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爷子:“……”
钟离有些落荒而逃。她没想到一向开明睿智对任何事都看得开的苏老爷子, 竟然会因为她的一句话震惊地筷子都掉了, 各种盘问个不停,似乎生怕她被骗了。
但是现在她又没表态, 又有什么可说的?
这天晚上,钟离回到家, 独自坐在书桌前, 在日记本上认真写下一行字,决定了自己将来的道路。
在家过了几天,钟离每天和苏清打个电话。
苏清一如既往的忙碌,不过对收到的音乐盒很是高兴。
“妈妈喜欢就好, 每天睡前听一听放松心情,睡个好觉。”钟离笑着,顿了下,又说:“爷爷的礼物妈帮我转交下,也不知道合不合爷爷的心意。”
苏清知道钟离的顾虑, 善解人意道:“我亲自交给你爷爷, 他也不好当面驳了我的面子,他不会拒绝的。”
钟老爷子固执又好面子,这点她在了解不过了。
“麻烦妈妈了,很晚了,我就不打扰妈休息了, 晚安。”
“晚安。”
——
时间过得很快,国庆假期一结束,玩疯了的小鸡仔们泱泱回到学校。
周一上午早读课是每周的升旗仪式, 老梁还特意来班里提醒了下,最后又提了句:“许致远,等下升旗仪式后你要上台检讨,可别忘了,全校领导都看着,好好表现。”
自从上次许致远上台板书后,老梁对他的态度好上不少,认为这是一颗蒙尘的珍珠,脑子聪明着呢,此刻这话也是提点他等下少闹幺蛾子,别再全校面前丢人。
许致远耸拉着眼皮,懒懒打了个哈欠,趴在桌上的脑袋转了过来,看着钟离。
钟离:“……”
也不知为什么,钟离一下子就明白了那眼神中的意思。
哦,检讨书。
钟离找了半天,终于在书包的小口袋里搜出了那张皱巴巴的检讨书。
钟离张了张嘴,掩饰道:“额,两个星期前就写好了,你没问,就一直放在书包里,可能被书挤成这样。”
所以真不是我故意揉成这样的。
许致远视线从那团纸上移到她脸上,定定看了她几秒,在钟离几乎以为他看穿了时,终于接了过去,看也没看就塞进裤兜里,又懒洋洋的趴着桌上。
“等下下去叫下我,我先睡会儿。”
早读铃声响起,钟离趁着课间几分钟去了下洗手间。
钟离打开水龙头,手稍顿,总感觉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
“听说那个许致远要在升旗仪式上检讨,你们听说了吗?”
“咱们学校的许致远,让学校附近的混混闻风丧胆的那位大佬?真的假的?太阳从西边出来?”
“人连检讨书都准备了,还能有假,咱们快点去,没准还能瞻仰下大佬的颜值……”
路过的几个女生推推搡搡地跑着,钟离脑中一个激灵,蓦地反应过来,那张“检讨书”……
升旗仪式站队是按班级排队,一个班级站一排,女生在前,男生普遍在后。
钟离气喘吁吁地跑到操场时,已经很晚了。
她主动站到女生最后面,紧张地问沈宁:“许致远他,下来了吧?”
那张“检讨书”是她气愤之下写得,后来气消了,本要重新一篇的,后来忘了,一直放在书包里,刚刚才突然想起来。
沈宁奇怪:“跑这么快找他有急事?晚了,许致远已经到台上了。”
钟离一愣,一抬头就眼睁睁看着许致远从旁边的小楼梯上去,站在台上中央,从裤兜里掏出那团“检讨书”,摊开。
“打架,上对比起父母,中对不起学校,下对不起同学,对自己还没有任何收益,逞能称霸两三年,落下一身恶名,还一事无成。走向社会,也是一无用处,何苦打架?……”
许致远眉头微皱,这写的是他?什么鬼?他在她眼中就是这样的社会小垃圾?
许致远面上不显分毫,顶着台下十几个混混的炯炯眼神,还有教导主任满怀宽慰的神色,继续念下去。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然……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他还真不知所言,同桌难道是在讽刺他看不懂古文。
下面的人忍笑忍得辛苦,好好的检讨中途突然中途插播一段《出师表》,大佬果然不走寻常路。
钟离尴尬极了,如果地上有条缝,她一定钻进去。
许致远面上一本正经,内心一脸懵逼,继续读下去。
“打架不是自卫的借口,要防止资本主义文化侵蚀,保持思想的纯洁性、先进性。……”
许致远眉峰狠皱,嘴角直抽。
我只是打个架,怎么就上升到国家大战的高度了?何况老子根本没打架好吗?是背锅!
操场的同学们笑得一脸扭曲,特么竟然又转到政治文化领域,大佬果然有才。
教导主任:“……”没想到这个大刺头还挺有文化的。
钟离:“……”同桌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
虽然很抱歉,但是容我先笑一下。
钟离仿佛都能感受到许致远此刻内心的无语,然而下一刻,许致远的视线忽然准确地落在她身上,那眼神……一言难尽。
她心中蓦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
许致远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将“检讨书”塞进裤兜,看着她的方向,然后开口,声音有些懒散和温柔。
“我将永远忠于自己,披星戴月奔向理想和你。”
整个操场顿时安静。
所有人:?????
这他妈是什么操作!
同学们:“……”
教导主任:“……”
钟离:“……”
十班的同学似有所觉,齐刷刷看着钟离,那眼神怎么说呢……很微妙。
钟离在下面本来没想太多,但许致远一边说一边看她,明明漫不经心的懒散模样,却偏偏给人一种当众表白的感觉,尤其是脑海中忽然想到科技馆那一天的事。
钟离脸有些热。
不认识的人不会多想,只认为大佬最后来了个煽情热血的总结词,但是沈宁是和他们一起去上海玩的,知道的比别人多。
沈宁:“大佬不愧是大佬,告个白都要搞得全校皆知。”
钟离:“我们只是同桌,你别想太多。”
沈宁:“只要没结婚,都可以说是纯洁的男女关系,你不用解释,我明白。”
钟离:“……”
不,你不明白。
……
过程很曲折,结果很满意,教导主任看着台下那十几个混混刺头,欣慰地笑了,终于让许致远下台了。
顶着一米八几的高个儿,许致远回到十班的队伍中。
他走到钟离身边,看了眼后面的男生一眼。
男生立马反应过来,瞬间退开一步,战战兢兢地说:“许同学请。”
许致远淡淡颔首,毫不客气地站在钟离身后。
……
气氛有些安静。
钟离想了想,略偏过头去,“抱歉,‘检讨书’是我拿错了。”
许致远看着她,问:“那这篇本来是给我写的?”
“是,不过我后来准备重新写一篇的,后来……就忘了。”钟离越说声音越低。
这事她做得不地道,差点让他在全校师生面前丢脸。
许致远定定看着她,舌尖顶了顶后槽牙,咬了咬牙,“你还真是……”睚眦必报啊,后面几个字没说出来。
“真是什么?”钟离抬头,眼神冷冷的。
“……”许致远果断改口:“我的同桌真是风采斐然,各种知识信手拈来。”
“谁说我随便写的?”
“啊?”
“我晚上爬起来翻了两个小时的语文政治课本,又写了一个小时,才终于在十二点之前写完的。”
“……”同桌你得是有多恨我,才晚上不睡觉也要琢磨出这篇“检讨书”来的。
许致远叹了口气,“其实你不必说出来的。”
钟离:“这不是怕你不明白浪费我一番心意吗?”
“……”
许致远没说话,钟离难得见他吃瘪的样子,嘴角微微弯起。
教导主任在台上台上洋洋洒洒一大片即兴演讲,强烈批评校园暴力和打架行为,目光时不时扫过那十几个混混刺头。
台下听得昏昏欲睡,哪怕教导主任威严的声音总是拉扯着他们的神经。
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绵绵雨丝越来越大。
离晨会还有十分钟,操场上有些躁动。
“领导在上面讲话,都给我安静点。”几个巡视纪律的老班呵斥。
操场上的声音小下来,雨却越来越大。
旁边是九班的同学,好多女生纷纷用手捂,不让头发淋湿。
“真麻烦,我昨天才洗的头,晚上回去又要洗了。”
“我油性头发,湿了不洗睡不了,怎么突然下雨了?”
许致远看着钟离没什么反应,问她:“你不怕头发湿了吗?”
钟离头都没回,“懒得遮,大不了回去洗下。”
许致远顿了下,过了会儿,悄悄把手放在她头上,曲着胳膊,帮她挡雨。
然后,操场上出现这一幕。
男生双手摊开举在前面女生头顶,为她挡着绵绵细雨。
那细细雨丝都仿佛染上缠绵悱恻的浪漫。
安静中,他忽然开口,“刚刚那话你听到了吗?”
钟离装傻,“啊?你说了那么多话,我怎么知道你指的是哪一句?”
许致远微微倾身,勾了勾嘴角,直白道:“最后一句。”
“……”钟离没说话。
这人自从说开了以后,说话就毫不遮掩,有时候甚至直白炙热得让她招架不住,现在都敢在全校师生面前公然说骚话,男生的脸皮都这么无所谓吗?
许致远垂下脑袋,继续问:“你觉得那句话怎么样?”
“……”那微哑的声音仿佛羽毛轻轻拂过她的耳尖,钟离耳根发热。
许致远看着她纤细白皙耳尖变红,无声地笑了下,又往前凑了凑,“什么感想?”
钟离心怦怦直跳,男生的气息仿佛从背后笼罩着她,她忍不住道:“你还要不要脸。”
这话惊起了前面的沈宁,她回头好奇问:“怎么了?”
钟离:“没事,我说教导主任今天格外高兴。”
沈宁和钟离差不多高,距离又近,大概没看到钟离头上的手掌,她点了点头,重新转回去,“你同桌刚才上台检讨,这么难得活生生的例子当然被拿来在全校面前立威,你没看到前面那些个刺头吓得跟鹌鹑一样不敢吭声。”
钟离赞同地点点头。
然而十班后面的男同学,对大佬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内心各种疯狂刷屏吐槽。
教导主任在台上演讲得慷慨激昂,誓要在最后一刻才停住。
安静中,许致远又微垂下头,声音微哑,“说不说?”
冷淡而低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钟离脸有些燥热,忽然向上仰起头。
少女精致的脸庞从下方露出来,一双漂亮的眼睛直勾勾瞪着他。
似乎没料到少女会突然仰头,许致远的呼吸漏了一拍,男生温热的呼吸拂过少女的脸庞,钟离眼睫微微颤动,嘴唇意外地张着,眨了眨眼。
钟离看到头顶的手掌,有些惊讶,转瞬又咬牙道:“全校师生面前,你能不能注意点。”
这要是被人看见了,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许致远一本正经抬头,扫了眼旁边班级好奇的眼神。
接触到大佬暗含警告的目光,周围那些若有似无的余光齐刷刷收了回去,淡定地听着教导主任的激情演讲。
只是那颗按捺不住的八卦之心蠢蠢欲动,纷纷悄悄竖起耳朵,或者偷偷掏出手机交流。
而钟离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许致远收回视线,一本正经道:“没人看见。”
雨滴落在他手背上,惊起一片喧嚣。
许致远完全挡住了雨滴,钟离脸上一片干净,许致远盯着她,问:“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或许是那目光炙热得让人承受不住,也或许是仰头的姿势太累,钟离收回头,盯着台上,平复了下呼吸。
“理想远大。”
“就这样?”
不然呢?你还想怎样?
“……做的梦不错。”
钟离淡淡地回了一句,眼睛直直盯着台上。可是过了一会儿,身后没有半点动静,她忍不住回头。
许致远站在原地,长身玉立。丝丝细雨落在他的眉峰,仿佛蒙上一层深沉。
或许是因为烟雨蒙蒙,细雨下他站在他身后看着她的样子,莫名让人觉得慵懒而温柔,还有些许落寞。
钟离心中的气忽然就消了大半。
她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知道屠龙少年吗?”
“杀死恶龙拯救公主的勇士?”
“不管公主在不在……”
她猛然住了口。
他却立刻懂了,“好。”
“我没答应你什么,你不要想太多。”
“嗯,我知道。”
公主终在,而屠龙少年的血还在燃烧,是这意思吧。
许致远安静了,定定看着她,目光清亮而深邃,然后笑了一下,张扬而肆意。
然后在众人眼中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细雨蒙蒙中,传说中狠戾血腥的混混大佬,曲着胳膊举着双手,为前面的少女挡着雨丝。凝视着少女的背影,笑得一脸温柔。
众人:“……”
作者有话要说:“我将永远忠于自己,披星戴月奔向理想和你。”——本来指理想,后来也指喜欢的人。
原句为:公主死去了,屠龙少年的血还在燃烧。
这里改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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