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那里, 身材精瘦, 脸庞棱角分明，线条有些冷, 嘴唇微抿着，往日里那深邃冷淡的眸子此刻平静地看着她, 眼神有些沉：“你的胆子很大。”
一开口就是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 要是周延肯定会问什么意思，钟离却是听懂了。
平白无故将一个男人“骗”来家里，可不是胆子大吗。
钟离那双灵动的眸子认真的凝视着他，“我相信你啊。”
声音温柔, 又细又软。
浓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是年少时邻居家的小孩养的那只猫，一爪子挠在他心里，只余指尖轻轻发颤，那般无措。
“……”
林默惊讶得怔在原地, 门都差点忘了关。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钟姐么？这话听上去怎么这么……撩？他一个共事快两年的小弟都听得受不了。
许致远松了手, 双手插进裤兜里，嘴角扯了扯，仿佛觉得好笑，在宽敞的客厅里听起来有些讽刺，“你都这么喜欢哄人？”
钟离眨了下眼, 眉眼弯了弯，身后那明朗昏黄的灯光都成了衬托，“那你被我哄到了吗？”
嗤——
听到这里, 他没忍住，咽了下嘴角，微哂。
下一秒，他的表情重新变得寡淡，冷笑：“你如果说是为了修电脑，可能更有说服力。”
钟离笑盈盈，“那就拜托你了，我电脑确实出了问题，里面有些机密不能泄露出去，让别人来我又不放心。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反正都是要修，便宜别人还不如便宜你。”
“所以就联合周延把我‘骗’过来？”
“别呀，同桌，都是成年人了，看破不说破，要是事先知道是我，你会过来？再说，都是修电脑，你能借别人的活儿，为什么不能接我的活儿。”钟离眼神幽幽，声音很轻，“我知道你对我别的没意思，那就把我当成普通客户对待不行吗？都是给干活儿的，一视同仁很难吗？”钟离丝毫没有被揭穿的尴尬。
她亲切地叫着他“同桌”，仿佛只是出去旅行归来，没有分离，不觉让人有些恍惚。
许致远始终不说话，笔挺地站在那里，明亮的灯光拢着他的头发，黑发有几根立着旋着光晕，看上去比以前更潇洒利落。
“我最近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单子，这几天做的资料和底稿都刚存在电脑里，还没来得及备份，这个订单钱还是其次，重要的名声，做好了能让我的职业生涯再创新高，同样，要是失败了，或是泄露了底稿，跌落谷底也不是不可能……”
钟离耸拉着脑袋，看上去有些可怜，“我这些年一直努力好不容易积累了一定的名声，人家这才主动看上了我，我不能砸自己的招牌。”
许致远仍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钟离悄悄走过去，轻轻拽了拽他外套的袖子，小声说：“你要……实在是不想看到我，那就帮我介绍一个信得过的人吧，不能是圈内的人，我们做设计的，最怕底稿出问题。”
许致远微一抬头，就撞进那双清亮明媚的眼睛里。她永远是这么骄傲矜持，仿佛没什么能让她放在心上，没心没肺得让人牙痒痒。
有时候他恨她这种骄傲，说她怯懦吧，说爱时也能有孤注一掷的一腔孤勇，说她胆大吧，说舍弃时便毫不犹豫地舍弃，似乎一点都不留恋，有时候他都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心。
许致远重新低下头，似是嗤笑一声，抽回被她拽着的袖子。
钟离一愣，脸上笑容渐渐敛起，手不自觉僵在空中。
他的表情重新变得冷漠：“很好玩吗？”
钟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桌上笔记本完好无损地正无声地播放着视频。
钟离：“……”
怪只怪电脑买得太好，扔地上都不坏，太经得住摧残了。
一定是摔得太轻了。
钟离眼神幽幽看过去，林默装作看不见，默默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
咔哒一声，客厅重新安静下来。
气氛有些异样，空气中仿佛有什么凝住。
好半晌。
见被拆穿了，钟离坦诚道：“是这样的，本来我想用‘电脑坏了’这个理由的，又怕故意破坏的痕迹太明显，没想到它这么耐摔……就是不知道它现在其他地方有没有出问题。”
“我想，以你的条件，应该不难找到一个帮你修复电脑的人。”许致远他沉默抿着唇看着她，半晌，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淡，笑的有些讽刺和自嘲，“我现在没心情和你玩这种男女游戏。”
他转身就要走，却被她一道轻声叫住。
“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仿佛一声导火索，将他心底的小火苗点燃，那些压抑在胸腔中的愤怒、痛苦和茫然，在这些年里慢慢被烧成灰烬的情绪，硬生生复燃，难以抑制地仿佛就要从他胸腔窜出来。
——
许致远冷冷盯着她，眼皮微垂，“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把我当什么了？”
他偏过头，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竭力克制着什么，“当初在你家楼下，你说分手，我不同意，然后你就一走了之，甚至都没跟我说一声，我半夜翻墙进花篱，看着人走一空黑漆漆的房子，邻居告诉我你走了，要去美国，你知道我那时站在墙角想的是什么吗？”
客厅安静，他的声音很克制，却重重击打着她的耳膜。
男人眼神很冷，眸光微敛，盯着她。
女人浓长睫毛微微发颤，那轻轻的震动的弧度仿佛战栗在他的指尖，惶然而无措。
许致远很想问问她，你到底有没有心。
可到底忍住了，他将那些粗口咽了回去，滚了滚喉咙，像是极力的隐忍，忍得他眼眶都有些红，到底还是没有将那些口不择言的话说出来，“你要是来找我消遣的，像以前那样，那我只能告诉你，找错人了。”
“……”
钟离没办法装作不知道，缺心眼地问他为什么。
许致远有怨气，钟离当然能理解，毕竟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被她单方面给分了，她承认自己幼稚又无情，可她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在那样的情况下，她没法把苏清撇在一边，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感情。
有些东西是生命中必须背负的，不能舍弃，责任，是做人的底线。
她也不能那么自私，用约定和承诺去捆绑一个男生，在漫步目的的等待中消耗他的年华。
钟离垂眸，又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我没那么想。”
许致远侧头看她一眼，那双眼睛定定看她半晌，然后目光瞥向别处，嗤笑了下，声音清冽
“都是成年人了，说对不起有什么用？”
这话听起来有些涩。
是啊，世上哪有那么多破镜重圆？一句对不起有用还要警察干什么。
……
客厅一片安静，明亮的光线从头顶吊顶精致的灯具里慢慢倾泻下来，静谧无声，唯有住桌上的笔记本播放着无声的视频。
钟离低着头，微微抿唇，坦诚道：“电脑是没问题，不过我也不算是骗你，我的确是有事要找你帮忙。”
许致远沉默。
“我这几天接了一个大客户的订单，要求在珠宝里面融入科技元素，我之前没接触过这科技这块，对这方面不太懂，就想找一个对科技十分来了解的人咨询和帮忙，你不是正在休假吗？所以就想到了你……”
“我还没辞职，不能接受相关工作。”许致远站在那里，微微侧开头，视线落到客厅落地窗的窗外，声音低得让她心头一紧，冷淡而疏离，“抱歉，我帮不了你。”
此刻他望着窗外的眼神，含着无奈和颓然，眼里的消沉让人心疼。
——
这次乐美国际的订单时间比较充裕，钟离并不着急，慢工出细活的道理她懂。
但是如果有个对科技前沿信息比较了解的人在旁边协助，肯定是有一定帮助的，毕竟要把一个自己完全不懂的领域融入自己的作品，没个懂行的人似乎不太可能。
她联系周延把许致远“骗”来，也不全是为了自己。
可问题是，许致远似乎对过去的事耿耿于怀。
生气是应该的，不生气才不对劲。
既然是请人家帮忙，钟离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只是真被他当面拒绝时，她心底还是难免失落。
或许是他之前太纵容她什么都依着她，现在第一次被他拒绝，心底的落差一时没反应过来吧。
钟离沮丧了一阵，重新振作起来。
没事，一次不行就两次，谁让她确实对他“居心不良”呢，多拒绝几次不就答应了。
她决定就算软磨硬泡也要让许致远答应。因为，她实在看不下去许致远这消沉的模样。
她那副跃跃欲试的姿态惹得林默都看不下去。
见她不久就恢复过来没啥事的样子，他随口问了句：“乐美这单很难？要不我帮你找科技相关人员来给你参考参考？”
钟离挥了挥手，示意他不用忙，“不用，刚刚那不是一个现成的么？”
“他不是拒绝了吗？”林默一边去厨房倒水，一边狐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倒追人家呢？”
钟离正在喝水，被林默这突如其来的敏锐给呛了口水，她连忙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角，一本正经道：“我这是为了工作，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说完，也不知在掩饰什么，还特地补了一句：“都是成年人了，就算发展出什么也挺正常的。”
林默的目光一下子就诡异起来，“所以我的直觉果然是对的，我一看你俩关系就不一般，竟然绕这么大一圈子把人‘骗’过来，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对哪个男人这么上心。看你俩这态度，该不会是前女友吧？”
“……”
你这男人的第六感还真他妈准。
——
几天后，钟离和以前合作过的一个大客户吃饭，对方似乎有意向再请她设计一款珠宝，私人型的。
手机微震动。
钟离说了句抱歉，打开手机，等看到上面林默发来的一条消息，她无懈可击的表情微微出现一丝裂缝。
[钟姐，你前男友好像被人遇到麻烦了，被人刁难啊。]
钟离眉头一皱。
片刻后，钟离提前离席。
满座的富豪大佬都诧异地看着她。
钟离态度谦逊，礼仪无可挑剔，解释了一句：“抱歉，前男友有点麻烦，我出去打个招呼。”
大佬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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