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 上海。
冬寒料峭, 寒风凛冽。
钟离下飞机时，正是上午。
机场人来人往, 熙熙攘攘，行色匆匆。
机场出口通道处, 一个女子单手推着行李箱向这边走来, 正微微仰头看着大厅的大屏幕，她侧着脸，穿着浅驼色的羊绒大衣，酒红色线衫规整地翻在白皙的脖颈处, 身材纤细高挑，五官精致，只化着淡妆，光是一个窈窕背影就展现出一种时尚美感。
大屏幕正好播放着这次美国图森珠宝展的新闻，若是有人仔细看, 就能发现她的身影似乎与屏幕的某个身影重合。
路上有不少男人回头看她, 然而钟离仿若不知，下了电梯径自往前走。
道路两旁，树枝上沾满霜雪，仿佛莹白枝条悬挂空中，格外壮美。
然而此时的钟离却没有心情欣赏, 她踏着疲惫的步伐踏进这薄雾中。
她这次出差，去美国参加图森珠宝展览会——珠宝界的时尚大会，与各国著名的珠宝设计师交流和学习。
听上去好像很高大上, 但这项工作说白了就是通过参观各国珠宝设计师的作品，与各位同行交流设计心得，从而提升自己的珠宝鉴赏品味，从中得到设计灵感。
听上去挺美好的，如果不是这几天马不停蹄地参加各种交流会而耗尽心神，太累。
钟离这趟出差算是公司安排的商务行程，按照行程表早已有人过来接机。
刚从机场出来，她便看到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马路旁边。
车门打开，一个年轻男人下来，看上去二十七八岁，身材消瘦，脸庞白净，脸庞轮廓分明，看上去不比娱乐圈的流量小生差。
看到钟离出来，林默迎了上来，喊了声：“钟姐。”
钟离淡淡地嗯了声，“孟总叫你来的？”
“我得知你飞机的行程，孟总特地让我过来接你。”林默自然地从钟离手中接过行李箱，塞进车子后备箱，“钟姐你这次去参加的珠宝展觉得怎么样？”
“收获不错，只是有些累。”寒风刮得脸疼，钟离勾了勾吹散的头发，“外面冷，车上再说。”
——
林默是钟离的助理，也是孟妩的一个远房表弟，因为喜欢珠宝这一行业，特地被孟妩安排给她做助理。
林默性子务实，也不拿乔，工作勤恳，虚心好学，开始时不大熟练，后来被钟离磨炼得熟了，生活和工作方面全包，业务越来越熟练。
车子启动前，林默问：“钟姐是回公司还是直接送您回家？”
钟离想了想，还是说：“先回公司吧，把这趟出差的向孟总报告下再说。”
车上开着暖气。
钟离微阖着眼，闭目养神。
林默看着她眼角的青黑，很有眼色的没有说话。
车厢一时安静下来。
钟离就职于瑞莎时尚有限公司，瑞莎成立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在业内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现任总经理是孟妩。
钟离是瑞莎的首席珠宝设计师，加州艺术学院毕业，毕业后在美国的著名珠宝公司工作过几年，几年前和孟妩在一次商业合作上认识，后来知道她有回国的意向后，被孟妩特地从国外高薪挖过来。
其作用，相当于瑞莎的活招牌。
——
快到公司时，钟离突然开口，打破车里的安静。
“接下来我要休息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不必跟在我身边，工作暂时可以自行安排，工作室的徐莎能力不错，你可以考虑。”
钟离身为瑞莎首席珠宝设计师，有自己独立的工作室。
里面招了不少的设计师，整体工作能力不错，徐莎算是其中能力比较突出的，带一个林默绰绰有余。
“……钟姐要休假？最近恐怕不行。”林默看了她一眼，似乎欲言又止。
钟离瞥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怎么说？”
“听说最近乐美国际时尚要和我们公司合作，正在洽谈，马上就要签合同了，听说对方还特地指定要你主要参与。”
林默语气不大确定，“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等下孟总应该会和亲自和你说。”
钟离转头看向窗外，没再说话。
——
瑞莎，总经理办公室。
“……贵公司能选择与我们合作，是瑞莎的荣幸……您看这周五安排个时间把合同签了怎么样？好的，我一定按照你们的要求去办……那好，事情就这么定了，周五就约在碎芳轩……”
咚咚。
敲门声响起。
孟妩握着手机，瞥了钟离一眼，点了下头，示意她先坐下，马上就好。
孟妩三十多岁，气质出众。五官大气，眼神略带算计精明，长相略显明艳，利落短发加上一身名牌职业装，女总裁的强势凸显无疑。
通话结束后，孟妩走过来坐下，问了下钟离这次出差的基本情况，钟离也简略报告了下这次行程，然后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
“孟总，最近有些累，我想休息一段时间。”
“是前段时间压力太大吗？还是工作量太多？”孟妩有些关切地问。
“那不是重要原因。”钟离微闭上眼，往后倚入椅背，揉了揉眉心，深叹了口气，无奈道：“孟总你也知道，设计师是个注重思维的职业，每到一段时间就要‘闭关’沉淀一次，积累灵感，不然设计出来的作品千篇一律，没有进步，就是砸自己的招牌，得不偿失。”
珠宝设计师这个行业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一般的珠宝设计师只能被动选择，为一些中小公司设计需要的珠宝饰品。高级的珠宝设计师选择更为自由，是自己选作品，一般为大公司大客户服务。而更为厉害的珠宝设计大师只为私人设计珠宝，客户一般都是大有来头的富豪贵族。
一般到了高级设计师以上的，都比较重视灵感，注重自己手中作品的质量。
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休息一段时间，沉淀作品，反思自己，然后更进一步。
钟离说的这些孟妩也能理解，只是——
“我知道这一年多辛苦你了，一直努力工作，都没怎么休息。如果是平常时期，我二话不说就能给你批了假，可最近乐美国际时尚公司要和我们公司合作，这周五就要签合同，他们指定要你亲自参与设计，不假手他人……”孟妩表情有些为难地说。
钟离看着她，没说话。
孟妩继续道：“乐美时尚国际可是大客户，在国内珠宝界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在国际都有一定的知名度，这次能找我们公司完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上次你参加香港珠宝展的作品不是获奖了吗？乐美的设计总监看了后对你的作品很感兴趣，亲自点名要你参与……”
“公司这两年发展遇到瓶颈，如果跟他们合作，抓住这次机会，说不定能让公司更上一层楼，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利益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给公司带来的隐形品牌效益。”
钟离明白，瑞莎和乐美不是一个层次。乐美时尚是国际大公司，成立于上个世纪二十年代，有历史底蕴，总部在欧洲，如今跟瑞莎合作的只是设在中国的子公司。
孟妩认真地说：“做完这单，你要休息多长时间都随你，我直接给你放三个月的假期，公款旅游，公司全程报销，这总可以吧？”
虽是商量的语气，却是不容拒绝。
虽然私下关系不错，可到底是上下级关系。
话都说到这种程度，再拒绝就有些不识时务了。
钟离心中微动，有些无奈，到底松了口，“乐美这次的要求有哪些？你先说说看。”
见钟离答应了，孟妩面上一松，笑着说：“这次乐美公司的主题是‘时尚与科技’，要求在设计的珠宝中添加科技元素……大致就是这些东西，你先理理思绪，等周五签完合同我发一份给你，上面有具体的要求。”
“科技？”钟离仔细想了想，微蹙着眉头说：“我不怎么涉及这一块，这次有点挑战。”
“你也说了是有点，对我们大设计师来说，有挑战也是一种进步，不是么？我相信你能做到。”
钟离揉了揉略显疲惫的眉心，深吸一口气，“就这一单，这单完了我立马休假。”
“行，都依你。”孟妩应得很爽快。
正事谈完了，孟妩明显轻松了许多，也有心思聊起其他话题。
她调侃道：“知道你今天回来，叶然本来要请你吃顿饭接风，只是前几天有个重要的合作出国谈，所以准备了礼物寄过来，今天刚到，收发部门替你签收了，你等下叫人去拿下。”
钟离沉默几秒，忽然说：“孟总，以后部门不要替我签收了。”
孟妩表情讶异了数秒，她挺想劝劝钟离的，某些时候遇到合适的男人就不要错过，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钟离，你说你都快三十了，好不容易碰到叶然这样的男人，何必拒人千里之外？”
钟离提醒道：“是二十七。”
同为女人，不知道年龄是女人不可言说的硬伤、
孟妩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丫头，是故意讽刺我吧，“行吧，二十七就二十七，那你都二十七怎么都没男朋友？有时候我很怀疑，你该不会现在还没谈过男朋友吧？”
这些年来不管是在工作上还是生活上，钟离的追求者绝对不少，可也没见她谈过什么男朋友。
“……”
钟离沉默半晌，忽然说：“谈过。”
“什么样的人？”
钟离转头看向落地窗外，浓长的眼睫遮住眼底的情绪，声音很轻，“一个会发光的人。”
“……”
看着钟离略显恍惚的表情，孟妩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或许就像一句话说的，年少时遇见太过惊艳的男生，其他人都成了过眼云烟。
也不知能让这丫头喜欢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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