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致远走后, 钟离将底稿精修了几遍, 最终完成之后,自己留了一份, 另外发了一份给乐美审核通过,然后亲自监督接下来的成品制作。
钟离这次设计完成将会受邀参加乐美国际的新产品发布会的消息已经在公司传开了, 乐美国际在国内珠宝时尚界的影响力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以往举办的新产品发布会受邀者都是珠宝界的重量级人物。
抓住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名利双收不成问题。
对于这个消息,有人欢喜,也有人心中异样。
几天后是月底, 工作室一月一度的员工聚餐,这些天钟离一直在家“闭关”,工作室的事情都是林默在出面处理。
“你再不回来,别人都要认为我才是工作室的老板,我这个助理已经把你‘架空’了。”林默颇有怨念。
他一个助理, 干着老板的活儿, 不仅要管工作客户,还要包揽老板的生活服务,每天给老板送饭,哪个助理像他这么全能?
钟离也有些心虚,这段时间自己是挺有点那啥“荒废朝政”的, 多亏了林公公……哦不,是林助理忙前忙后,在心虚加愧疚之下, 钟离也不好意思再“宅”着了。
钟离主动参加这次工作室聚餐,和底下的人联系联系感情,也为她重新正常工作室上班做个铺垫。
底下这些设计师都比较年轻,有些事刚毕业就进来了,也有些是在其他公司工作了几年,积累了一些经验之后进来的。
每个都由钟离亲自面试过,在珠宝设计上都有一定的天赋和热爱。
地点选在公司附近的顶楼餐厅,吃吃喝喝玩乐。
“钟姐,你再不回来,我们都快要以为老板换人了,林助理这些天可辛苦了,应酬加班一样不落,恐怕都没时间谈女朋友了。”戴着眼镜的王靳调侃着。
“怎么,小林竟然有女朋友了?我怎么没听说?”钟离故作惊讶地问。
“好像是孟总介绍给他的,这几天天天来公司楼下逮人,吓得林助理天天躲工作室加班,就差睡工作室了。”
钟离看向林默,眼底促狭,“小林,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努力上进是好事,可人生大事也不能忽视,这些年来都没怎么看你谈过恋爱,现在还没个女朋友,我都不好意思了。”
“要不我给你放几天假吧,好好跟女生约个会什么的,怎么样?”钟离一副为他着想的真诚模样。
“不怎么样。”林默面无表情地看她,“真心疼的话,就早点恢复上班。”
林默暗中翻了个白眼,他之前为什么没时间谈恋爱,还不是因为老板拼了命式的工作模式。
说着,林默又补了一句,“底稿完成后还要监督成品的制作,你这个设计者不能不在场,没完成之前一刻也不能放松,接下来这些天你和我一起去。”
显然林默知道这次乐美国际的单子有多重要,对钟离以后的发展有重大作用,作为钟离的“最佳搭档”,必须监督她完美完成最后一步。
底下的设计师也非常有眼色,见状纷纷提前祝贺钟离。
“要是这次乐美的单子真成了,钟姐在业内的名气一定更进一步,工作室也要真正出名了,我们底下这些人也算终于熬出头了,来,我敬你一杯。”
王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剩下的人也纷纷跟上。
“等乐美这单完成,明年业务量肯定会加大,就怕忙不过来。”
“对对对,来,我们敬钟姐一杯。”
工作室为什么会吸引这么年轻有潜力的设计师,那是看重钟离的潜力。钟离的将来发展起来,吸引过来客户会越来越多,他们这些底下的设计师也更容易出头。
“现在还没完成最后一步,别高兴得太早。”钟离微笑着举起酒杯,“不过,还是谢谢你们的吉言。”
工作室的员工是真高兴,钟离也有些被他们的热情感染,破例喝了两杯,林默难得没阻止。
远处灯火辉煌,霓虹闪烁,此间气氛其乐融融。
——
晚上十点,林默开车,送钟离回去。
今晚难得放松了一下,喝了点酒,又收到许致远演示的“量子玫瑰”,钟离精神振奋到凌晨两点,才终于抵挡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然而第二天钟离去工作室,还没坐下多久,就收到一个“噩耗”——
底稿丢了。
手稿一共两份,一份恢复工作室上班后,钟离带过来放在办公室,一份是前几天发给乐美那边审核通过。
丢的是办公室的那份。
工作室一片喧哗和震惊。
这事一出,一下子就惊动了孟妩,设计师底稿最容易出问题,闹出事端,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那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孟妩立刻让人查看公司监控,看有没有可疑的人进过钟离的办公室,尤其是出入过钟离工作室的人员,更是一一排查。
结果一无所获。
白天进过钟离办公室的人不少,都是些日常工作汇报,钟离也都在场,没有作案时间,晚上办公室锁了门,这期间没发现可疑人员进入过。
孟妩盯着监控室的影像,忽然问了钟离一句,“这几天你回来后,有没有发现底下的人不对劲?”
钟离没怎么注意,前段时间她没怎么来工作室,没和底下的人接触,自然不能发现什么。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你是怀疑内部人员?”
“一般公司重要文件被盗,最后查出的九成以上是内部人员做的。”孟妩冷静地说。
钟离心中微沉,沉默片刻,表情复杂,“动机呢,这种事被查出来,行业内都不会有他的立足之地。”
偷盗设计师的作品,一旦沾上这个污点,没哪个公司敢聘用。
“要么被别家公司收买,要么想踩着你的名声上位,要么是嫉妒你,理由很多。”孟妩微眯着眼,分析道。
商场上尔虞我诈见多了,人心不轨,有些事也就见怪不怪了。
“……”
钟离心中一片凉意,沉默良久,仿佛在安慰自己,“也不一定是工作室的人出了问题,也可能是外部人员……”
她越说声音越低,这话连她自己都不信。
其实她心里已经趋向于孟妩的猜测。
孟妩看了钟离一眼,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只说道:“不管是谁,这件事一定要尽快查出来,不然后面会很麻烦,甚至会牵连整个公司。”
“那个人既然偷了你的底稿,接下来一定还有动作,你和小林好好想想,工作室哪些人动作可疑?发现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这几天重点观察。”孟妩冷静发布着指令。
行业内因为底稿闹出丑闻的设计师不少,要是处理不好,很可能会沾上设计抄袭的污点,那在这一行也就走到尽头了。
这事的严重性是可预见的,孟妩和钟离异常重视。
最近因为这件事公司上下人心惶惶,尤其是工作室的人,这几天一个一个被排查询问,人心浮动,工作效率明显下降,暗中猜测到底谁才是内奸。
然而还没等钟离查出可疑人员,周五上午,噩耗接踵而至。
乐美公司收到一份快递,里面是一张底稿,和钟离交过去的底稿非常相似。
乐美专门开了一次紧急会议,结束后,乐美特意打电话过来,要求瑞莎公司尽快处理好这件事,他们不希望新产品发布会上卷进任何设计抄袭丑闻。
如果一周后不能完美解决底稿属权问题,他们可能会弃用钟离的作品,并按合同违约条款追究钟离和瑞莎的责任。
“底稿你有备份吗?”
“每次设计我都会电脑备份,这是习惯。”钟离脸色掩不住的疲惫,这几天她和林默配合安保部的人,一个一个排查工作室的人员,压力也很大。
“就怕到时候说不清楚。如果那个人拿着你的底稿,改动一些细节,再编一套设计理念说辞,当众拿出来,别人未必分得清谁是原创,谁是抄袭。”孟妩说。
国内法律在珠宝设计的产权维护方面比较薄弱,难以取证,打官司可能得不偿失。
这样被反诬陷的事不是没发生过。
钟离脸色微白,手紧紧攥在一起,骨节泛白。
“我最担心的就是那个人可能会在乐美的新产品发布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闹出来,到时候不仅是你,对瑞莎和乐美的声誉都会造成严重影响。乐美一定也想到这种可能,现在提前防范,也无可指摘。”
孟妩不吝于以最坏的结果来揣测。
气氛瞬间凝滞,一阵沉默。
钟离身子微颤,抿抿唇,“这么做到底对他有什么好处?我有底稿和备份文件,真要打官司,未必会输。”
林默脸色难看,“钟姐平时对他们不好吗?薪资待遇从优,把自己的一些精品客户分流给他们,当初击破了头想进来,现在却反咬一口,简直狼心狗肺。”
孟妩:“人心在利益面前不值一提。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输了,大不了他退出设计这个圈子,要是赢了,踩着钟离现有的名气上位,至少可以少奋斗二十年,不管输赢,他都不亏。”
钟离沉默了,眼眶微红。
这些天的连番沉重打击和巨大压力令她身心俱疲。
恍然间,脑中浮现出前段时间,和许致远一起合作,分工设计完成的底稿。
甚至为了压缩设计时间,最后几天她和许致远窝在沙发里加班加点,到了晚上九点许致远才拧着疲惫的眉心,收拾东西回去。
一幕幕两人倾力合作的温馨场景,在她脑海里一一展开。
她忽然觉得无比委屈和讽刺。
大概是对人性探究乏了力,让她整个人都卸了力,忽然觉得前段时间和许致远的努力全都白费了,为他人做嫁衣,像个被人愚弄算计的傻子。
尽管心里又酸又胀,难受得厉害,但钟离是个骄傲矜持的人,不肯在别人面前展示软弱。
她深吸一口气,竭力平复胸腔中涌动的情绪,她抬头看向孟妩。
“那该怎么办?自动放弃乐美的单子?那么一大笔违约金……”
“违约金我们赔不起。”孟妩打断钟离,一脸严肃,“这件事必须在一周之内尽快解决,不然,不仅你这几年积累起来的名声毁于一旦,就是瑞莎的声誉也可能受到影响,还要损失一大笔违约金。”
林默:“可是那个偷底稿的内奸到底是谁,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怎么查?”
那工作室监控录像这几天他们反反复复看了二十遍,根本没发现可疑之人。
完全没有线索。
三人静默不语,气氛沉重。
——
晚上钟离回到家,一进门就脱力一般坐下,眼眶红红的。
晚饭也吃不下,心中堵得厉害。
这种被人算计得死死的感觉太难受了。
她进了洗手间洗了把脸,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精致的侧脸,滑过白皙的脖颈,消失在衣服领口,沾着温热的肌肤,冷得浑身发颤。
她眨了眨眼,眼睫沾上水珠,眼眶酸涩涩得厉害,终于,又咸又涩的液体抑制不住地从眼眶里钻出来……
她手指渐渐攥紧,指节泛白,突然随手抓过旁边的打火机,狠狠砸向镜子。
哗啦一声。
整个镜子里的人影蓦然破碎成一片片,刺耳的叭啦叭啦声响彻在洗手间,清脆地溅落在地上。
她想起这些年来,她奋力拼搏地工作,刚毕业时加班熬夜是常态,有事在客户那儿受刁难,工作上的委屈,她都咬牙熬过来。好不容易在行业内站稳脚跟,有了些名气的,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现在设计底稿被偷,甚至还可能被反过来诬陷抄袭,以后职业沾上污点……身败名裂。
这几天的重重压力和连番打击,仿佛要把她压垮,沉默中,她猛地把脸埋进洗脸池,试图用这种方式发泄心中的郁气。
连续几夜的失眠让她身体和精神疲惫不堪,今晚很快就入睡。
然而半夜,她突然被噩梦惊醒,额头冷汗直冒,整个背上湿了一片。
——
钟离心中阵阵发寒,终于承受不住,彻底奔溃,一滴一滴的泪珠抑制不住地往下掉。
她连夜买了机票。
次日凌晨四点,她离开上海,飞往北京。
这一刻,她什么都没想,只迫切地想见到许致远,逃离上海的一切。
下飞机时,天还没亮,乌蒙蒙的一片。
昏黄的路灯沉默地站在路边,树上堆满白茫茫的雪,等下偶尔听到咔嚓咔嚓的踩雪声。
钟离叫了一辆车,直奔许致远说的那家医院。
早上七点。
钟离仰头,望着第三医院。
然后,她给许致远发了一条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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