好起来的,你家太公一定会好起来的。”他不擅长安慰人,想了想才吐出这么干巴巴的一句话。
但是已经足够安慰薛镜宁了,别人都偷偷说太公要不行了,可是他说太公会好起来呢!
她开心地笑了:“嗯!太公一定会好起来的!”
渐渐的,他们已经从僻静的角落走到了御花园外,不远处已经可以看到宴席热闹的灯笼烛火了。
薛镜宁这才想起她还没问他的名字,于是连忙揪着他肩膀上的布料,努力地伸长脖子,侧着脸看向他:“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陆谨沉也侧头看向她:“我叫陆谨骁……你以后就叫我‘骁哥哥’吧。”
“好啊!”她甜甜地笑起来,“骁哥哥!”
……
时光蓦地拉回到现在,陆谨沉单腿跪地,怔怔地握着她的足,像是向她臣服:“我想起了一切,想起了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场景,想起来了……我曾经叫陆谨骁。”
陆谨骁这个名字,是他出生之后太公给他取的,希望他处事做人严谨有度却又保留心中的骁勇。
后来,在薛镜宁一家搬去京州后,他忽然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死掉。
在他病重的那段时间,侯府病急乱投医,连江湖术士都请来为他看病。
那江湖术士看了便道,是他名字中的“骁”字太大了,小小年纪还承受不起,而且“骁”与“谨”本就是两个方向的词,内在不免产生冲突,才使得小公子生病受苦。
若要破解,不若改“骁”为“沉”,一则“谨”与“沉”内在贯通,二则“沉”字没那么大,还有“沉淀”之意,可以宁神。
侯府的人将信将疑,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便将他改名为“陆谨沉”。
那之后,他果然好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江湖术士的术破解了这次劫难,还是太医的药起了作用,刚好让术士赶上了,总之侯府也不敢拿他的身体去赌,于是依旧保留了“陆谨沉”这个名字。
而陆谨沉好起来之后,就失去了所有记忆。加上府中之人都不许再提“陆谨骁”那个名字,因此他便一直以为,他生来就叫陆谨沉的。
……
此刻,陆谨沉抬头凝视着薛镜宁,压抑着浑身因为激动泛起的颤抖:“我才是你的骁哥哥。”
原来他不是陈宵的替身。
他才是骁哥哥!
薛镜宁睡梦中喊的人,是他。
薛镜宁一直以来喜欢的人,也是他!
“如果我没有想起来,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
让他一辈子都以为薛镜宁喜欢陈宵,让他一辈子都以为他的确是退而求其次的替身!
薛镜宁不置可否,并不说话。
陆谨沉眼圈泛起了红:“我不该忘记的,可是我不是我的错,我当时生了一场大病,你该早点跟我说的——”
话音未完,他就停住了嘴。
薛镜宁何尝没跟自己说过呢?
成亲的第一个晚上,她就想跟自己说。
可是他却一个字也不想听,还气哭了她。
她当时,一定很委屈吧?
“对不起。”陆谨沉嘴巴翕动了几番,才无力地吐出这几个字来。
他总是在说对不起,可是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
薛镜宁沉默着,忽然一颗一颗地往下掉泪。
他终于想起来了,可是她怎么一点也不开心。
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骁哥哥呀……
那个时候,太公病重,她孤苦无依,觉得眼前尽是黑暗,陆谨沉就是在那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的。
就像黑暗中突然洒落的一束光,顿时照亮了她。
他对她说:“原来你就是我媳妇儿。”
他还对她许诺:“长大后,我会娶你。”
她一直一直记着这两句话,无论什么时候都没有忘记。
后来太公仙逝了,也是他陪在自己身边,度过了那段最难过的时光。
她原本想着随太公一起去的,可是想到世间又多了一个珍视她的人,她就勇敢地留下了。
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了,她有骁哥哥呀。
从那以后,他就是她的生命之光。
后来,随家搬离铎都时,他来送她,告诉她不要害怕,等她一长大,就去接她回来,接她回来后,他就娶她。
之后的无数个孤寂绝望的夜里,她一想到他的承诺,就咬咬牙地擦干了眼泪。
终于等到她及笄,她长大了。
而此时,侯府果真来人了。
他来接自己了!
那一刻,她别提多欢喜。
却没想到,新婚之夜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竟是——
“从小村姑变成小侯夫人,感觉如何?”
他拒绝听她说起他们小时候的承诺,他不屑地将那些事归结为“不重要”——
“若是重要,又岂会忘记?既然我已经忘记,便说明十年前的事并不重要。那些不重要的事,薛小姐就不必跟我说了。”
他还警告她:“记住,小侯夫人的身份、地位我都会给你,但也仅此而已。从此以后,我们只在明面上当夫妻,其他的你就别奢望了,趁早收起别的心思。”
甚至,后来还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她才知道,在她不在他身边的年岁里,他早已将别的女子当成了心头至宝。
现在想起来,依旧让她心绪难平,心酸难抑。
“你、你别哭了。”陆谨沉看着她豆大的泪珠像雨帘一样在他眼前坠落,心尖涩涩地疼。
“我给你穿鞋。”他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止住她的眼泪,却连给她擦泪都不敢,只好低头给她穿鞋,却因为手抖显得尤为笨拙。
忽然又想起了小时候。
从皇后寿宴那日之后,他就主动和薛家往来了,还经常跑去薛府跟薛镜宁玩。
有一次他去薛府,才走到院子里就被正在花厅的榻上吃桃花糕的薛镜宁看到了,薛镜宁见他来了,撒下桃花糕就朝他奔过来,鞋子都没有穿。
他皱起了眉头,把人背到了廊檐下,让丫鬟拿她的鞋子过来。
时值盛夏,艳阳浓烈,但是他知道薛镜宁身体弱,体内寒气盛,是不能受凉的。
于是一边给她穿鞋,一边训斥她。
薛镜宁翘着小脚丫故意作乱。
只有在太公和他面前,她才能这般无忧无虑。
所以陆谨沉一点也不讨厌她耍小性子,待她玩够了,才小心翼翼地给她穿上鞋。
穿好之后,薛镜宁却耍赖皮不肯自己走。
陆谨沉笑着摇摇头,她的耍赖在他眼里就像撒娇似的,对于生命里突然多出来的“小媳妇”,他是在当亲妹妹疼。
于是蹲下背起她穿过院子去找太公。
院子中栽了很多大树,在他们走动的时候,阳光透过树叶在两人身上洒下斑驳跳跃的影子。
薛镜宁环着他的脖子,看着他的侧脸,认真地说:“骁哥哥,你以后一定要娶我,我要嫁给你。”
他笑着说:“好。”
……
难怪,去年的七夕夜,他们闹得很僵,薛镜宁却在他给她穿鞋之后笑了起来。
是想起了小时候吧?
也是在那天晚上,她那么郑重地说:“我相信你。”
而他回报给她的,却是虚伪的敷衍。
陆谨沉无法再想下去,越想越觉得今天的自己就是活该。
他手有些抖,匆匆地给薛镜宁穿好了鞋。
“所以你并不喜欢陈宵对吗?”为她穿好鞋之后,他没有走。
薛镜宁深吸了一口气,才能让自己不那么狼狈。
她冷淡地说:“与你无关。”
这句毫无底气的话让陆谨沉眉梢都蕴起了笑:“我知道了,他不喜欢他。从小时候到现在,你唯一喜欢的人,就是我。”
“那你呢?”薛镜宁奋力睁着朦胧的泪眼,讽刺地看着他,“可是你心里早已有了别人。”
陆谨沉哑然,事情又绕回了最初,她还是忘不了秦之眉带来的伤害。
可是,他该怎么解释才能让她相信,他真的没有喜欢过秦之眉呢?
那些所谓的年少喜欢,其实只是错觉而已。
“也许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会信了,但是我还是想说。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想把我的心挖出来给你看。”陆谨沉执着地将薛镜宁困在床沿,灼灼的目光牢牢地锁着她,“你知道我与秦表妹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样的吗?”
薛镜宁撇过脸去:“我不想知道。”
陆谨沉握着她的脸,强迫她面向自己。
这一次,必须说清楚了,如果他退让,那么她就会离自己越来越远。
“我第一次见她,她被人欺负,背对着我在哭,看起来特别可怜的样子。我当时心里便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感觉,好像很熟悉,于是忍不住可怜她。以前我不知道那股熟悉的感觉因何而来,现在恢复了记忆,我才知道,是因为你。因为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是这样背对着我哭的,虽然因为一场大病我忘记了你,但是那股感觉我依旧记得。而且……错误地将这股感觉,转移到了秦表妹身上。”
“你不要狡辩了。”薛镜宁冷冷地打断了他,“即使如你所说,最开始你只是把最初见到我的感觉转移到了秦姑娘那里,但是在你们青梅竹马的那些年里,你已经真真切切地爱上了她!”
她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却不由得越来越激动:“哪怕我嫁给你了,哪怕我们之间的感情越来越好,哪怕你说你已经爱上了我,哪怕我为你挡猛虎而受伤……你依旧爱的是她!”
“我没有!”陆谨沉高声反驳。
她怀疑自己喜欢过秦之眉也就罢了,她怎么能怀疑他们相爱之后的感情!
她不可以这样怀疑自己。
不可以!
“那日画舫,你还抱着她含情脉脉,你敢说你没有?!”
“什么……什么画舫?”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22 03:05:22~2020-04-22 20:38: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少侠好一记葵花掌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