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你找我!”程风进了正堂,见柳磊正坐在一旁,屋内还多了个眼生的姑娘, “表舅也在啊!”
钱茹一见他便忙笑道:“你方才又跑到哪里去了, 一天到晚见不到你人影。”
“娘,舅舅,忘了告诉你们,郑世子来了。”
“真的?”柳磊一听自然就笑了, 在他眼里, 郑寒问就是贵客。
“不是之前回了仲江, 怎么又折返了?”钱茹问道。
“是因为公事,要在塞州待几天, 我怕他在府衙住的不舒服, 就将他带回来家里了。”
“如此甚好。”柳磊笑言道。
钱茹目光扫向柳磊身旁的姑娘,又对程风言:“光顾着说话了, 差点忘了介绍, 这是你舅母的侄女, 今日才来府上, 细算起来, 她应当称呼你一声表哥。”
那姑娘伶俐,一见钱茹这般说来,便起身朝程风微微福身:“罗桐见过表哥。”
程风见这姑娘不过十五六岁,身量和程茵差不多高,一打眼儿也是个清秀佳人, 于是回礼道:“表妹不必多礼。”
钱茹细笑着,有些深意,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风儿,表妹初来乍到,对府中还不是很熟悉,这两日府中事多,你舅妈身子又不好,你舅舅忙里忙外,小桐无人照拂,你当凡事带着她才好。”
“我?”程风食指指着自己鼻子,“那不是还有茵茵吗,两个差不多的姑娘,在一起不是更有的话聊吗?”
钱茹眉毛微微压眼:“茵茵这阵子常在你姑婆榻前照拂,姑婆喜欢她,不舍得她离开,她哪里有时间?”
“那我……”
“好了风儿,”柳磊笑呵呵的打断程风的话,“表妹才来,你与茵茵多带着她出去转转,咱们北街这边集市上有许多新鲜玩意儿,你带着茵茵和小桐一起去。”
柳磊怕程风不解风情,于是又补充道:“我后院埋了一坛子好酒,待你回来,我让你尝尝。”
程风眼睛一亮,心想着,表舅还贼的厉害,好酒都埋起来了,这时候才肯说。
原本程风不愿意理这差事,奈何那所谓的好酒诱/惑实再大,也便勉强应下来了,转念再想,那不是还有茵茵呢么,到时候上街就将这俩放出去野就是了,自己只在后面随着,也费不了什么功夫。
“要带着我去哪?”程茵此时从门外探出头来,一眼便见了新来的姑娘。
“茵茵,你来的正好,这是你舅母的侄女,”一会儿你二哥陪着你们上街转转,喜欢什么买就是。”柳磊忙朝程茵招手道。
罗桐上下打量程茵,见着这位姑娘讨喜又面善,忍不住向她投来笑意。
程茵上前不见外的将她的手拉起来,熟络道:“我今日听说府里来了位姑娘,和我差不多年纪,我心想着不错,终于有人和我作伴儿了。”
“茵茵,小桐比你小半岁,你该称一声表妹才是。”钱茹见自家女儿热心和善,忍不住一阵欣慰。
“好了,不是上街吗,快些去吧!”程风见着这群女人若是拉起关系家常还不知要扯多久,便有些不耐烦的打断她们。
“好,”程茵歪着头悄悄朝罗桐道,“一会儿咱们上街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买下来,让二哥付钱。”
罗桐闻言一笑,偷偷觑着程风。
待三人走后,钱茹才将目光从他们身上收回,和柳磊默契一笑。
“小茹,你觉着这罗桐这孩子怎样?”柳磊开门见山问道。
“我看着是不错,”钱茹缓缓点头,“模样儿也可人,只是看着太老实,怕是勒不住风儿这匹野马。”
“风儿年纪也不小了,可是你们好像对他的亲事不着急似得?”
“可别提了,”一说到程风的婚事,钱茹无奈挥手,“这孩子性子野,老爷给安排了官职不去,让他考功名又不肯,一门心思的想要上战场,之前还惦记着去仲江……京城里相看了不少姑娘,都让他给拒了……这个不成器的。”
“小茹此言差矣,这些日子我见着风儿,觉得是个不错的苗子,若能出去试炼,定有一番作为,你和程大人,不如放手让他出去试试,总比关在家里好。”柳磊劝道。
“我和他爹是想先将婚事给他定了再说。”
“小茹,那你看过阵子你们回京这小桐……”
“这个我倒是有个想法,若是表哥同意,我倒是愿意将小桐带回京城住些日子,若是二人有意那更好了。”
柳磊连连点头:“你这样想,那我便放心了,这孩子母亲前两年去世了,父亲在偏远地方做官,带着她不方便,我们便将她接了过来,其实也是想给她寻个好人家。”
钱茹笑着点头,二人心照不宣:“表哥说的我都明白。”
***
程茵拉着罗桐走在街上,罗桐才来塞州城,见着什么都觉着新鲜,眼睛总觉得不够用,而程茵一出来就不似方才在府里时的兴奋劲儿,处处都觉着不爽快。
“陪姑娘家逛街多没劲,怎么你们两个还非要跟着?”程风怨气冲天的远远跟着程茵罗桐身后,看着一左一右郑寒问和孙亦之,实再想不通。
“我上次匆匆离了塞州城也没好好转转,这次得了机会,正好一同出来。”郑寒问说着,目光又放在前方不远处程茵身上。
“反正我闲来无事,出来走走。”孙亦之悠悠道,实际上他是要时刻盯住程茵,免得程茵飞了,郑寒问不在也就罢了,他在此处,就是对自己的重大威胁。
“对了郑兄弟,我有件事要请教你。”程风神色忽然认真。
“什么事?”郑寒问目光终于从程茵身上移到程风脸上。
“就是那位离人姑娘,我知道她本名是赵静娆,”程风一提起静娆,满目温柔,“她说与你是好友。”
“不错,”郑寒问点头,“我们相识许多年了,我最好的兄弟生前是她的未婚夫。”
“她定过亲?”程风一怔。
郑寒问脸上闪过一丝遗憾:“是,若不是我那兄弟早亡,他们早就成亲了,她也不会被他的父亲连累。”
“你那兄弟尊姓大名?”程风想着,既然当初能配的上静娆家世,在京城必定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秦风,我那兄弟叫秦风。”郑寒问说到秦风,不由长叹一声。
“秦风……秦风……”这名字他觉得耳熟,以前好像在哪听过。
“生死无常,他们曾经也是情投意合的一对璧人,只在阴差阳错间,就变了命运。”即便重生也来不及见秦风,也是憾事一件。
程风心中不知为何,突然蒙上了一层阴影似得,一想到静娆曾经有爱过的人,心里的酸意便开始沸腾。
总觉着她眼角眉梢有着淡淡的愁绪,本以为她是为深陷沼泽而惆怅,想来还有那位已经故去的未婚夫的原因吧。
“你怎么突然问起她来了?”郑寒问疑惑。
“我觉得她与那种地方格格不入。”
“的确如此,”郑寒问点头,“可惜我也没有办法将她带离那里。”
“真的没有办法吗?”
郑寒问遗憾摇头。
程风忽然间就沉默了,连郑寒问都没有办法……凭自己的力量又能如何。
“二哥!”程茵远远的朝程风喊着。
程风听了,快步走上去:“怎么茵茵?”
“我和小桐要买这个珠花,你付银子。”程茵举着手里的珠花晃了晃。
“好嘞!”程风问过老板价钱后便从荷包里掏了银钱付账。
程茵和罗桐各为对方戴上,才没多久,两个人好的像一个人似得。
程风笑道:“姑娘家就喜欢这种玩意儿。”
二人嬉笑着嘀咕两句,程茵又道:“当然了,哪家的姑娘都喜欢。”
说着,二人又高高兴兴的朝前走去,将程风甩在身后。
程风笑笑,忽然回味方才程茵的话,离了摊位的腿又退了回来,思忖片刻,挑了一只他认为好看的珠花拿在手里,随后又付了钱。
程茵和罗桐在一胭脂摊前驻足,罗桐正精挑细选,程茵回头看见对面还有个珠花摊位,便在罗桐耳畔道:“你先挑,一会儿让二哥付钱,我去后面看看,随后就来。”
“好。”罗桐应下,程茵才转身离去。
来到摊位前,程茵见摊位上的珠花别致,便按耐不住挑选起来,全然没有注意身旁一药铺门口一麻袋一麻袋的药材摞了一人多高,摇摇欲坠。
一力巴又扛过一麻袋药材,叠在上面,转身离去,全然没注意麻袋上的动荡。
郑寒问远远见着便觉危险,若那些麻袋倒了,怕是都要砸在程茵身上,来不及多想,郑寒问大步匆匆朝程茵跑去。
还没到跟前,那麻袋果然倾倒下来,郑寒问一个扭身挡在程茵身侧,捏住程茵肩膀将她朝前一推。
麻袋砸在郑寒问身上,郑寒问只觉得背后一阵钝痛,胳膊不知刮在哪里,随之火辣辣的一阵疼。程茵也险些被扑倒,好在及时依住一个摊位,然后觉得身上一阵压力,随之是一股熟悉的桂花味传来,直冲鼻腔,回过神来,是郑寒问的胸膛正贴在她的脑袋上,将她整个人护了个严严实实。
此时郑寒问正回头观察状况,眼中闪着寒意。
程茵双手下意识的抓住郑寒问的胳膊,一只手摸到星点湿热,抬起手指有血迹,来自郑寒问的胳膊。
“茵茵,郑兄弟,你们没事吧?”程风从远处跑过来,身后跟着孙亦之和罗桐。
孙亦之一见二人这般亲密,心上不悦,上去有意拉开郑寒问和程茵,站在二人中间将二人隔开对着程茵一副关切神色:“三小姐,你没事吧?”
程茵一双眼睛盯在郑寒问的伤口上,久久都没回过神来,丝毫没有听见孙亦之的话。
“表姐,你怎么样?没受伤吧?”罗桐上下打量程茵,仔细检查她有没有磕到碰到。
“我没事,”程茵情绪稍稍平复下来,迟疑着指着郑寒问道,“只是郑世子好像受伤了。”
“呀!”程风大叫一声,“郑兄弟你怎么刮了这么长个口子?”
“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从一旁跑出来个圆润的中年男子,连连对着郑寒问赔罪,“我是这药铺的掌柜,力巴不会干活,伤了这位公子,不如公子进来,我替公子包扎一下。”
掌柜信奉以和为贵,再稍稍一打量这几位衣着不俗,想来是大家之人,更不敢怠慢,眼下又在自家铺子门口出事,街上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自然要好好赔礼一番。
“进去包扎一下吧。”程风见着他这伤口不小,有些放心不下。
郑寒问点头,随后随着掌柜进了门去。
几人一同跟了进来,掌柜亲自取出上好的创伤药,给郑寒问清理过创口之后又小心包扎起来。
“好在伤口不深,养几日便好了,我这里的创伤药效果不错,一会给公子带上,保证过后不会留疤。”掌柜说着,手上越发殷勤。
郑寒问倒不觉得有什么,出门在外,意外平常,伤了也就伤了,好处是没有伤到程茵,想到这里,他更觉得这伤口没什么了。
“掌柜,你的伙计干活也太不长眼睛了,在闹市这样随意摆放货物,若是今日伤在这位小姐身上,你十条命也不够赔!”孙亦之站在一旁趾高气扬的对掌柜指责道。
掌柜明知理亏,也不敢辩驳,只陪笑着连连称是:“这位公子说的有理,都是小店的错,各位想要怎么赔,咱们好好商量就是。”
“赔,我看你是赔不起,就算将你身家性命全都搭上也赔不起!”孙亦之越说越来劲。
程风听着他的口气心上觉着有些不舒服,但没有多说话,毕竟伤在郑寒问身上,如何还要他来定夺。
“掌柜给我拿些创伤药就好,小伤而已。”郑寒问不以为然,淡淡的说着,来到仲江这些日子,常见手下官兵与江匪搏斗后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断胳膊断腿的也大有人在,这些反而不是问题了,况且掌柜态度不错,小本经营他也不想计较,也便作罢。
掌柜的一听,如释重负:“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往后我一定让店里的伙计注意摆放货物。”
说着,又朝柜上伙计吩咐到:“你快些给公子包些上好的创伤药,越多越好,然后给公子送到府上去!”
“这怎么行,你伤了人,用些创伤药就打发了?”孙亦之又言,“你方才可是吓着了这位小姐,小姐受惊你哪里担待得起!”
“这……这位小姐,那您说要怎么办?”掌柜起身,见这姓孙的是个刺头,不禁面露难色,直接与程茵对话。
“我,我没什么,掌柜不要介怀……”她实际上还想说,只要顾好郑寒问的伤口便好,可后半句话实在说不出口,又生生咽了下来。
孙亦之明显还想再说什么,被程风打断:“好了好了孙公子,郑兄弟都没说什么,你便不要再多言了。”
孙亦之有些不服气,奈何这几个人都不管不顾,自己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他哪里是关心郑寒问的伤,只不过见程茵方才被郑寒问护住他心有不服罢了,想寻个由头在程茵面前表现一番。
伤口包好,几人也没心思再逛街,只好打道回府,程风亲自为郑寒问拎了药,感激他护住妹妹。
“三小姐方才没吓着吧?”孙亦之问道。
“我没事。”程茵并未看他,只淡淡的回了一句。
“三小姐真是大人大量,不与这些市井小民计较,让亦之刮目相看。”
程茵对孙亦之生硬又奇怪的吹捧有些反感,奈何不愿意当众说他,也只好保持沉默。
回府后,郑寒问回了厢房,程茵被程风叫住,程茵尚未反应过来,程风便将一身衣衫塞进了她的手中。
“这是干什么?”程茵问道。
“郑世子的衣裳今日刮坏了,总不能让人家堂堂一个世子穿着缝缝补补的衣裳,这身是新的,你给送过去。”
“我不去。”程茵试图将衣裳塞回程风手中。
“唉,你这孩子,”程风双手甩开不去接,“人家为了你才受的伤,你这点忙都不肯帮了?”
“府里是没丫鬟还是没婆子,怎的非要我去。”
“你……当然得你去,总不能忘恩负义吧,那么长道口子,若刮在你身上,细皮嫩肉的非得落疤不可,到时候你杀人的心都有!”程风伸出手指轻轻戳了程茵额头一下,怪她有些不懂事。
“好了,”程茵轻咬下唇,“我知道了,我去就是。”
***
程茵捧着衣裳进三步退两步,磨磨蹭蹭半天才到厢房附近,见厢房敞着门,程茵挪到门口。
郑寒问坐在正对门口的桌前查看自己伤口,忽然觉得面前光线一暗,抬头看去是程茵站在门口,心上的惊喜都灌溉到了眼睛里。
“茵……”程茵小名几乎脱口而出,忽然想到她会不喜欢忙又改口,“程茵,你怎么来了?”
程茵提裙跨过门槛,将衣服放在桌上:“我二哥说你的衣裳今日刮坏了,让我给你送身新的过来。”
“你二哥有心了,替我谢谢他。”郑寒问抿嘴一笑,确实感激。
程茵提裙转身欲走,又别扭着回过身来生硬道:“今日多谢你了。”
“没关系,小事一桩。”
“那我先走了。”程茵多一刻也待不住,仿佛自己就快窒息一样。
“等等,”郑寒问将她叫住,“你们什么时候回京城?”
“大概还要半个月左右。”
“这样……”郑寒问挠头,明明想和程茵多聊一会儿,却又找不到任何话题,稍想了想,干脆祭出了程风,“你二哥说,过两天要偷偷和我去趟仲江,你要不要也跟去看看,仲江虽然乱一些,不过风景甚好,四季如春,而且到了那里有官兵护着,不会有事的。”
“我不想去,”程茵摇头,“二哥我拦不住,劳烦你多多照顾我二哥。”
“那是自然。”郑寒问露出些轻松快意的神色。
“那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嗯。”郑寒问重重点头,笑意不散。
程茵出了门,顿时感到一阵轻松,不知为何,这样平和的郑寒问让她心里多少有了点儿安慰。
***
京城夜色与繁华相连,静娆端坐在桌前,身上有些颤抖,端坐的笔直,连气息都拘谨。
慕容慎端起酒杯轻饮一口酒水,眼睛始终不离对面佳人,眼神中透着些迷朦的醉意。
“静娆就是静娆,比旁的女子都好看。”慕容慎将酒杯放下,挪动到静娆身侧坐下。
他突然的靠进让静娆很是抗拒,不由得朝一侧歪了身子。
慕容慎歪在桌上,手肘弯曲支撑着自己的脑袋,找了个最舒适的姿势观赏静娆的美。
“这样的红颜被囚在这里,”慕容慎话说一半,打了个酒嗝儿,“实在是暴殄天物。”
“二皇子喝醉了,”静娆闻着从他身上传过来的酒气,一阵恶心,“再说这里不是二皇子该来的地方。”
“你在这里,我怎么忍心不来看你,”说着,他有些得寸进尺,抬手捏起静娆身后一缕轻丝在手中把玩,“静娆,只要你开口,我就能带你离开这里,我给你安排一处别苑,找些下人伺候你,除了不能给你名分,其余一切都按宫里的娘娘的排场供着你。”
“二皇子抬爱了,静娆是罪臣之女,流落至此是皇上的意思,静娆不敢违拗。”
“旁人可能不敢,可我慕容慎不同,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慕容慎明显有些上头,拍着自己胸脯凑到她耳畔低声道,“我是未来的储君,虽然皇上现在还没有立太子,不过太子之位一定是我的,只是时间早晚罢了,你说,我能不能带你离开这里?待他日我荣登大宝,便将你接进宫,让你做贵妃,只宠着你!”
静娆一抖,强颜欢笑:“二皇子,您喝多了。”
“我没喝多。”说着,慕容慎一笑,嘴就朝静娆的脸贴了上来,静娆一躲,让他扑了个空。
“二皇子,我去给您拿些解酒药来。”静娆惊魂未定,准备跑出门去,却被慕容慎起身一把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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