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2032年冬,基地贫民窟西北角。

    卫延身着一件破破烂烂的单衣躺在地上,他的脸和手脚都冻烂了,黄白的脓水糊住眼皮。

    眼睛看不见东西,其他感官反而敏锐起来。

    他听见四周有很多人的呼吸声,这些人有的年纪太大做不了活儿,有的身受重伤没有治愈希望,还有的才刚刚出生,总而言之都是一群没能力养活自己只能等死的人。

    鹅毛大雪飘落在脸上,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无数早已尘封的记忆走马灯似的浮现在眼前。

    读高中的时候他父母还没离婚,但感情已经破裂,三天两头的吵,吵完就摔门离开,没人管他,他只能饥一顿饱一顿。

    那时候清高啊,没饭吃也拉不下脸皮向其他人求助,明明班里有贫困补助,他偏生放不下自尊去申请。

    读大学的时候父母已经离婚了,两边都组建了新的家庭,都不想要他这么个电灯泡影响新家庭氛围,不约而同的对他不闻不问。

    为了攒大学学费,他暑假打了三份工,差点累死在报名前。好不容易有书读,生活费又成了问题。

    那时他已经长开,班上有好几个富二代追求他,送花,送零食,送手机,甚至还有一个暴发户送跑车。

    他不为所动,只觉得这些人蠢,明明话都没说上两句,丝毫不了解他的内在,仅仅看了脸,就在这儿争风吃醋要死要活。

    现在看来真正蠢的是他,随便接受一个,他也不用天天做兼职累成死狗。

    终于大学毕业,以为可以拿着毕业证去找一份正式工作,过上吃喝不愁的日子,结果末世又来了。

    瘟疫、地震、海啸接踵而至,全球幸存人数不到十亿。

    政府体系崩溃,钞票成为废纸,全球势力大洗牌,各种基地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基地实力参差不齐,强的吞弱的,弱的吞更弱的。

    混乱了差不多一年,极端天气也来了,极端的炎热和寒冷导致粮食大幅度减产。

    这下各个基地领导人没心思斗了,肚子都快填不饱,争地盘还有什么意思?

    这时候卫延也还有机会靠脸逆袭。

    基地里的二把手看上了他,天天换着花样送吃送喝。

    卫延毫不犹豫的拒绝,他觉得自己身强体壮,能靠双手吃饭,不必被个脑满肠肥的糟老头玩屁 股换饭吃。

    拒绝第二天二把手就找人把他绑了,想霸王硬上弓,他拼死反抗,踹伤了二把手的命根子。

    二把手疼晕过去,醒过来后就划花他的脸,再狠揍了他一顿,把他丢到路边自生自灭。

    他血淋淋的在路边躺了三天,伤口被烈日晒得溃烂发炎,臭气熏天。

    清洁工怕臭味影响内城环境,将他搬上运垃圾的板车运到外城贫民窟丢弃。

    贫民窟偷鸡摸狗的人很多。卫延躺了不到半个小时身上的衣服就被人扒走换了粮食。

    他饿得没有丝毫力气反抗,浑身都很难受,脑子里一跳一跳的疼,肚子里像是有火在烧,只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可惜没死成。

    失去意识前,他听到贫民窟里有无数人在欢呼。

    再次醒来是在干净的凉席上,一个老妇人拿着帕子在给他擦身,见他醒了惊喜异常,赶忙扶着他给他喂粥。

    他从老妇人的话里得知,前几天他们基地的领导向另一个大型基地发文,恳求依附,大型基地昨日回函,今日傍晚会派农业专家来进行实地考察。

    可专家来早了,打了基地领导一个措手不及。

    当时天还没亮,门卫正在打瞌睡,街道还没打扫,垃圾和粪便随处可见,苍蝇成群结队的在空中飞舞,蛆虫一团团的往病患伤口里钻,饿殍遍野,好一副人间地狱的景象。

    专家懵了。

    接到通知的基地领导睡衣都来不及换便慌忙赶来,专家回神,看着领导泛油光的脸叹了口气,没说其他,命人先将自己带来的粮食全煮了。

    贫民窟里的老弱病残都吃上了饱饭,像他这样的重病患,甚至还专门雇了人来照顾。

    他幸又不幸的活了下来。

    这样的好日子又混了四天,专家两袖清风的离开,依附的事也没了下文。

    基地的高层领导都慌了,他们基地小,没有农业方面的拔尖人才,地里种不出什么粮食,所有人都束手无策。

    意识到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大伙儿开始各显神通另谋出路。

    待这批有能耐的有手腕的领导离开,剩下的小领导都是些烂泥扶不上墙的垃圾货色,只管今日快活,不管明日没米下锅。

    底层屁民更加难过。

    卫延是难上加难,他现在这幅尊荣没法再做服务生,旧工作丢了,新工作找不到,只能饿肚子。

    饥饿伴随着接下来的每一天。

    他的自尊心和羞耻心全被如影随形的饥饿消磨殆尽。

    他无数次在半夜饿醒时后悔,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对二把手说他愿意。

    雪更大了,西北角白茫茫的一片。

    两个罐头厂的员工推着板车走过来。

    卫延冻僵的尸体被他们铲进塑料桶,待装满一桶尸体,两名工作人员将盖子一盖,又骨碌碌推着板车离开。

    2027年夏,卫延拿着毕业证书走出校门。

    街边蛋糕店里的甜香和炒菜馆里的肉香争先恐后的钻进他鼻腔,他晃了晃,软软的往后倒下去。

    一名路人飞奔过来接住他。

    卫延靠在这人怀里,头疼欲裂,好半晌,终于明白自己重生了。他睁开眼,看着这名接住自己的路人,愣了愣--草,这不是那个什么农业专家吗?

    温如昫被这直勾勾的眼神盯得耳朵发热,他弄了一个小果园,今天来市区是为了给超市送货。

    送完货就开始瞎晃悠,不知不觉就晃到大学附近。

    大学附近好啊,处处都是年轻男女,弥漫着青春气息,让他感觉自己也年轻起来。

    其实温如昫年纪不大,也才25岁,不过他高中毕业后就回了农村老家,他老家穷,稍有能耐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剩下些七老八十的老人家守着破屋数日子。和老人家呆久了,他的心态也老了。

    卫延心乱如麻,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知道自己不能放过眼前的机会,却又想不出办法。

    温如昫伸手在卫延眼前摇了摇:“同学,看得清吗?你怎么了,是不是中暑了?”

    卫延:“……”对,中暑,眼睛一闭,假装晕了。

    温如昫麻爪了,犹豫了一下才把卫延打横抱起准备送往医院。

    他心虚得很,怀里的人漂亮得像电影明星,手上的触感又弹又软,怎么会有男人屁 股软成这样?他醒了以后该不会骂我耍流 氓?

    卫延当然能感觉到有只粗糙的手放在他屁 股上。

    夏季炎热,大家都穿得薄,隔着薄薄两层衣物,他甚至能感觉到男人掌心渗出的细汗。

    那一小块儿布料很快汗湿了,潮湿的热气顺着他尾椎往上爬,卫延感觉怪得很,但他又不能动,过了几分钟,男人停了停,一件带着蓬勃热气的T恤盖在了他脸上。

    卫延:“……”

    温如昫是看见旁边有小姑娘打伞才想起给卫延盖脸,他皮糙肉厚不怕晒,这人又白又嫩,顶着烈日晒十几分钟准得晒伤。

    城里不像乡下,打赤膊的人很少。接下来十来分钟的路程温如昫全被异样眼光看着,他没注意,因为所有注意力全被卫延吸引住了。

    软嫩嫩的脸蛋贴在他胸口,炙热的呼吸搔动着他的心跳。

    活了二十五年,头一次和同龄人有这种近距离‘亲密’接触,他怎么可能不心神荡漾?

    温如昫吞吞口水,手不自觉的紧了紧,一鼓作气跑到医院门口:“医生,医生,快来,有人晕倒了。”

    一系列检查后卫延终于输上了水--还是被男人抱着。

    医院病床不够,他们只能呆在走廊。

    走廊人来人往,温如昫怕过路人把吊瓶碰到,选了个角落窝着。他回想着医生的话。

    “年轻人别不把身体当回事,瘦成这样了还减什么肥,把自己搞成低血糖加营养不良好玩吗?”

    他问:“不是中暑吗?”

    医生推推眼镜:“我是医生,还是你是医生,你从哪儿知道他中暑的?”

    温如昫:“我猜的。”

    “瞎猜能猜准还要医生干嘛?这是你对象还是你弟弟?等会儿好好说说他,二十一世纪了,又不是七八十年代,能把自己搞成这样也是种本事。”

    温如昫没说话,舌尖反复回味着‘对象’二字,感觉唇舌之间都是一股漾人的甜意。

    这要是他对象该多好。

    初中那会儿他就知道自己性向异于常人,别的男生老爱偷看漂亮女生,还热血沸腾的组织评班花级花。

    他对此类活动提不起丝毫兴趣,反而喜欢观察班上那个斯文俊秀的学习委员。

    这一观察就是一学期,寒假的时候,他做了一个热气腾腾的梦,梦里交织着汗水和粗重的喘息。

    梦醒,他叫出学习委员的名字。

    这下他终于反应过来,只觉得天塌了。

    他觉得自己是个怪物。

    别的男生都喜欢女生,他为什么会喜欢男生?

    他害怕别人异样的眼光,不敢向任何人倾诉,只能自己憋着,越憋越沉默自卑,成绩一落千丈。

    勉强初中混到毕业,没考上高中,他也不想读了,偏生姥姥说不读高中不好找工作,硬是交钱给他弄了个学校。

    钱都花了,也要不回来,只能硬着头皮读。

    高中很平淡,他在班上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唯一一次引起旁人注意就是送了一份早餐给班花。

    班花气得面红耳赤,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早餐扔进垃圾桶。

    大伙儿哄笑起来,有人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有人安慰他天涯何处无芳草,他装作很沮丧的模样,心里却松了一口气,这下应该没人会看出他喜欢男的了。

    现在想想当初真是傻透了,买早餐不要钱?那几块钱省下来做老婆本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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