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镜宁傻眼了:“什么?”
“眉表妹喜欢吃荔枝,我不知道你也喜欢吃,便差人送过去了。”
陆谨沉看着薛镜宁渐渐消失的笑容,心里有点堵。
秦之眉从小喜欢吃荔枝,所以往年有赏赐的荔枝,他那一份都是送去给秦之眉的。
今年赏赐的荔枝下来了,他回来的时候正巧薛镜宁不在,于是他没有多想,照例又派人送过去了。
这会儿薛镜宁回来了,他才想到这一点。
想起她刚刚欢欣喜悦的馋样,必定也是喜欢吃荔枝的。
他一下有些后悔起来,嘴巴翕张了一番,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薛镜宁的情绪则更跌到了谷底,她那么爱吃荔枝,想到回家就有荔枝吃,逛累了的她回来的路上都轻松了不少,结果回来后才发现,自己的夫君已经把荔枝送人了,一颗也不剩。
亏她还想着不能吃独食,要等他回来一起吃呢。
“你在送的时候,就没想过我可能也喜欢吃吗?”薛镜宁难受地垂下目光,盯者自己的鞋尖。
她情绪低落,语气就难免软趴趴的,加之她的声音本就带着天生的娇软,因此这句话落入陆谨沉的耳朵里,简直像在委屈地撒娇。
陆谨沉心头一麻。
“你当时不在家,我便忘了这一点。”他勉强地挤出解释来。
薛镜宁猛地抬起头:“那我如果在家,而且告诉你我很喜欢吃荔枝的话,你会把我喜欢吃的东西给人吗?”
面对她期待的眸子,陆谨沉在心里反复地想了想:“我会跟你商量,给她少送一些,不会都给她的。”
薛镜宁自嘲地苦笑一声:“那你还不如都给她。”
她不是吝啬之人,以前也常跟别人分享自己爱吃的东西,但是从陆谨沉嘴里听到这个答案,她却莫名地难过。
如果他说全部留下给她,她倒反而会主动给秦表妹送去一些。
但是,他连漂亮话都不跟她说一句。
陆谨沉实在没懂薛镜宁话中的意思,但是他知道她现在很难过,或许在跟他怄气,他道:“我明天就让人去南方采买,不出半个月你就能吃到了,想吃多少吃多少。”
荔枝虽然稀罕,但也并不是买不到,只是大部分人不会花那个财力精力罢了。
但是,为了让她开心一点,他竟真的开始打算起明天让人去采买荔枝的事。
他以为这下她能开心了,能像刚刚回府那样弯着眉眼对他笑了,谁知道,薛镜宁却摇了摇头,道:“我不要了。”
“为什么?”他连忙追问。
薛镜宁道:“不是我的,我不要了。”
陆谨沉蹙眉:“我买的,怎么不是你的?”
“不一样的。”她还是摇头,“没有了就是没有了。”
“你在闹什么小性子。”陆谨沉渐渐冷下了脸,“薛镜宁,你不要恃宠而骄了。”
真是奇怪,明明她才是攀附他的那个人,却常常是他对她妥协。
哪怕一开始就知道她目的不纯,哪怕回门的时候就知道她不过是个装可怜的小骗子,哪怕他本来就不喜欢她……
他却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顺着她。
不行,他不能再被这个女人牵着鼻子走了。
荔枝送了就送了,需要解释什么吗?亏他还想着给她采买更多荔枝回来补偿,她不领情就算了!
薛镜宁听了,却冷笑:“我恃宠而骄?‘宠’在哪里?宠在我虽是你的正妻,却连送荔枝都不跟我商量一声吗?”
她的心口憋得疼,这会儿反复安慰自己他们表兄妹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也没用了,就是难受得要命。
“正妻?”陆谨沉也吵上了火气,嗤笑了一声,“你别忘了你的‘正妻’是怎么来的,若不是太公,你以为我会娶你吗?”
说完,忽地冷静了下来。
眼前的薛镜宁身子一抖一抖的,似乎在努力忍耐着哭声。
“你……”陆谨沉又不忍心了。
明明刚才那句话,在新婚之夜的时候他能毫无负担地说出来,可是这会儿说出来后,却后悔了起来。
薛镜宁双眼红得像兔子,颤声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我了。我小户女一个,没有资格休夫,你是高高在上的小侯爷,烦请你主动休妻吧,我等着你的休书。”
说完,便奔去了卧房,大抵是蒙着被子哭去了。
陆谨沉站在原地,胸口起伏不定。
她让他休妻……
她是傻子吗?
她知不知道,她如果被他休了,以后会过得多悲惨?!
况且,他要是敢休妻,太公非得被活活气死不可。
陆谨沉压抑着一团乱的情绪,抬步走向了书房。
当晚,便在书房睡下。
*
转瞬就到了七月初七,七夕节。
薛镜宁和陆谨沉在那天之后就没再说话了,她还会特意避开他,因此两人连碰面都很少。
她一边等着他的休书,一边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将买的礼物送给了侯夫人,还给陆太公送去了泡脚方子,天天跑去陪太公聊天。
陆太公虽然老了,但是感觉却敏锐得很,早就看出了薛镜宁跟陆谨沉闹了别扭。
于是,七夕这天,陆太公把他们俩叫到身前,让陆谨沉带薛镜宁出去逛七夕夜市。
薛镜宁心想陆谨沉肯定不乐意跟她逛,而且她也不想理陆谨沉,于是连忙绞尽脑汁地想一个拒绝的理由。
还没等她想出来,陆谨沉却已经点头答应了,还当着太公的面,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已经很久不曾牵手,薛镜宁下意识地一缩,陆谨沉却更加牢牢地抓住了她。
太公一脸欣慰地看着他们,笑道:“小夫妻出去好好逛逛吧。夜市人多,沉儿保护好镜宁。”
陆谨沉点头:“太公,我会保护好她的。”
薛镜宁不忍违逆太公,也只好点头同意,跟着陆谨沉出了侯府。
出来之后,她就想收回自己的手。
可是陆谨沉牵得紧紧的。
“你——”薛镜宁怒瞪着他,前些天不是还说要休了她吗?
便是在太公面前装恩爱,这会儿已经出来了,也该松手了吧。
“太公让我保护好你。夜市人多,不好好牵着,走散了小心被人牙子抓去。”陆谨沉心情颇好,故意吓唬她。
睡在书房这几天,不知道为何总是不习惯,见她故意躲着自己,心里更是郁猝。今天被太公叫去,忽然见到了好几天没见的她,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
他不想深究为什么会这样,但他不想她再跟自己闹别扭了。
也不知道她那天哭了多久。
“薛镜宁——”他突然唤她。
“干什么。”薛镜宁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说实话,她才不怕会被人牙子抓去,可是她刚刚使劲挣也挣不脱他的手,也只好由他牵着。
“我不会休妻的。太公年纪大了,经不起刺激。就是为了太公,我们也应该在他面前好好的。”
其实,自从娶了薛镜宁之后,他就没想过休妻。这其中或许不止这一个原因,但这却是最好说出口的,而且薛镜宁一定会同意的原因。
“……好。”薛镜宁点头。
这几天一直没收到他的休书,她便猜到原因了,肯定是顾及着太公的身体。
她那天也是冲动了,回头想了想,如果他们成亲不到一个月就和离,太公一定会被他们气死的吧。
太公是现在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了,她一定不要伤害太公。
再难过,她都能忍下去的。
“但是,我以后不会再说那种话了。”陆谨沉的声音忽然又飘入她的耳中。
什么话?
薛镜宁等着他说得更清楚一点,可是他没再说了。
两人安静地朝着夜市走去,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七夕无月,星子漫天。
风也温柔极了。
两人皆感到难得的安宁。
*
及至夜市,一下子便喧闹起来。
无数年轻的男男女女汇聚成热闹的人潮,在夜市里川流不息。
薛镜宁已经十年没来铎都的夜市了,因此倍感新奇。
陆谨沉瞧她这“村姑”进城的模样,心里奇异地柔软起来,嘴角也噙上了一抹笑。
“走,带你去看好玩的。”陆谨沉将她的手牵得更牢,带她去看杂耍。
摔跤、举重、爬杆、吞刀、吐火……
薛镜宁看得瞠目结舌,眼睛发亮,开心得想要拍手大笑。
陆谨沉淡笑,松开了她的手,任由她高兴得手舞足蹈,自己却时刻盯着她的周围,不敢有一刻放松。
看完了杂耍,他问:“好玩吗?”
薛镜宁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中无法自拔,连连点头:“好玩,真好玩!”
“带你去看更好玩的。”陆谨沉笑了,重新牵起她的手。
薛镜宁怔了一瞬,陆谨沉很少笑,更很少笑得像刚才那般真心,他笑起来……可真好看。
她还未回神,便被陆谨沉带到了一个很大的打铁铺前。
“今晚有打铁花表演。”陆谨沉道。
“打铁花表演?”薛镜宁不仅没看过,连听都没听说过。
陆谨沉带她站到前排来,含笑道:“快开始了。”
这时候,有几个小伙抬了一个很大化铁炉上来,开始呼啦啦地拉风箱。化铁炉里的火随着风箱的拉动,呼呼地往外冒火苗。
这几个小伙轮流拉了一阵子,一个看上去四十来岁男人打着赤膊走了上来,向大家抱了一拳:“等会儿打铁花,恐火花伤到大伙儿,请大伙儿往后退开一些。”
闻言,众人都往后退了一截。
陆谨沉也带着薛镜宁往后退。
赤膊男人开始打起铁花来,其他人配合着他,外人还未看清时,已经忽然蹦出了好大一束飞溅的铁花。
霎那间,像是无数的星子坠入了凡尘,飘散在他们眼前。
薛镜宁惊异地瞪大了双眼,激动不已:“太好看了……”
陆谨沉却是牢牢地将目光锁在她身上。
彼时,火花四溅,一瞬间将黑夜照如白昼,她的侧脸在光影的明灭间闪动起来,美得令人心惊。
火树银花,美人倾天下。
忽然,陆谨沉一把将她拉了过来,她的身子被带动,不由自主地撞入他怀中。
他低头看向她,而她也正好抬头看向他。
一时,她的双眼亮晶晶的,像将天上的星子都盛入了眼中。
陆谨沉呼吸一顿,抱着她忘了松手。
一定是因为今夜星光太美,他才舍不得放开她。
“没被溅到吧?”半晌后,他才想起问她来。
刚刚被打出的一束火花太大了,散落下来的星子似乎要将他们淹没,他只好赶紧用自己的身体将她全部遮住。
她一身雪肌玉肤,岂能被火花溅到一点。
“我、我没事……”薛镜宁的心跳得飞快。
有没有被火花溅到她已经感受不到了,她浑身热得像烧起来似的。
“刚刚看够了吗?”陆谨沉贴在她耳边问她。
他没考虑周全,打铁花溅出来的火花全落在他身上,他都不会感觉到疼,但是他忘了薛镜宁是个细皮嫩肉的姑娘家,若是被火花溅上了,他会恨自己带她来的。
薛镜宁一时还没说话,他以为她没看够,松开了她,将她牢牢地护在身后:“那就躲在我身后看,这样就不会被火花溅到了。”
薛镜宁怔然地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挡在自己面前。
陆谨沉怎么这样,明明一再表明不喜欢她,也对她那么差,怎么突然又对她这么好呢?
如果不喜欢她,就一点也不要对她好才对。
免得她又产生不应该的妄想……
可是,这一刻真的很令她留恋。
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拉了拉他的衣角:“我们走吧。”
陆谨沉转身:“还没结束呢,看够了?”
“看够了。”薛镜宁小鸡啄米地点头,“打铁花看个新奇就可以了。”
火花的时常会飞溅起来,万一飞溅到陆谨沉身上,这里人这么多,他躲都不好躲。
她不想他被溅到,所以干脆不要继续看了。
陆谨沉也担心不能完全护住她,于是点点头,带着她走出了打铁花表演的范围。
两人在街上信步游逛,又来到了一个投壶比赛的摊位前。
薛镜宁没见过投壶比赛,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看热闹。
陆谨沉今晚格外由着她,于是也陪她停下。
摊主正好在介绍规则,薛镜宁认真地听了听。
一串铜板能获得十根鸡毛毽,投壶十次。
投壶需两人合作,一人蒙眼作为投壶者,另一人可用言语指挥他将鸡毛毽投入壶中。
连续投中九根便得头彩,可获得十两银子的奖赏;连续投中八根,便可得五两银子的奖赏;连续投中七根,摊主便将一串铜板原样奉回;连续投中六根,便可得一块铜板;连续投中五根及以下,便没有任何奖赏。
薛镜宁听了,好奇道:“那若投中十根呢?”
摊主一听,眼睛睁都大了:“很少有人能十根全中,所以我才将标准调至九根,免得没人愿意来尝试了。这若是真投中了十根,自然更是头彩了!这位小姑娘,你要不要试一试?”
这激将法成功地吸引了周边路过的百姓的眼神,大家纷纷停下了脚步,驻足围观。
薛镜宁本无意参加这比赛,只好好奇一问而已,如今被摊主这么一说,一时尴尬得不知道怎么解释。
“好。”陆谨沉越众而出,阻隔了摊主望向薛镜宁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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